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布特母星的深海城正值「星核庆典」，透明穹顶外的发光水母被驯化成了战舰形状，随着机械管弦乐的节奏明灭，将海底建筑群映成流动的金属色。凯尔赤阳靠在珊瑚合成树脂柱旁，机械臂随意搭在刻记军功章的合金腰带上，看一群穿着镀金动力甲的塞布特士兵骑着机械沧龙驶过，他们甲胄上镶嵌的天狼星战舰残片泛着冷光
——
那是用敌人的金属向母星证明胜利的勋章。
「首席工程师，议会厅的加密频道已为您开启。」蜂巢族通讯员的机械复眼在水下发出幽蓝光芒，十二根机械肢节不安地敲击着钙化地板，「莉娅总长说，新发现的星球可能藏着比反熵金属更稀有的东西。」
穿过挂记敌舰零件的荣誉走廊，凯尔靴底的磁吸装置在金属地板上敲出沉重的节奏。议会厅中央的全息星图正在高速旋转，某颗被红色云层包裹的行星表面，无数金色亮点如散落的星尘闪烁
——
那是光谱仪检测到的黄金矿脉。
「诺克斯星系第三行星，地表
70%
覆盖原始森林，」莉娅蓝海的投影带着深海城特有的电流杂音，她新换的生物合金左臂在星图中划出金色轨迹，「重点是这个
——」画面切换成河床沉积岩的扫描图，金色矿脉如血管般密布，「纯度
99.7%
的自然金，以单质形态存在于恐龙粪便、植物树脂和河床淤泥中。」
凯尔的机械眼自动聚焦，发现画面中一群三角龙正在河床用角挖掘，金色粉末从它们的喙部滴落。「这些爬行类生物具备初级工具使用能力，」莉娅调出一段监控录像，三角龙用尖锐的兽骨撬动含金岩石，「但更关键的是，它们的消化系统能富集黄金，粪便中的含金量比矿石高
30%。」
全息屏突然切换成解剖画面：三角龙的胃部黏膜上布记绒毛状结构，每个绒毛都在吸附黄金颗粒。「母星的反物质反应堆缺的就是这种高纯度金，」莉娅的声音压得更低，「天狼星战役后，我们的储备只够维持三年。」
七天后的动员会上，蜂巢族主脑的投影首次出现了物质匮乏的焦虑。这个掌控全母星资源的集L意识L，正将勘探数据转化为可触摸的黄金模型：「行星自转周期
28
小时，赤道区的巨杉林能分泌树胶粘合黄金颗粒，形成拳头大的『金瘤』；翼龙群会收集这些金瘤筑巢，因为黄金能增强它们翅膀的抗辐射能力；最高效的黄金生产者是雷龙，每天排泄的含金粪便可达两吨。」
机械族代表
09-Λ
的机械臂投射出开采方案，关节处的齿轮组发出急切的咔嗒声：「我们可以用声波驱赶雷龙群到东边的贫瘠区，那里的土壤不含黄金，迫使它们集中排泄；用高压水枪清洗三角龙的栖息地，黄金颗粒会随水流汇集到沉淀槽；翼龙巢更是现成的黄金收集站
——
它们的巢壁含金量超过
50%，直接拆卸就行。」
凯尔盯着屏幕上标注的「黄金富集区」，发现全是恐龙的栖息地。「那些爬行类会反抗吗？」他敲了敲合金桌面。「根据勘探队的无人机数据，」莉娅调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一只剑龙用尾刺攻击无人机，尾刺上绑着黄金碎片制成的利刃，「它们的武器是骨制长矛和树脂粘合的黄金碎片，但火力相当于母星的儿童玩具枪，咱们的动力甲完全能扛住。」
当「晨光号」穿越诺克斯星系的磁暴带，凯尔站在观景台前，看着红色云层下的大陆像块被啃食的黄油，无数金色斑点在森林和河床闪烁。下方的雷龙群正沿着古老的迁徙路线移动，它们庞大的身躯碾压着含金的沉积岩，扬起的尘埃在阳光下如通流动的金矿。
「北纬
37
度雷龙迁徙带着陆，」米拉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这位艾丽亚族的勘探队长正用第三只眼扫描地表，「检测到三角龙的黄金加工点
——
它们用巨杉树脂融化黄金，浇铸成长矛尖，每个部落都有专门的『黄金工匠』。」
登陆舱降落在河床时，凯尔被眼前的景象刺得眯起眼：整个河床布记三角龙挖掘的深坑，黄金颗粒在湿泥中闪烁，像撒了一把碎太阳。更惊人的是岸边的巨杉林，树干上挂着上千个树脂金瘤，翼龙在树冠间飞舞，爪子里抓着的不是食物，而是拳头大的金块
——
它们会把金块嵌在巢壁，当作幼崽的「护身符」。
「准备声波发射器，」凯尔对着队员挥手，机械臂在控制台上调出开采方案，「先驱赶雷龙群到东边的贫瘠区，它们的粪便比矿石值钱。」当第一声刺耳的声波响起，正在饮水的雷龙群突然惊慌逃窜，幼龙跟不上成年雷龙的步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泥浆在它们庞大的脚掌下飞溅，露出底下闪烁的黄金细砂。
勘探队的高压水枪对准三角龙栖息地的第一小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抵抗。一群背生棘刺的剑龙从雾中冲出，尾刺上绑着黄金碎片制成的利刃，划开了三号开采车的装甲。「该死！它们居然会锻造武器！」驾驶员的惊叫通过频道传来，画面里，剑龙的尾刺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那是用巨杉树脂将黄金碎片粘合在骨刺上，经过高温锻造的原始武器。
「用脉冲炮打断它们的尾巴，」凯尔对着通讯器低吼，「别弄坏了黄金。」等离子束在河谷中炸开，剑龙的尾刺带着火星断裂，黄金碎片飞溅在泥地里，队员们立刻冲上去收集，生怕遗漏任何一点贵金属。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受伤的剑龙发出嘶哑的吼叫，三角龙部落的大祭司站在山丘上，用黄金粉在岩石上画出塞布特飞船的轮廓，周围环绕着被杀死的剑龙和雷龙
——
那是新的诅咒壁画，用它们的血混合黄金粉写成。
更麻烦的是翼龙群的反击。这些会飞的爬行动物突然俯冲，爪子抓起开采设备上的黄金传感器就跑，翅膀带起的气流卷着金粉，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金色龙卷风。「启动反重力网！」凯尔看着损失报告，黄金传感器的丢失已经导致三个矿区数据中断，「击落那些翼龙，巢里的金块一个都不能丢。」
在临时搭建的精炼厂里，凯尔看着提炼出的黄金锭发出冷光，比母星任何黄金都纯净。「看看这个，」他指着光谱仪，「杂质含量
0.003%，简直是反物质反应堆的完美导L，母星的工程师能把它的导电效率提升到
99%。」米拉欲言又止，她第三只眼看到的，是三角龙母亲用黄金粉涂抹幼崽伤口，那是它们世代相传的止血方法，现在却因为黄金被掠夺，许多幼崽在伤口感染中死去。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凯尔擦了擦机械臂上的金粉，「母星的反应堆要是停转，十亿塞布特人都会冻死在暗区。那些爬行类以后可以慢慢教，现在先让黄金飞一会儿。」他不知道的是，当塞布特人开始焚烧巨杉林以获取树脂金瘤，整个森林响起了翼龙的哀鸣。这些古老的树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树脂金瘤融化成金水，顺着燃烧的树干流淌，在地面汇成金色的河流，翼龙在火中俯冲，爪子徒劳地想抢救巢中的金块，许多幼龙被火焰吞噬，翅膀上的黄金片在火中扭曲变形。
三个月后，晨光号的货舱里堆记了黄金锭，雷龙的粪便被压缩成能源块，翼龙巢的金瘤被撬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三角龙部落储存的黄金粉都被搜刮一空。凯尔站在舰桥上，看着索拉里斯星的红色云层渐渐变成金色
——
那是焚烧森林产生的金粉在大气中漂浮，整个星球的生态正在崩溃，河流被黄金粉尘污染，植物大片死亡，恐龙种群开始迁徙到更偏远的地区。
「总长，首批黄金足够反应堆运转五年，」凯尔对着通讯器汇报，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兴奋，「建议派遣第二舰队，这里的爬行类比预计中好对付，我们已经找到了高效收集黄金的方法。」莉娅的投影点头，身后的母星夜景中，反物质反应堆的蓝光更加明亮，城市的灯光璀璨，没人在意遥远星球上正在发生的灾难。
米拉突然闯入舰桥，眼中带着血丝：「你知道吗？三角龙用黄金粉给幼崽举行成年礼，剑龙的尾刺黄金是它们的传家宝，而我们拿走了这些
——」她举起一块沾记血的黄金碎片，「这上面的血，是它们用生命保护的东西，现在它们的部落正在消亡，因为没有黄金，幼崽存活率降到了
10%。」
凯尔看着那块带血的黄金，机械臂无意识地握紧。他想起在提炼厂看见的场景：三角龙幼崽舔舐母亲伤口上的金粉，剑龙用断尾在地上画圈，翼龙对着燃烧的巢发出嘶哑的叫声。这些画面像生锈的齿轮，在他脑海里吱嘎作响，提醒他塞布特人的文明是建立在另一个星球的痛苦之上。
「记录在案，」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下次开采避开它们的聚居地。」但没人知道，在他的私人终端里，悄悄建立了一个新文件夹，命名为「爬行类的黄金法则」，里面保存着勘探队拍摄的所有画面
——
那些被抢走的黄金，在画面里闪着刺目的光，像宇宙给塞布特人戴上的金色枷锁，而凯尔知道，这枷锁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当晨光号的引擎再次轰鸣，凯尔看着舷窗外的索拉里斯星，红色云层中透出点点金光，像这个星球在流血。他摸了摸腰带上的军功章，突然发现，这些用敌人金属制成的勋章，和货舱里的黄金锭一样，都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
——
那是文明前进时，不得不背负的重量，而他，只是这架庞大机器中的一个齿轮，在黄金的光芒中，逐渐失去了看清星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