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因旧果（上）
瑟兰迪克似对欧格此行早已有了些预料。
“我没想着去过多干涉他，而且看这个样子，大概也不需要我了。”欧格说道。
事情发展，远比他想的还要顺利些。
“那师兄你在边陲的事儿，都完成了吗。”瑟兰迪克微笑着问道。
“弄完了大半吧。”
欧格还会在森林中继续搜下去，因为他不能确定戈尔勒那儿销毁的资料就是全部。
“那祝师兄一路顺利……”瑟兰迪克的目光眺望向了远方，“我那弟子，也麻烦你来照看了。”
“这是应该的。”欧格说道。
瑟兰迪克不提，他也会这么做。
“戈瑞菲尔的眼睛，以前是有问题的吧？”尽管已经很接近答案，但欧格还是打算确认一下。
“嗯。”瑟兰迪克给予了确切的回答。
“我明白了……”
如今，答案已显而易见——
戈瑞菲尔就是戈尔勒口中的那个孩子，并非同名同姓。
是瑟兰迪克当年冒着风险治好的。
“命运，还真是有意思。”欧格长长感慨了一声，“也难怪你那么关心他，也难怪你最后放下了仇恨。”
没人知道，命运网格会在什么时候交织……
当年最恨哥布林，被哥布林伤的最深的孩子。
如今，却是收了个被哥布林照顾过的弟子。
放下了仇恨。
“我们这一辈的事情，本就不该延续给下一辈……”瑟兰迪克说道。
“你说的没错，瑟兰，已有之事后必再有……”
欧格向前迈了一步。
他准备离开了。
“师兄，前路未尽，我会一直在这儿。”
“我也会一定还给你一个答案的。”
……
黎明教会离得城外头不远。
戈瑞菲尔未费多少时间便出了城。
“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送你一程？”欧格声音恰时远远传来。
“师伯？！”
戈瑞菲尔似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欧格∶“我，我就是出城办一点事儿。”
他并未直接回答欧格的问题。
“我知道，我是特地过来送你的。”欧格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就这么过去，要花不少时间吧。”
魔物森林可不是个小地方。
也叫欧格能这么肆意的快速来回穿梭了。
“师伯，我想自己处理……”戈瑞菲尔这次选择了直接拒绝。
戈瑞菲尔的戒心有点超出了欧格的预料。
对此，他只能耐心的解释道∶“我不是来阻挠你的，我也是受人所托。”
“师伯……”
戈瑞菲尔盯着欧格，盯了约莫一息时间。
“我是打算去魔物森林见一见故人……”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自家这位师伯有多么‘倔’，他是体验过的。
“我知道……你要见的‘人’，是叫戈尔勒吧。”欧格直截了当的问道。
闻言，戈瑞菲尔瞳孔却是一缩∶“师伯……您，您是怎么……”
“看来是没错了。”
欧格上前一把提捏住了戈瑞菲尔的肩膀，“我带你过去吧，他也想见你了。”
有些事情，要当面才能好解决。
这背地里扭扭捏捏着不说，就远远看着。
天知道，会留下多么大的遗憾。
别人欧格可以不管，但跟自家师弟有关的事，他是一定要‘帮’。
“师伯，我……”
“别说了，放松精神不要抵抗，我才能一起带你过去。”
话落，欧格身上延伸出的心能覆盖了戈瑞菲尔。
链接完成。
下一刻，灰雾翻涌，波达秘术启用。
眨眼间，二人来到了一满是哥布林的‘村落’。
“这是……”
戈瑞菲尔，感觉自己只经历一个恍惚。
“我的心能还在，它们暂时看不到你。”欧格缓缓松开了手。
“已经到了吗。”
环望四周，戈瑞菲尔便知自己已到了地方，心中不免对这位师伯再生出了些敬畏。
他早已过了那无所畏惧的年纪，明白了什么是力量。
“不要留下遗憾了。”
欧格轻声催促着，并向前指明了方向。
“我……”
戈瑞菲尔顺着欧格指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很想迈动脚步，但身体却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多年以前被‘抛下’的那一幕，再度浮心头——是过去的自己困住了现在的自己。
戈瑞菲尔其实已经偷偷来过好多次了……
但每一次都没敢上前相认。
只在暗地里偷偷提供些帮助。
“喂，你既然害怕，还选择出城干什么呢？”
欧格却在这时轻轻推了其一把。
将戈瑞菲尔推出了心能力量的保护范围。
“戈……”
刹那一刻，无数道目光落在了‘突兀’现身的戈瑞菲尔身上。
一名穿着白袍的黎明神官，忽得出现在满是哥布林的村庄里，的确有够显眼的。
“人类……”
部分反应快、脑子好的精英哥布林已是站了出来，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冲突味，愈演愈浓。
“我……”戈瑞菲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但他这点本事又怎能看得见刻意遮掩的欧格。
“不要动手。”
这时，一道充满威严之声出现在了众‘人’群。
“王……”
“王。”
“王！”
哥布林群纷纷散开，为来者让开了道。
“哥……”
望着往来的身影，戈瑞菲尔却是再度怔愣住了身子，甚至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神官，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哥布林们的王一路向前，露出了那张缺了只眼睛的脸，来者正是戈尔勒。
他的语气很诚恳，他的态度很谦卑。
显然，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族群闹出些什么事。
“神官吗……”
戈瑞菲尔苦笑了一下，他认出了戈尔勒，但戈尔勒却未曾认得他。
可谓是相见不相识……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相认啊。”
戈瑞菲尔的纠结不定，连欧格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得已，他再度‘催’了一声。
“我们并没有任何冒犯人类村庄的行径，如若是需要我们迁徙，我们也可以给予配合……”
戈尔勒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再不过去跟他相认，就没有以后了，他的身体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差很多。”
欧格再度朝戈瑞菲尔添了把火。
他知道这种情况，就需要有人推一下。
若是戈瑞菲尔此时不认，那这辈子估计都得后悔。
欧格可不想看自家师弟继承人受此大挫。
“你……不认得我了吗。”
或许是欧格的言语起到了作用，戈瑞菲尔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不再后退，向前迈出了一步。
“认得你？”
戈尔勒愣了一下。
显然是戈瑞菲尔的话，令其始料未及；他没想到这黎明神官竟是来找自己的。
“哥哥……”戈瑞菲尔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的名字，就是你多年以前给我的——”
“我叫戈瑞菲尔……”
在欧格的‘鼓励’下，戈瑞菲尔终是迈出了那最后一步。
“戈瑞菲尔？戈瑞菲尔！”戈尔勒的眼瞳瞪大了些许。
没人能懂他此刻的心情。
“我治好了眼睛，来找你了。”戈瑞菲尔不知从哪儿取捧出了一个旧头盔。
“真的，是你……”戈尔勒不自主眺望向了四周。
似是在寻找某人的踪迹。
他知道，这肯定是那人推动的。
“是我，是我。”
揭开了身份后，戈瑞菲尔宛如破开了某种束缚。
在众哥布林的注视下，他再次主动迈开了步伐。
“我现在变强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强者了。”戈瑞菲尔不断叙说着当年的‘约定’。
他没有哭——因为戈尔勒要他笑。
‘这就对了。’
见此一幕，欧格感到了欣慰。
“欧格，这一天不会太远的。”艾尔鼓励道。
她猜，欧格是看见了‘自己’。
‘我也相信。’
做完这一切的欧格本可以转身离开，但他却选择了驻足。
显然，他是希望这桩故事圆满。
但，事情的发展却并未走向其预料的那一般。
“谁要你再来找我的。”
面对戈瑞菲尔的上前，戈尔勒却一反了常态。
他的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连最开始的惊愕都失去了。
“哥……”
戈尔勒的反常令戈瑞菲尔顿足了脚步。
惊愕此刻转移到他的脸上。
同样也转移到了欧格的心底。
‘这又是闹哪一出……’欧格一时也是迷了神。
“不要哥哥、哥哥的叫我了，你和我之间也只是短暂交集。”戈尔勒眼眸微动，已看不出一丝激动。
“哥……”
戈瑞菲尔因此而顿停住了脚步，他伸出手、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是最容易拆毁的。
“你我之间，已无过去恩怨；我欢迎你的到来，但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我现在只关心我的族群。”
戈尔勒与之保持住了距离，既不冒犯，也不热情。
这才是最令难以前行的‘拒绝’。
“你既然对此漠不关心，那何必当初求到我的头上。”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欧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源力蔓延四周，将三人笼罩在了单独的场域。
隔绝开了四周一切干扰。
“我只是拜托你带我看一看，而不是叫你将人给我带来。”戈尔勒平静答道。
“师伯……”戈瑞菲尔此时却已有了些退意。
他身上的心能变得有些不稳定了起来。
最能影响到心像师的，永远是其在意之人。
“你也给像个爷们。”欧格一把捏住了格瑞菲尔往后缩退的手，将其向前拉了拉。
几乎是没费多少劲，他便将戈瑞菲尔拉到了戈尔勒的身前。
“你看看人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欧格向着戈尔勒发出了质问。
他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一个如此注重感情的家伙，会那么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有些感情，但并不是很多，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记得，但不是记得很多。”戈尔勒依旧坚持己见。
“师伯，我们……”戈瑞菲尔似不愿再继续听下去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唯独没料到这般。
“你给我现在安静点。”欧格松开手，回头告诫了一声。
自己师弟这好徒弟啊……
怎么一遇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是知道直接赶人走，效果会不好吧。”欧格重新看向了戈尔勒，“你反应的确实很快，但你有没有想过……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戈尔勒表情微生出了变化。
“你连死都不怕了，又何必害怕这个呢，你以为你那么做，孩子的心就真的封存吗——错了！我告诉你！完全错了！”
欧格大抵是猜明白了戈尔勒想做什么。
他说∶“我是能看到你们心底情绪变化的，灵魂是有颜色的，我明明就感觉到你高兴了一下。”
“……”
戈尔勒罕见的沉默了。
“你是想以短痛来解决长痛吧。”欧格再次回头拉住了戈瑞菲尔，“那为什么就不能有些片刻高兴呢。”
“你这样只会成为人家心中的执念，他只会永远记得当初的你。”
欧格伸出另外一只手，拉住了戈尔勒。
“我这个人不喜欢离别，但我更不喜欢连离别都没有的开始。”
“或许你们真该需要一场梦了。”
话落。
绿芒自欧格双掌发出。
强烈的困意袭来，戈尔勒与戈瑞菲尔一同闭上了眼。
欧格施能拖住了二人。
将他们的手放在了一块……梦境自此互通。
“欧格，你刚刚做了什么？”这下连艾尔都有点搞不懂了。
“没什么，只是将他们两个放到了梦里面，让他们好好的聚上一聚罢了。”欧格回答道。
“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送到梦里面呢？”艾尔有些搞不明白了。
“因为梦里面的时间，可以加速。”
欧格的眼底深处，正快速播放着戈尔勒与戈瑞菲尔的纠纷。
“加速梦里面的时间？对哦，梦境也不是现实，时间确实可以加快……那岂不是平白多出了许多学习时间？”
艾尔关注点稍发生了些偏移。
“这只适合最强大的意志使用，不够强大的意识强行加速，是会湮灭的。”
欧格倒也没否认艾尔的说法。
“他俩的意志倒是不弱，欧格你这么加速，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消耗？”艾尔关切的问道。
“会多些负担吧，但我觉得这值得。”
旧因当旧果，能结自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