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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理的要求
在梁卓伦去日本之后,唐幸儿会定期抽时间去端砚厂,看看端砚厂员工的工作情况,以及跟进当下比较重要的工作。
最开始那两天,一切都有条不紊。
就在第三天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天,她正在办公室看最新的财务报表,金建明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金建明是端砚厂的雕刻师,雕刻水平很不错,无论是梁墨渊还是梁卓伦,都对他非常认可。
金建明五十多岁,四方脸,皮肤黝黑,再加上大鼻头和一条浓眉,看上去特别的老实憨厚......
唐幸儿本以为金建明进来是汇报工作进度,却不想,他进来之后问了一句让她非常费解的话。
金建明问:唐小姐,我们的社保能不能退
唐幸儿听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半天才问:社保能不能退金老师,您是什么意思,能说得明白一些吗我听得不太明白......
金建明笑了笑,说:唐小姐,你看我们每个月不是都得交社保吗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之类的,对吧每个月都会从我们账户扣钱的,对吧
对呀,但这也是工厂给员工的保障啊。唐幸儿考虑到金建明可能不懂社保的意义,于是帮他分析道,你们自己交一部分,厂里也承担一部分,这样做最终受益的还是你们自己呀。
金建明似乎仍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低下头吞吞吐吐道:如果我现在想把这块钱提前拿出来,行不行
唐幸儿听罢,又是一愣。
毕竟这种要求,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她也很快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金老师,您现在是不是急需要用钱
金建明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开口了,似有难言之隐:确实......我现在需要用钱,要不然谁会想着把社保提前取出来呀,对吧
唐幸儿又问:金老师,您现在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呢会想要把社保自己的拿出来。
金建明抬起头看了唐幸儿一眼,才说:唐小姐,我不是想取我自己的社保,我是想......
金建明话说到一半儿,又停住了。
唐幸儿再次有些一头雾水:不是拿你的那是.....
在金建明还没回答的时候,唐幸儿又说:金老师,这样自行取社保,真的是不太合适的。
金建明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这有啥合不合适的只要是我们自己愿意,就是合适的。如果真的吃亏了,我们也怪不得你们,你说是吧唐小姐。
金建明的话里,已经有些对她不太满意的感觉了。
唐幸儿本想继续问问金建明到底因为什么事要把社保取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打住了。
刚才她已经问了,只不过是他没回答而已。
紧接着,金建明又说:我有一个朋友就把社保全拿出来了,反正就那自己那份儿,厂里的不归我,这样不也挺好,对你对我都好,对吧
唐幸儿本想打个电话给梁卓伦的,但想一想还是算了,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打扰他。
于是,她便跟金建明说道:金老师,您的诉求我能明白,但是这件事我真做不了主。要不然过段时间再看看吧您也认真地再去了解一下关于社保方面的问题,也许等你了解清楚了,就不想这么做了呢,好不好
金建明仍是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另外还夹杂着一些低声下气的讨好:唐小姐,我这不就这几天急用吗如果错过这几天,就真的......
接下来的话,金建明没往下说。
唐幸儿也没立刻表态,但脑子也却在想,金建明到端砚厂工作也就几个月时间而已,每个月他自己交的不过五百块,就算取出来,也不过几千块钱他就这么急用这几千块
金建明大概是看出了唐幸儿脸上的疑虑,于是摇了摇头:要不算了吧我忙去了......
竟然这么快就算了唐幸儿再一次被金建明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金建明说算了,唐幸儿并没有就此作罢。
急用几千块钱,而且还要取出社保,这种事让唐幸儿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肯定不是啥好事儿!
要么是赌博,要么是其他的不良嗜好,若不是被对方给逼急了,谁会想出这样的招数儿来
想到这些,唐幸儿很快给梁墨渊去了电话,问起了关于金建明的事,比如他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等等。
梁墨渊想了想,说:老金这个人我很早就认识他,之前就跟他一起相处过,挺老实的一个人,也没发现有什么不良嗜好
连打牌打麻将这些爱好也没有吗唐幸儿又问。
我不太清楚,就算有时候摸几把牌,也没到赌博这个地步......梁墨渊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说,而且老金老婆管得严,平时的钱都交给老婆,也没机会参与赌博。再说了,老金小时候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亲很早就过世了,老妈身体也不好,他还得照顾下面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很不容易。知道赚钱不容易的人,一般不会参与到赌博这种事上来。加上他现在还有两个孩子,儿子身体还有点儿残疾。所以,赌博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的概率就更低了。
接下来,唐幸儿又跟梁墨渊聊了一阵子,也没打听出特别有用的信息来。
但放下电话之后,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对。
而且,她的脑海里还会不断地根据这些碎片化信息进行脑补:按照梁墨渊说的,金建明自行参与赌博的可能性确实很小。但是,但会不会是受人蛊惑参与赌博呢而且这种事在现在并不少见。再加上他家里老婆管得严,钱全部交给老婆来打理,这种情况下,他就算输了钱,也不敢伸手问老婆要。那怎么办于是就把心思放到社保上......
虽然她也知道,这种推测缺乏有力证据去支撑,但由于金建明的表现太让人费解,她还是忍不住地往这方面去想。
但是,她的这一揣测,很快就被否定了。
就在当天下午,又发生了一件令她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的事。
是的,相当的匪夷所思。
就在唐幸儿下午打算从端砚厂离开的时候,金建明的女儿金豆豆突然找到了她的办公室。
金豆豆是金建明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九岁,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后来金建明让她跟他学制砚,学了一年多,现在在厂里当端砚打磨工。
当然,她的这份儿工作,也是金建明给介绍的。
金豆豆个子不高,但皮肤很白,说起话来总是怯生生的。
她进了唐幸儿办公室之后,唐幸儿跟她说了两次请坐,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坐下之后,唐幸儿见她一直不说话,于是问道:豆豆,你找我有事
金豆豆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把我的社保取出来......
她的声音很低,但唐幸儿还是听得清楚。
唐幸儿看着金豆豆,神色略有些复杂:豆豆,你家里是不是出现什么困难了
金豆豆摇了摇头,说:不是困难,是有喜事了。
有喜事唐幸儿更加不解了,有什么喜事
到底能有什么喜事,需要金建明和金豆豆先后都要求取出社保呢
金豆豆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我哥要结婚了。
她说罢,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唐幸儿仍有不解,于是又问:你哥结婚,为什么要提取社保啊
金豆豆好半天没说话。
唐幸儿又问了好几遍,金豆豆才好不容易道出了实情。
据金豆豆所说,她这份儿工作是金建明介绍的,加上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家里吃住,也没有出嫁,所以她所挣得的工资是全部交给自己爸妈的。之所以现在需要提取社保,是因为哥哥要结婚,但是女方家里提出要三十万彩礼,金建明这才决定把家里所有能凑的钱都凑到一起,包括金豆豆的社保......
当唐幸儿听罢,不免有些感慨。
她看着金豆豆,过了好一阵子才问:豆豆,现在你们要把所有人的社保全都提出来吗
金豆豆停顿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是,先提我一个人的。如果不够,再想别的办法。
唐幸儿略作思考,才问:豆豆,你自己的意见呢
金豆豆听罢,又缓缓低下了头,好久没有说话。
唐幸儿又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你自己愿意把自己的社保提出来充当哥哥结婚的彩礼钱吗
金豆豆听罢,仍没说话。
唐幸儿没再继续问下去,从金豆豆的沉默中,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不愿意,但她又不能反抗。
......
就在唐幸儿正打算当天晚上跟梁卓伦好好聊聊这件事时,梁墨渊人已经从广州回来了,而且还特地到了端砚厂。
到了端砚厂看到唐幸儿之后,颇有些意外,第一句话就是:阿伦呢
唐幸儿说:他去之前的公司处理协助前上司处理点儿工作,估计得过几天才回。
这个答案,是梁卓伦走之前跟唐幸儿一起商量得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梁墨渊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墨渊问:他啥时候去的
唐幸儿说:今早刚走,也是临时得到的任务。
梁墨渊愣了一下,又问:那他这几天不是又得去他妈那里住
这个问题,没有事先设好答案。
但唐幸儿反映比较快,还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估计不会。据说要出差,具体去哪里,他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
哦......梁墨渊点了点头,正要说点儿什么,突然听到门口处有人叫他的名字。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想要在女儿社保上做文章的金建明。
金建明见梁墨渊回头,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芙蓉王,递给梁墨渊。
梁墨渊接了过来,但就在金建明拿出打火机想要帮他点火的时候,他却婉拒了:我过会儿再抽......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这么客气干啥
紧接着,梁墨渊让金建明在一旁的茶几旁坐下,金建明看了看唐幸儿,似乎有所顾忌。
唐幸儿意会,很快便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当她经过金豆豆所在的办公室时,看到她正在在给一方老坑宋砚做最后的修型。
她左手虎口卡住砚台侧边,右手握着油石在砚堂处推出一道圆弧,青黛色石粉落在她牛仔蓝的围裙上,如同层层薄雾.....
由于她工作得太过专注和投入,以至于唐幸儿站在门口处,她都未能察觉。
唐幸儿去到另一间办公室跟一位端砚师交流了一会儿,才走出端砚厂的大门,打算回去。
她刚走到车子旁边,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幸儿......
转过头时,便看到梁墨渊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梁卓伦走近,唐幸儿才问:叔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在阿姨那边多住几天呢
梁墨渊说:我住不惯。在广州除了她,对我来说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唐幸儿的目光落在了梁墨渊手里的袋子上:你这袋子里是中药
是中药,我走之前又去找邓医生开了七天的,打算拿回来自己煎。梁墨渊说,走,我跟你的车一起回去。
好。唐幸儿说话间,已经上了车,在驾驶座上坐好。
梁墨渊则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今天老金都跟你说什么了
关于金建明跟唐幸儿说了什么,唐幸儿今天上午给梁墨渊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简单陈述了。
现在既然梁墨渊再次问起,唐幸儿便将一些没有说到的细节又进行了补充。
她说罢之后,梁墨渊点了点头,问: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唐幸儿一边将车子缓缓开启,一边回答: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很费解,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女儿把社保取出来,也没几个钱,办不了什么事。
这就是重男轻女思想。梁墨渊说罢,叹了口气。
唐幸儿愣了一下,尽管上午她一直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想,但她并未朝着重男轻女方面去想。
现在突然听梁墨渊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
只是,重男轻女这种事她此前虽然听过,但却很少见过,她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也很难见到重男轻女的情况,偶尔能听到某个阿姨在自己女儿面前感叹一句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已经算是她所能见到的重男轻女的天花板了......
就在唐幸儿思索间,梁墨渊又开口了:不过我也能理解,老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是老陆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后来生了个儿子却有残疾,他现在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
但是我还是觉得费解。唐幸儿说,金豆豆的工资都交给他了,为什么他还不满意还要把她的社保也拿过去,这不等于是......
唐幸儿本想说极端压榨的,但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
毕竟,用这种字眼来形容父亲和女儿,似乎太不合情理。
没办法,人家女方家里提出要三十万,他拿不出来,就打算把家里所有能拿的钱都拿出来。梁墨渊说。
唐幸儿仍觉得不妥,毕竟金建明目前只是提出把金豆豆的社保提取出来,而不是他自己的。
就在唐幸儿开口之前,梁墨渊又说:我刚才也说了老金了,手背手心都是肉,他不能这样对待他的女儿。我也跟他说了,好好跟女方那边谈谈,如果两个年轻人愿意在一起,他家庭不宽裕,彩礼能少给些就少给些。
女方不知道他们家庭条件吗唐幸儿问。
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梁墨渊说,女方是江西农村的,听说她老家那边,都是这样,三十万只是起步价。
唐幸儿听罢,不由地感叹:这就是一直在想办法整顿的天价彩礼吧
人家还嫌弃老金儿子是残疾,说自己女儿好手好脚地嫁过来,得多要一些才算扯平。梁墨渊说着说着,也来了情绪,这到底是谈婚论嫁,还是做生意呢现在的人呀,总是......哎,我也没办法评价。
那你刚跟金老师说了什么唐幸儿问。
梁墨渊顿了顿,才说:我说了两点,第一点是让他跟女方家里好好谈谈,现在能拿得出多少,就给多少;第二点就是,如果女方实在不肯松口,我们看看能不能预支他一笔工资......
预支工资唐幸儿问,预支额度呢
额度我得跟阿伦好好谈谈再说。梁墨渊说,我也只是临时提的,没有定。
女方那样做本就不合适,为什么还要支持呢唐幸儿问。
这怎么能算是支持顶多是帮老金一个忙。梁墨渊说,我之前有什么事,他也帮了我不少。人与人之间,不都是这样吗
预支金老师的工资来让他给女方彩礼,就相当于是支持呀。唐幸儿迅速看了梁墨渊一眼,又很快将头摆正,继续一边开车一边说,明明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就不应该支持。
哎......梁墨渊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老金的儿子有残疾,而且还是他的独儿子。
不管怎么说,超出家庭承受范围的要求,都是不合理要求。唐幸儿说。
嗯。梁墨渊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儿子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唐幸儿问。
不知道,好像也没做什么。梁墨渊说,之前他还跟老金学过制砚,后来也没学成。
为什么唐幸儿问罢,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是哪里残疾
腿有点儿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梁墨渊说。
手没毛病吧唐幸儿问。
手没毛病。梁墨渊说,如果手也有毛病,那老金更操心!
既然手没毛病,怎么没学成呢唐幸儿不禁皱起了眉头,金豆豆一个女孩儿都能学得不错,我觉得金豆豆如果踏踏实实干几年,说不定到时候能当端砚雕刻师。
豆豆那孩子可以,人踏实,也肯吃苦。梁墨渊说,所以今天老金说什么要拿她的社保,我一口就回绝了。虽然她是女孩子,但越是女孩子以后越是要有个保障。她现在年纪还小,不到二十。要不然,等她以后长大了,想到这些,很难接受的。
金豆豆现在还不太懂得维护自己的个-人-权-益。金豆豆说,等她长大了,就会懂了。
唐幸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跟金豆豆交个朋友。
像金豆豆这样善良单纯的女孩儿,她还是第一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