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日本之行
弥补遗憾梁卓伦更觉蹊跷,弥补什么遗憾
梁墨渊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阿伦,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前阵子去哪里了
梁卓伦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不是去了云南和日本吗
但你不知道我究竟去了云南和日本的哪里,对吧梁墨渊又问。
这倒是。梁卓伦问,那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去云南和日本,都是为了找到那方砚。梁墨渊说,就是那方叫《天作之合》的砚,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那方砚是我心中的神品。那方砚,是你太爷爷亲手制的,后来传给了你爷爷。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你爷爷又把这方砚传给了我们......
梁卓伦听到这里,感觉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但,他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梁墨渊的声音仍在继续:就因为那方端砚是你爷爷在我跟你妈新婚的时候赠与我们的,我一直觉得那方砚是我跟她爱情的见证,也一直好好珍藏着。但是,就在十五年前,那方端砚突然就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就患上了失眠的毛病,我看了那么多医生,都没能看好。我跟你妈的感情,也越来越糟糕......
梁卓伦听到这里,感觉这个故事似乎突然多了一些传奇色彩,但他还是问道:爸,你失眠就是因为丢了砚整天想着,想多了就失眠呗。我妈是因为那个时候正好赶上国画培训班开得好,人就去了广州,你对她这个举动不太满意,所以才老是闹出矛盾。别把这些想得那么玄乎,其实挺简单的一件事。
反正,那方砚我一直想找到。梁墨渊说,我丢了那方砚,就像丢了魂一样,精神状态也不好。
梁卓伦没说话,但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梁墨渊的精神状态是在十多年前,突然发生了改变,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后来还会有点不太讲道理。
如果不是梁墨渊提起,梁卓伦会觉得他是年纪大了,心态发生了变化,导致一些行为也发生了变化。
但经过梁墨渊这么一说,他也突然觉得这跟那方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后来呢梁卓伦问,你找到那方砚了没有
梁墨渊听罢,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哀伤,他问:你前几天不是问过何家栋去哪儿了
是啊。梁卓伦点头。
梁墨渊眉头紧锁,像是藏着解不开的心事:我这先后两次去云南,就是为了找他。当初他突然不辞而别,就是因为把那方砚给偷走了......
梁卓伦没说话,屏住呼吸想要听听梁墨渊接下来要说的。
梁墨渊说:我第一次去云南,是听说他在云南那边定居了,还有人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我联系到他之后,直接问他是不是把那方砚给偷走了,他开始不承认,后来说让我去云南找他,他当面跟我说清楚。我去了云南之后,他又说得让我给他二十万,因为那方砚现在在别人手上,别人提出要二十万才肯交出来。我跟他周旋了好几天,不得已才问你们要二十万。不过我也没那么傻,并不是说白白给他,我有想过在事后告他敲诈勒索的......
那后来呢梁卓伦问。
梁墨渊接着说:我把你姑转给我的二十万转给他之后,他竟然突然变了卦,说是那方端砚被一个日本人买走了。这个,他倒不是骗人的,日本人一直很喜欢端砚,那些年他们特地组织一批人来肇庆抢购端砚,当地人把藏了很多年的端砚都拿去卖。你爷爷送我的那方《天作之合》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不见的......何家栋,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走了。我当时就怀疑过他,但也只是怀疑,跟谁也没说过,包括你妈,我也没说怀疑谁偷走了东西。那方砚丢失,你妈到现在都不知道。
梁卓伦听到这里,多少有些感慨,于是又问:何家栋把那方砚卖了之后,人就跑了是他人跑了之后,你才发现砚不见了的
是的。梁墨渊说了,我后来发现,那段时间丢失的不止是《天作之合》,但其他的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丢了就丢了。但是《天作之合》,不能丢.......我必须要找回来。
梁卓伦看着梁墨渊那一脸的遗憾和感伤,只得安慰道:爸你别太难过,砚这个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现在对我们而言是丢了,但事实上,它只是换了个地方,好好呆着。只要它还在,咱们就有机会把它给找回来。
梁墨渊的神色,微微有些好转。
梁卓伦又问:后来你去云南找何家栋,给了他钱,就没有后续了吗
那当然有!梁墨渊的语气突然变了,伤感明显少了几分,但又多了几分愤恨,他收了我二十万之后,就告诉我,那方砚被他卖给一个叫吉野英士的端砚收藏家,还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自己去找......我虽然当时想着何家栋是在跟我耍手段,但钱到了他那里,我一时半会儿肯定要不回来。所以,我就跟着他给我的那个地址,找到了日本去......
当初,何家栋给梁墨渊的地址是:〒738-0221広島県広島市佐伯区湯来町大字多田239-1。
梁墨渊去了日本之后,才知道这个地方,比较偏僻。需要从日本广岛中心乘车一个多钟头,而且路上还要经过林区。更要命的是,这路上连公共设施和便利店都没有。梁墨渊走到半路的时候,都怀疑所乘坐的出租车是黑车,故意骗他的。司机的年龄与梁墨渊年龄相仿,能懂一些中文,不断用夹生中文强调自己并没骗他,是他要去的地方确实偏。如果不是看他一个人怪可怜,他都不愿意走这条路......
事实证明,那个司机并没有骗他,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只是,当司机告诉梁墨渊,这里就是広島県広島市佐伯区湯来町大字多田239-1时,梁墨渊是有些懵的。
这里不但偏僻,而且面前的那栋房子,早就没人住了。
司机告诉他,这种情况他可以再将他载回市区,要不然到时候都不一定能找到回程的车子.....
梁墨渊觉得大老远的来了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就回去,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让司机先回去,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打听打听。
司机倒是好心,特地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并叮嘱梁墨渊有需要的时候给他电话。
司机走后,梁墨渊发现隔壁不太远的地方,还有两户人家居住,他找到了其中一家,里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老妇人,见到梁墨渊来,眼神中流露出诧异之色。
梁墨渊想着,如果吉野英士确实住在这里,这位老妇人应该知道他的去处。
只是他不懂日文,对方也不懂中文,他完全无法跟人家交流。
即便如此,他仍然指着地址上的那所房子,用中文夹杂着不知何意的手语向别人询问。
老妇人虽然听不懂梁墨渊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也能从他的眼神和手语中猜测出,他是来找隔壁家的某个人的。
于是,老妇人也开始用日本伴着不知何意的手语跟梁墨渊进行交流。
只是,这种情况,无异于鸡同鸭讲,讲来讲去,大家谁也没能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梁墨渊无奈地回到了东京市区,在出租车司机的介绍下,找了一家酒店暂时住下。
他在酒店里,认识了一个中-国的留学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名叫孔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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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两个人都是中-国人,于是就交谈了起来,孔滢听了梁墨渊此次来日本的目的和这一路走来的辛劳,有点儿感动了,于是决定第二天一早重新再去一次广岛......
在再次来到吉野英士的旧居时,梁墨渊带着孔滢再次拜访了隔壁的老邻居。
只是这一次,梁墨渊特地给她带来了一些生八桥和抹茶大福等京都传统和菓子作为小礼品。
这些,都是孔滢在来的时候给他的建议。
孔滢在日本东京大学学习医药科学,已经在东京生活一年多了,因此对当地的文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日语口语也比较流利。
也正是因为有了孔滢的帮助,梁墨渊才从那位老邻居口中得知,吉野英士是十多年前搬到这里的,但也只是偶尔在这边小住,算是刻意远离都市享受乡间生活。而且,吉野英士最后一次来这边,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据说现在人已经不在了,而且吉野英士膝下无子,他收藏的那些端砚估计很难找到下落.....
当梁墨渊得知这个消息时,心情特别糟糕。
他的寻砚之路,就这样突然中断了......
梁卓伦听罢,问:你前阵子不是又去了一趟云南,到底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呀......梁墨渊叹了口气,然后点燃了一支烟,梁卓伦本想拦着他,让他别抽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
梁墨渊接着说:我去云南,主要还是想问他要回你姑转给我的那二十万,我总不能白白被他把钱给私吞了呀!
那后来呢,要到了没有梁卓伦问。
梁墨渊没有马上回答,抬手抽了口烟,吐出烟雾的那一刻,整张脸都被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之中,看起来格外的伤感.....
爸,这种事,需要报警。梁卓伦说,这分明就是诈骗。
梁墨渊笑了笑,又将正在燃烧的烟放在烟灰缸边上磕了磕:你以为我没想过报警呀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相信他,但是我太想找到那方砚了,没办法了才听了他的......我也知道,我这走的每一步都是冒险,每一步胜算都很小。但是我还是想为了那一丁点儿的希望,去赌一把。
那第二次你去云南找何家栋,他怎么说梁卓伦问罢这句话,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至于何家栋怎么说,这重要吗一个骗子,完全可以满嘴谎言,去问他究竟说出了什么样的谎言,有何意义呢
梁墨渊说:我从日本回来之后,就跟何家栋通过电话,我把去日本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他,他说他也不知道吉野英士人已经不在了,还口口声声说拿我的钱迟早会还上。后来我打他电话,他要么不接听,要么就是敷衍过去......我去云南,就是为了当面跟他讲清楚,当面让他把钱还给我。结果他跟我说,他之所以问我拿那二十万,是因为他老婆生病了,肝癌,一直在化疗,太需要钱了.....
梁卓伦一听,顿觉荒唐,连忙说道:爸,我发现你快六十岁的人了,但对社会上的很多事一点都不了解呢这种骗子,为了钱什么谎话都能编造得出来,他还说什么他老婆化疗......他到底有没有老婆,咱们都不知道!
梁墨渊没说话。
梁卓伦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对了,我记得收款人是魏青,为什么
梁墨渊顿了顿,才说:魏青,就是何家栋.....
原来,何家栋从广东离开之后,去了云南。在云南,他被当地的一个无妻无儿无女的单身老人收留。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何家栋就负责照顾老人,老人每个月给他两三千块钱供养两个人的生活。包括老人生病,也都是何家栋在照顾。两个这样一起生活了三年之后,老人提出让他改姓,跟自己姓魏,给自己养老送终,他把自己的那套房产过户给何家栋。何家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老人后来去世了,何家栋就一直生活在他留下的那个旧宅子里,还在那里娶了老婆安了家,还生了个儿子。却不想,他老婆前几年得了癌症,他才不得已到处借钱,借不到就骗......
尽管梁卓伦对如今的何家栋太没有好感了,也确定他就是一个骗子,但听了他的这段经历之后,还是为之动容。
梁墨渊像是看出了梁卓伦的心思,于是说道:就算是他真骗了我,我在这种情况也不能把他给逼得太紧。我虽然不喜欢他骗人这种行为,但是他也确实有难处啊。
梁卓伦想了想,才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他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梁墨渊叹了口气,说:我上次去云南的时候,第一天就去了医院看了他老婆.....他老婆叫吴芳芳,确实是得了癌症,也确实是在化疗。而且,她最近化疗的钱,就是何家栋从我手里骗过去的。我当时也是不敢相信,还跑去问了吴芳芳的主治医师,那个医生告诉我,他们俩确实是夫妻,经济条件不好,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梁卓伦听罢,心情有些复杂。
十分钟之前,他还在想,立刻就报警!
但现在,报警的想法儿已经从最初的斩钉截铁变得犹豫不决,最后开始慢慢改变主意......
他说过,他会把钱还给我的。梁墨渊说,我手里还有一些钱,而且我花钱也不多。你转给你姑的二十万,我一会儿转给你。
爸,我不是心疼那点儿钱,我是觉得我们不能白白被骗。梁卓伦说。
我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梁墨渊说,现在是被骗了,但因为这种情况被骗,我还能怎么样何家栋从小就没有爹娘,是个可怜孩子。虽然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但没上过一天学。如果那孩子从小能有人好好培养培养,他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个样子。那些砚他偷去卖,事实上也没卖几个钱。但是因为偷了东西,也不敢回来了......哎,我对何家栋这个人啊,感情很复杂,复杂到我都没办法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梁卓伦想了想,又说:何家栋之所以能提供吉野英士的准确地址,说明他们后来还有一些往来。
梁墨渊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我估计他们还是在买卖端砚。就是后来何家栋卖的那些砚,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接下来,梁卓伦特地向梁墨渊要了那位好心日本留学生孔滢的联系方式。
梁墨渊问他要来做什么,梁卓伦没说。
梁墨渊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你呀,总是不相信我,如果你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她最清楚了。你想问就问去吧。
梁卓伦也没解释什么,拿到孔滢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之后,就离开了。
......
就在梁卓伦制定好墨云堂端砚厂相关的考核办法之后,冯紫云过来看他时,告诉他她想办新一期的画展。
冯紫云自己,或者是她的工作室,经常办各种大大小小的画展。
但新一期的画展与以往的略有些不同,这一次的画展,50%是国画培训中心学生的优秀作品,20%是培训中心老师的作品,30%是她本人近些年的作品。
以往,冯紫云的画展全由她自己本人亲自策划,然后再交由相关人员来完成。
所以,一个画展下来,就要耗费冯紫云很多的精力。
但是这一次,当梁卓伦听说冯紫云又要办画展时,就给她了一些建议,希望她可以找专业人士专门来策划,她少参与这些事,将业余时间用来休息和娱乐。
梁卓伦之所以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也是因为上次见到了冯紫云生病时候的样子。
从那以后,他对冯紫云的关注点从她对事业的追求,转到了她的健康上。
但冯紫云最大的特点就是,凡事都习惯亲力亲为,完全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她的这个性格,梁卓伦也是了解的,之前他会因此而觉得冯紫云有些吹毛求疵,但是现在却觉得,冯紫云这样兢兢业业,也是因为习惯使然。因为,在冯紫云创业初期,她身边几乎没有得力助手,任何事都是自己来。这种习惯一旦养成了,能力也就培养起来了,对自己所在的行业各个环节也都能熟练掌握了。
但是冯紫云的这种习惯,梁卓伦打算改变一下。
就在冯紫云开始筹备画展时,梁卓伦和唐幸儿特地去了趟广州。
唐幸儿此次回来,主要是跟父母团聚,而梁卓伦,则是去到了冯紫云这里,希望能跟她好好探讨一下关于画展策划的事。
梁卓伦去到冯紫云家时,是下午五点多,当时冯紫云依旧不在家。
大概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冯紫云回来了。
这一次的冯紫云,跟梁卓伦前一次见到的冯紫云,完全不一样,衣着讲究、妆容精致,一笑一颦间都带着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意气风发......
看到梁卓伦时,她笑着说:刚跟合作方聊了一下具体事项,回来晚了......对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吧今晚就不做饭了。
可以。梁卓伦说,去哪儿
对面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前几天带那几位老师踩过点儿了,挺不错的。冯紫云说,今天咱们再去一次.....对了,幸儿呢没一起来吗
没呢。梁卓伦说,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肯定要回去陪一陪爸爸妈妈。
阿伦.....冯紫云放下手提包之后,说,你觉得要不要请她父母一起吃餐饭
今天吗梁卓伦问,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冯紫云想了想:改天也行,我好像都没有好好跟他们聚一聚,现在你们的关系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好好聚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