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因旧果（下）
“啊？”
欧格的一小连串说辞令艾尔有些发懵。
“牠，曾经亲手驱赶了我的父亲，也曾带着食人魔入侵过边陲城，我和它有进行过一次生死战斗。”
欧格收敛起精神力。
一步一步的靠近了‘目标’。
“是，仇人吗。”艾尔提取出了信息。
“曾经算是吧……”
欧格披着心能误导，很快来到了那干瘦食人魔前。
“曾经……”艾尔细喃道。
“牠老了，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老。”欧格感慨道。
在精神力触须下见到是一回事，真会了面，又是一回事。
欧格也没想到，自己再次回到魔物森林，会是在十几年后。
他并没有立刻的去侵扰目标。
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对方在河边取水，看着对方撕咬食物。
记忆中那无可匹敌的身影，如今缩水了小半。
给人一种随时迟暮的感觉。
“也没有继续扩张族群……就牠一个。”
欧格已经用精神力探索过周围。
他很确信。
自己的‘爷爷’——这个自称多隆的家伙。
如今已是孤身一魔。
“你现在还恨牠吗？”艾尔能看得出欧格的在意。
“恨，但又没那么恨了。”欧格闭上了眼睛片刻。
约莫数息后，才缓缓的睁开。
“我只是没想到，边陲的食人魔群，竟会真的灭绝在这……”
边陲之灾后，人类恢复了生机，哥布林也没有死绝。
反倒是曾经更加强大，占据魔物森林中部生态的食人魔……来到了灭绝边缘。
弱肉强食是世界底色。
适者生存，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底色。
“对他，也对我来说……这惩罚，算是够了。”欧格依稀记得，自己父亲被抛下驱赶的原因。
食人魔一向追求族群强大。
如今却皆毁于了一旦。
“欧格，你在想什么。”艾尔能看出欧格仍存有心事。
“我现在正在想，要是我父亲在，他会怎么做，他会怎么跟我说。”
欧格眺望前方，好似看见了一道来自过去的身影。
他盯着那一身蓝皮，渐有些出了神。
“你的父亲……”艾尔适时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可能会阻止我……也可能会支持我。”
只要欧格现在想，他随时都能完成那所谓的‘复仇’。
但他现在真的想要‘复仇’吗？
欧格并不是很确定。
“艾尔，我该杀了牠……还是……”欧格不自觉的将选择权交给了艾尔。
“欧格，我不想你做会后悔的事情。”艾尔给出了回答。
“后悔，我杀了他会后悔吗？”
欧格曾认为，多隆是该死的……他曾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
但那也是曾经。
经历了那么多，再回头看去……
多隆也不过是个被推着走，被不断利用的‘笨家伙’。
所以，自己真的该动手吗。
“不能确定的话，就先谈谈吧……”艾尔鼓励道。
“谈谈，那就谈谈吧。”
欧格缓步走到了多隆身前，伸手建立出了一方隔绝领域，其身形自然显露。
“多隆……”
忽然出现的欧格令多隆一惊，手上刚抓捕而未啃完的鱼因此掉落在地。
“不认得了我了吗，那现在呢。”
欧格身形一晃，涨大数圈，变做拟食人魔形态。
以居高临下之姿。
俯向了这位曾不可战胜之敌。
“隆……”（食人魔语∶是你……）
多隆抬起头看向了欧格，这些年……牠忘记了很多，但唯独不会忘记眼前这道身影。
他抬起了自己那根缺失部分血肉的手臂，向着眼前‘食人魔’挥出了拳头。
啪——
欧格一把抓住了挥向自己的拳头。
“思维又退化了吗……”
‘谈都谈不了吗……’
欧格并不遗憾，毕竟若非艾尔建议，他都压根没打算谈。
“你变强了……”
被钳制住手臂的多隆不仅不怒，反倒还笑了起来。
“你也变老了，也是我回来的太晚。”欧格一甩手，将多隆推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曾经的敌人。
但他的心底，却未升起一丝复仇快感。
“我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要被吃的。”多隆用食人魔语给予了回答。
食人魔有食老的传统。
当族内战士衰老到一定程度而无法战斗之际，作为食物便是其最好的归宿。
只是食人魔们，大多都活不到这一天罢。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父亲也和你们不一样。”
望着倒在地上的多隆，欧格蹲下了身子，掩盖住了自己的内心躁动。
他刚刚，竟对眼前这家伙有了一丝怜悯。
‘我怎么会怜悯他呢？我怎么能怜悯他呢？’
欧格觉得这份怜悯应该是个错误。
“你不一样……你们不一样。”多隆勉强支棱起身子，向着欧格点了点头。
“我不是在说这个。”
欧格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居然会试图连续跟这头食人魔沟通。
‘不，不对……应该是牠已经疯了。’欧格渐渐失去了沟通的欲望。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多隆却是此时再度张开了口。
“你是在等我做什么。”欧格回问道。
“等你来……回家。”多隆向前伸出了手。
“家？”
欧格觉得有点好笑，他可从来都没把食人魔聚集地当成家。
“你应当做王，你应当来做……”多隆伸出的手并未得到回应。
欧格站起了身∶“食人魔族已经灭绝了，边陲之地以后已经没有食人魔了。”
他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你，还有你……”多隆拧掌为指，颤巍的指向了欧格。
牠的举动仿佛是想告诉欧格——‘你和食人魔脱不了关系。’
“那你就当是吧。”
心绪平复下来后，欧格也没了反驳的欲望，他甚至有了直接一走了之的想法。
“欧格，你想通了吗。”艾尔看出了欧格的决定。
“和多隆打，和多隆打。”见欧格转身欲离，多隆却是不同意了。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不想杀戮。”在欧格看来，边陲食人魔族已经灭了。
灭在了当年的那场边陲之灾中。
眼前的多隆，明显已经疯掉……
“和多隆打，和多隆打。”多隆重复了遍自己的话语，牠已是重新站起了身子。
“你还能打吗，你连自己的武器都挥不动了吧。”
欧格依稀记得当年多隆有把很重很大的棒槌。
“多隆可以战斗，多隆要和你打！”多隆绷紧了肌肉，向着欧格扑了过来。
然，这注定是无用功。
牠连欧格此刻随手呼出的气血都突破不了。
“已经连实力的差距都搞不清了吗。”
欧格身形回缩，取消掉了自己拟出的食人魔形象，重新回归到了人形。
以自己原原本本的形象出现在了其面前。
这一变动，直令多隆生出了一丝迷茫。
“就这样吧。”
欧格撤去了气血束缚，撤去了周围的源力隔绝场∶“我已经搞明白了。”
“你，你不是他……你在羞辱我。”短暂迷茫后，多隆又生出了愤怒。
“戈隆——！”
伴，随一声怒吼，多隆蓝色皮肤下竟生出了细不可闻的‘能量膜’。
牠再次向欧格发动了袭击。
这一变化，令本准备直接离开的欧格，暂顿下了步伐。
“原来是大地的能量吗，怪不得你的皮肤那么硬，也是，你都活到现在了。”
欧格周身武道虚影外显，两只大手瞬间出现，钳制住了再次袭击的多隆。
“来打……来和，多隆打……”受了痛多隆仍不愿屈服。
“你真觉得我不会杀你吗。”欧格眼中底色渐渐冷了下去。
他已经留手了好几次。
“欧格……”艾尔觉得欧格这番样子，并不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
“呃……打！”
多隆仍不愿意‘屈服’。
或者说……
战死于欧格之手就是牠的目的。
牠想用自己的鲜血，来见证新酋长的诞生。
每一任食人魔王，都是杀死、吃掉了上一任王才诞生的。
只要牠战死，那欧格就是新王。
“罢了……”
欧格，终究还是没下的去手。
他不愿亲自动手的原因很简单——多隆这佝偻着身体的模样……实在，实在是太像父亲了。
“你……为什么。”多隆独眼中的迷茫、愤怒仍未消去。
“既然你那么的想打。”欧格源力转换心能，侵入了多隆体内，“那咱们就公平的打上一场。”
心之桥梁建立，转瞬之间多隆平静了下来。
牠被欧格收入进了梦境之中。
“欧格，你这是准备……”艾尔对欧格的举措稍感到了些错愕。
“牠都向我挑战这么多次了——就当是续当年一场战斗吧。”
“换作当年的我，应该能下得去手吧。”
言罢，欧格投身跃入了多隆的‘美梦’之中，主动与其交织。
进到了‘过去’。
他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
咚——咚咚。
那如鼓声般的心跳，‘唤醒’了多隆，牠迷茫眺望四周。
却只见周围边陲城地的残骸。
以及，站在自己面前的欧格……
“你才是食物。”欧格擦了擦嘴角的血肉，摆出了蓄力姿态。
“多隆这是怎么了……”
多隆晃了晃脑袋，总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脑子糊糊的，这是哪里来着？
呼——
蓝色身影疾驰而过，对面的欧格已是化作了疾风幻影，飞驰冲向了多隆。
“呃吼……”小臂上的疼痛将多隆拉回了‘现实’。
牠紧急的抬起了手。
然，欧格却是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
多隆要抬手臂，他便随其动作跃起——紧接，一口咬在了其那本就存在的伤口上。
“吼呕！”
多隆脑中疑惑暂丢，本能猛甩起了手臂。
欧格脱嘴借力‘飞’起，来至了多隆头顶。
“崩！”
欧格以拳代枪从上至下挥出崩拳。
砰——
重击敲头，多隆身形一挫，重倒在了地上。
巨大身形倒地，扬起一片沙尘。
欧格乘势欺身，双腿做钳，夹住了多隆脑袋，两手抱拳作锤不停歇向下方独眼砸去。
“多隆生气啦！”
连环的攻击的确起到了一时作用，但量级上的差异，使多隆拥有了极高容错。
在这个时期，两人实力差距还是非常明显，仅是一个暴起便逼退了欧格。
呼——
欧格翻身鱼跃，一个跟头落在了远处。
他目的已是达到——眼部受击暴起的多隆，节奏已是错乱，只等露出破绽。
欧格张开五指，爪钩于手尖再现。
二次开启的心跳之鼓为其带来了极大负担，好在刚食下的血肉给予了他一定的体力回复。
并且，他也已经想到了打败多隆的办法——那就是借力打力！
“打！打！”
多隆从暴起抓狂中缓来，直冲向了欧格。
“那就来！”
欧格逼迫自己不断回忆钟楼内所练就的那一招。
他的机会并不多。
轰——！
多隆脚踩大地的声音盖过了心跳之鼓。
数米间距转瞬即逝，二人再次有了正面的‘交锋’冲撞。
砰——
欧格生死相撞间成功再悟，崩劲转化劲，‘托’住了多隆的冲撞。
下一刻，局势大逆转。
欧格尖指扣入多隆身体血肉，借化劲冲撞之能，以身为轴将多隆身体拉至了半空。
咔——
欧格左臂体骨难以承受此招式，传来了断裂之声，施加的保护终无法彻底消去此力。
好在，招已完成！
被拖拽滞空的多隆，被自己的力量狠狠甩到了地面上。
砰、噗——
多隆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被二重叠加力量砸出了重伤。
地面深坑凹陷，欧格的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我赢了——”
“食物！”
欧格耷拉着断臂，不顾流血的十指居高临下的宣判了此次结果。
他用生命做筹码……赌赢了。
“你赢了……”
多隆缓缓闭上了眼，战斗彻底结束了……
梦境也于此刻抵达了终点。
……
“战斗已经结束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
多隆再次睁开，已是回到了现实丛林。
一切好似没什么不同，但好似又截然不同。
只是身上多出了丝暮迟之气。
哦，原来是维持自我的那一口心气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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