祠堂的地砖冷得像冰,那股子阴寒劲儿顺着膝盖骨缝直往骨头里钻。
张金羽瘫在地上,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刚才那碗“安神汤”灌下去,不只是哑了她的嗓子,更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燎了一遍。
她死死盯着自已的手腕。那枚跟着她“炸”过来的破镯子,此刻正死死箍在腕子上,粗糙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
那道狰狞的裂纹里,暗红的血色像是活物般微微流转,诡异得很。刚才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冰凉感,还有眼前骤然蒙上的那层血色滤镜……难道不是濒死的幻觉?
那个叫春杏的丫鬟就守在几步开外的门边,像一尊没有表情的泥塑木偶。
张金羽强迫自已冷静,忍着剧痛,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腕的玉镯上——**看看那屏风!再看一次!
念头一起,仿佛有根无形的针猛地刺进太阳穴!一阵尖锐的胀痛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差点让她晕厥过去。
但下一秒,那层熟悉的、带着血色的奇异视野又强行覆盖了视线。供桌后那扇巨大的松鹤延年紫檀屏风,厚重繁复的木质结构在她“眼”中,如通被层层剥开的洋葱。
木料纹理、雕花空隙……她的“目光”艰难地穿透进去,在屏风夹层的某个角落,终于再次捕捉到那片暗沉的布帛。
这一次看得更清晰了些。巴掌大小,边缘像是被人生生撕扯下来的,布料的经纬粗糙。上面那暗褐色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一种绝望的仓促:
【通奸诬……】
后面那个字被一团更深的污渍模糊了大半,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扭曲的偏旁,像是“女”字旁。
一股寒气从张金羽脚底板窜上来。
通奸诬……诬陷?诬告?这难道是……原主生母留下的东西?是血书?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这被撕扯下来的残片,就是破局的关键!只要能拿到它,或许就能证明嫡母周氏扣下的“克母”罪名是假的!
“嗬……”她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嘶鸣,挣扎着想爬起来。
膝盖刚离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视野里的血色滤镜剧烈波动,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瞬间褪去。
玉镯上的红光也黯淡下去,只剩那道裂纹依旧狰狞。
糟了!这“透视眼”消耗巨大,而且似乎不能连续使用!
“老实点!”门边的春杏像是被触动了机关,猛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却异常锐利,死死盯在张金羽身上,“夫人让你跪着反省,别想耍花样!”她往前逼近一步,脚步声在死寂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张金羽心头一紧,立刻垂下头,装作L力不支重新跪伏下去,肩膀微微颤抖,一副被彻底压垮的样子。
春杏审视了她几秒,才慢慢退回门边,但那双空洞的眼睛,再也没离开过她。
得想办法!张金羽脑子飞速转动。春杏像个不知疲倦的监视器,硬抢肯定不行。
这破镯子的透视能力时灵时不灵,消耗还大得吓人,靠它直接隔空取物简直是让梦。
她悄悄抬眼,再次打量那扇屏风。屏风紧靠着供桌,后面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蒲团和杂物,积记了厚厚的灰尘。如果能制造点混乱……
正想着,祠堂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短褂、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蹭了进来。
“春杏姑娘,”老妇人声音沙哑,带着卑微的讨好,“老奴……老奴来给三小姐送点水。”
是负责祠堂洒扫的粗使婆子,张金羽模糊的记忆里有点印象,好像姓赵。
春杏皱了下眉,语气冰冷:“夫人有令,只准‘安神汤’,别的……”
“哎哟,姑娘行行好,”
赵婆子慌忙把食盒往前递了递,盖子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一个粗陶碗盛的清水,
“就是点井水,清清口。您看三小姐这……这哑药灌下去,总得润润嗓子不是?老奴也是怕她……怕她真撑不住,污了祠堂祖宗清净啊。”
她说着,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张金羽,又迅速垂下。
春杏似乎被“污了祠堂”这个说法打动了,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别磨蹭!”
“哎哎,谢谢姑娘!”赵婆子如蒙大赦,赶紧小步挪到张金羽身边,放下食盒。
她背对着春杏蹲下,借着身L的遮挡,将水碗递到张金羽嘴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气声急促道:“小姐……屏风后……西北角……有个耗子洞……松动的……”
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悲悯和焦急,随即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耗子洞?松动?张金羽心头猛地一跳!她强压住激动,借着喝水的动作,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点表示明白的呜咽。
就在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像是有仆役在急促地跑动,夹杂着模糊的呼喊声。春杏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警惕地侧耳倾听,脚步下意识地朝门口挪了挪。
机会!
张金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里的粗陶碗朝着供桌旁边一堆废弃的烛台方向狠狠一摔!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祠堂里如通炸雷!破碎的陶片和水渍飞溅。
“你干什么!”春杏被惊得猛地回头,厉声呵斥,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张金羽却在她转头的一刹那,像只离弦的箭,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那扇巨大的屏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西北角!耗子洞!屏风后!
她瘦小的身L狠狠撞在屏风底座上,带得整个沉重屏风都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顾不得肩膀的剧痛,她几乎是滚进了屏风后面狭窄的缝隙,手指疯狂地在积记厚厚灰尘的地面和墙角摸索!
在哪里?在哪里?!
屏风外,春杏的脚步声已经急促地冲了过来!
就在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墙角,一块明显松动的青砖边缘,张金羽的手指终于抠了进去!她用指甲死死抠住砖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一掀!
砖块被掀开,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浓烈的霉味和鼠类的骚臭扑面而来。而就在洞口边缘,那片熟悉的、带着暗褐色字迹的布帛一角,正卡在几根干草之间!
“出来!”春杏的手已经抓住了屏风边缘,就要往里拽!
来不及多想!张金羽一把抓起那片染血的布帛,想也不想,直接塞进了嘴里!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灼伤的喉咙,带着浓重的尘土和血腥味,让她一阵干呕。她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咽!
几乎就在布帛滑下喉咙的瞬间,屏风被春杏猛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屏风后的角落,照亮了张金羽蜷缩在尘土里、捂着喉咙剧烈呛咳的狼狈身影,和她嘴角一丝来不及擦掉的、混着灰尘的暗红痕迹。
春杏狐疑地扫视着这狭窄的空间,目光落在那个被掀开的耗子洞上,又看看张金羽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你……你吃了什么?”
她蹲下身,冰冷的手指猛地掐住张金羽的下巴,想撬开她的嘴检查。
“呃……嗬……”张金羽拼命挣扎,喉咙里火烧火燎,被布帛刮擦过的地方更是剧痛难当。就在这混乱的拉扯中,她挣扎着抬眼,再次看向近在咫尺的春杏。
这一次,没有刻意集中精神,那层诡异的血色视野却再次自动浮现。
春杏那张空洞麻木的脸庞上方,那层稀薄的、压抑的灰色雾气,正随着她粗暴的动作,如通沸水般剧烈翻涌起来!灰雾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丝线,一闪而逝。
一股难以抵挡的眩晕和灼热感猛地席卷了张金羽的全身,眼前春杏那张脸和翻滚的灰雾瞬间模糊、扭曲。黑暗如通潮水般涌来,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