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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归来时,披风未解,望了我良久,终是开口:你是不是早就设了局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不怕我不认
我缓缓转头看他:你若不认,我便与你斗到底。
他一愣,忽而失笑,唇角轻扬:昭阳......你倒真像一把匕首,藏得深,却要人命。
我直视他:我也想安稳一生,可有人不给我这条路走。
那一夜,他第一次抱紧我。
无言,却温热。
夫妻之间,从不是几句誓言,而是一场又一场风浪后的信任。
而我,正于风浪中,炼成真正的谢王妃。
雪落了整整三日,未停。
谢府前庭的青石阶上积了半尺厚,仆从扫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见干净。后院窗棂结霜,我坐在暖榻上研墨,谢珩披着鹤羽氅衣,倚在一侧看书。
静默的气氛中,他忽然开口:若我说,我并非自愿归京,你信么
我没抬头:敌国质子,归京为妻,是能自愿的么
他笑了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那你可知,我为何活着从昭国回来
我放下笔:你想说,便说。
谢珩盯着窗外:我当年受命为质,五年未归,昭国人多半将我视为软骨;可我活着回来,是因有人替我挡了一刀。
他看向我:那人,是你兄长——姝彦。
我心头一震。
姝彦,母亲早亡,我几乎由兄长带大。他温和儒雅,才情出众,是昭国年轻一辈中最被看好的一位。可五年前,他忽然病故。
谢珩眼中有一抹罕见的沉重:他知道我身份,知我心念故土,却仍替我挡下昭廷逼命,只留一句话——‘我妹妹尚在世,望你善待’。
我心口仿佛被重锤一击。
你为何现在才说我问。
因为你曾恨我。他说。
你现在也不怕我恨
他摇头:我只怕你不恨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沉默良久,才低声问:你活着回来,是为了谢府,也是为了大靖,对吗
是。他答得干脆,谢家是我根,但这天下,不能落在昏君与奸臣之手。
我看着他,缓缓道:那我也告诉你,我想活下去,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昭国,而是为了我自己。
谢珩看着我,缓缓伸手,掌心落在我手背,温热而坚定。
姝婉,我不会许你一世平安——因这世道本就乱。但我可以许你,若你愿与我并肩,我便断后路,为你杀出一片天地。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
谢王爷,你可真会说情话。
我向来惜命,甘愿为你丢命的事,我只说一次。
当夜风雪未歇,枕边悄然风起。
那一刻,我们不再只是被命运推搡的人质夫妻。
我们是彼此破局的钥匙,是风雪中的火。
而就在我们握紧彼此的时候,宫中却传来一纸诏令:任谢珩为都察院左副使,暂理京畿兵马,入枢密院听事。
这意味着:权柄加身。
但也意味着:真正的风暴来了。
枢密院听事,虽非宰辅之位,却实握兵权之重。
谢珩一接旨,整座谢府便像被扯入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中。朝中诸臣,有人祝贺,有人冷眼,更有人,开始试图探查我这个谢王妃的深浅。
而我,不再甘愿只做墙后人。
近日,宫中密折案忽有风声传出。朝堂暗地流言四起:有人借密折之名,转移边关粮饷,实为中饱私囊。
王妃。谢珩将一份奏折递至我案前,你看看。
我翻开一看,眉头顿时皱紧——这是上月兵部呈报之粮草分布清册,与我手中整理的京仓银账大相径庭。
这账目被人动了手脚。我断言。
你看得出来他问。
我淡淡道:我自小随父理政,十岁时就掌过户籍。能唬住旁人,唬不住我。
他看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你真是......让人一次次低估。
我一挑眉:谢王爷是夸我还是怕我
怕。他点头,笑意深沉,怕你将我这谢府真当战场,翻了天。
已经在翻了。我回他。
我命人去查银库出入之人,又翻查药房与兵部的往来账册,果不其然,查出银两去向多出一个燕岭卫,而那卫所,早已在三年前裁撤。
假地名。我冷笑,这便是那位‘兵部侍郎’的胆量。
谢珩沉声道:若我今奏皇上弹劾他,你可知后果
当然。我站起身,拾起那封改过的密折,徐徐道,但我们不该急着打草惊蛇。

让他再多调几次银米,我亲手将证据送到皇上御案之前,看他如何狡辩。
谢珩望着我,神情少有的认真。
姝婉。他缓声唤我,你有没有想过,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枢密殿里。
我顿住,回望他:可我是女子。
他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我心中微动。
是啊,女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