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京中过的日子,比他所说更苦。
站在门口的卫昭默默后退。
与其过成这样,江夷欢还不如待在乡下,至少不用和人挤大通铺。
正要带江夷欢离去,江千里醒了,揉揉眼。
“哟,平原王?卫少傅?你们来得正好,咱们把账算算,我养平原王十几年,你得替她把钱补给我。”
卫昭用袖子给江夷欢掩鼻,“算就算!但别在这里,去望江楼!”
“行啊,你请客!”
江千里随意得很,披了衣服就出来。
看到街边卫昭华贵无比的车驾,他唏嘘:“当年我被人打了一顿扔在街边,眼睛肿得厉害,只能睁开一条缝,恰逢你出行,车驾后带起的疾风扑我一脸。”
卫昭嗤笑:“哟,那又怎么样?”
江夷欢惊呼:“啊?是谁打的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与内容。
江千里不答话。
他当年高中后,满以为能大展拳脚,却忘了,入仕需五品以上官员举荐。
可他哪认识五品官?来京的盘缠,还是妹妹在竹林挖了一个冬天的笋卖的。
甚至,妹妹还在雨夜杀了位恶霸,摸回来几两碎银子扔给他,鼓励他进京谋前程。
那是妹妹唯一一次破例,她向来只杀人,从不取财。
他为了早些接妹妹进京享福,低声下气接近权贵子弟。
然而崔景之剽窃他诗文不说,还纵容同伙侮辱他,他动手,却被崔家护卫打得半死。
重伤的他意识涣散,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见一华服青年乘骏马香车而来。
虽然看不清他容貌,但却能感知到此人的不可一世。
他暗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想到在乡下的妹妹,他强撑着不死。
江夷欢捏紧拳头,崔景之竟如此欺辱哥哥?
见她表情,江千里冷笑:“平原王何必惺惺作态?我等草民生来命贱,不像你逆天改命。”
三皇子眼线正盯着他们,不能露出马脚。
江夷欢止住眼泪,“...江大人是在讽刺我?”
卫昭揪住江千里衣领:“你少废话,咱们去望江楼算账!”
几人进望江楼后,江千里让伙计拿来算盘与笔墨,噼里啪啦一通算。
“一共三十七两银子。”
卫昭:“......”
啥?江千里养了小呆子十四年,就这个数?都不够他一日花销。
道:“我大方些,连你的卖身钱一块给你,算你四十两。”
江千里也不恼,只是怅然道:“我不懂,你们俩怎么搭上的?”
妹妹给他写信,只告知她身份,以及江宜欢之事,他满心以为,来日他们将联手杀死卫昭。
哪知妹妹要与卫昭成亲了,实在让他震惊。
但他也只能配合她,从一入京城开始。
他要平原王的爵位稳稳当当,再无争议,那一箭,虽然他收着力,但她多少也受伤了,他比她更痛。
江夷欢望着他消瘦的脸庞,心酸的点了一大桌子菜。
江千里压住酸气,道:“账算完了,你们走吧。”
卫昭也不愿与他用饭,带江夷欢离去。
江千里怔然望着他们的背影。
妹妹算熬出头了,她不必再为冬天没野菜吃发愁,也不必再守着吃不到嘴里的樱桃,那位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姑娘,愿她以后不会再哭。
几日后,江夷欢去了趟翠微湖。
见书生们伤势恢得不错,她才稍稍放心,若非不得已,她并不想让他们以自损的方式来抗议。
见她愧疚,几位书生笑道:“磕下脑袋,能将春闱改成秋闱,我等高兴还来不及,殿下无而愧疚。”
他们热烈讨论着,入仕后要如何大展拳脚,为百姓谋福祉。
有人说要兴水利,有人说要兴武略,有人要修农事。
江夷欢含笑听着。
当年哥哥也是这般吧?满腔热血的来京,然而自尊却碾得粉碎,流落在街头几乎死去。
而自己只晓得他受挫,却不知他所受伤痛。
前几日见到哥哥的住所,她难过得不行,那是人住的地方吗?长期处于那种环境,哥哥怎么熬过来的?
辗转难眠几日后,她登上思子台。
宣布将卫昭城郊的一处大宅子租给书生们住。
书生们振奋了,谁不想有个好些的读书环境?且平原王的价格十分公道,他们挤破头也要住。
朱弦不解:“殿下,咱们又不差那点租金,为何还要收钱?”
江夷欢抚着天圣遗音,“我们若不收钱,哪能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等着吧。”
果然,她在思子台宣布消息后,江千里便找上皇帝与三皇子。
“陛下,咱们不能让平原王独得人心。请陛下助微臣一臂之力,有利于明年秋闱进行。”
皇帝手头并不宽绰,望向三皇子。
三皇子其实并不太将穷书生放在眼里。
但江千里说,他能让他们为己所用,便忍痛将几处宅子收拾出来,以更低的价格租给书生们。
江夷欢听闻后笑了,哥哥是懂她的,天下寒士那么多,不能光让她出力。
三皇子将宅子低价出租后,向寄住在府上的江宜欢诉苦。
江宜欢心思一动,“殿下,之前的皇商生意是不是还有平原王做着?”
“是,父皇说给她做,不许我插手。”
“平原王的货源来自我舅舅许家,她并不操心。殿下,这些生意能否给我做?你们对我哥哥委以重任,我也要帮他。”
三皇子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办法,江夷欢再恼,她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