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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九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雕手中砚
无论梁卓伦怎么劝,怎么引导,梁墨渊都是雷打不动,依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雕手中砚。
梁卓伦虽然是一个特别能想得开的人,也足够积极乐观,但面对梁墨渊,他着实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唐幸儿看出他不太开心,特地约他到闲着也是闲着喝咖啡。
他俩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唐幸儿指着那些蔷薇花告诉梁卓伦:再过上一段时间,咱们五楼阳台也会有这么多的花儿,我还打算做一面花墙,老远都能看到。到时候你在那里制砚,我在那里读书写字,好不好
好主意。梁卓伦说,幸儿,我感觉你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很开心,这一点倒是令我很佩服。
你不是每天也很开心吗唐幸儿问。
不一样。梁卓伦一边说,一边朝着咖啡馆里面走去,你除了心态好,还能主动去制造一些快乐,比如你看到荒废的花园,会立刻想着重新开起来。你感觉到有人对你有误解,也会非常主动地去沟通,去解决,想办法消除隔阂。这些,看起来都是很小的事,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发现,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谢谢你梁卓伦,你总是很善于发现我的优点。唐幸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感觉整个人好像每天都在半空中飘。
能多飘一会儿是一会儿。梁卓伦调侃道,在高处看到的风景,往往比在低处看到的更好。
以后发现我的好,尽情地夸,好让我能随时飘起来。唐幸儿说。
顺口之劳。
两个人说话间,都已经到了咖啡馆门口。
唐幸儿到了之后,往里面看了又看,却并没有看到张小娴的身影。
她点了两杯拿铁,由于店里客人好,服务人员很快就将做好的拿铁端了上来。
唐幸儿品了一口咖啡,问:说说吧,你最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梁卓伦正端着咖啡杯往嘴边送,突然听到唐幸儿这么一问,又将刚送到嘴边的咖啡杯放了下来:有吗
有呀。唐幸儿说,梁卓伦,我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的每一丝情绪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哈哈哈......梁卓伦笑着问,有这么严重吗
除非有一天我不在意你了,就真的发现不了了。唐幸儿一边说,一边摊了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
梁卓伦没有继续开玩笑,而是恢复了一脸的认真:幸儿,你有没有发现,我爸这个人心态有点儿问题
唐幸儿微微怔了怔,随即问:你之前不是说了,他现在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在恢复期所以比较脆弱。
不.....不是。梁卓伦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唐幸儿问。
梁卓伦说:我觉得他总是坚持自己老一套的东西,没办法接受新的思想和观念。说到底,还是跟他自己的心态有关。
能否具体点儿呢唐幸儿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认真。
毕竟她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了,尽管她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但和梁墨渊相处起来,有时候还是觉得会有些吃力。
他总是以艺术家自居,想要发展商业,却又瞧不上商业行为。梁卓伦说。
唐幸儿只是听着,并没有立刻发表言论。梁墨渊性格有些特殊,她是发现了的,但若是说到他对商业的排斥,她目前还真没有过多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认为梁墨渊是真的排斥商业。或者是,排斥商业仅仅是一种假象。
就在唐幸儿思索间,梁卓伦又开口了:说到心态,我真的觉得我爸妈两个人的心态相差太大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个人追求,反差都很大。
唐幸儿抬手喝了吧咖啡,才点了一下头:目前看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爸淡泊名利,只求在艺术上不断精进。梁卓伦说,但我妈就不一样,对我爸的这些做法也很不看好。
那你怎么看呢唐幸儿问。
梁卓伦思索了几秒,才说:不同只是不同吧,这里面没有绝对的是非、高低、对错。
但是呢,如果真要去论个高低,也能论出个一二来。唐幸儿若有所思。
怎么说梁卓伦问。
你觉得你爸如果真的淡泊名利,如果真的完全抛弃现实世界,完全不在意物质基础,他心里真的不慌吗唐幸儿问。
她这一问,还真把梁卓伦给问住了。
这些年,梁墨渊的生活状况不算差,但若说好,自然也算不上好。属于那种啥也不缺,但又没到非常富足的状况。若说是艺术追求吧他似乎也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至少目前还没到达他心中登峰造极的理想和目标。也正是由于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就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也总觉得自己人生中始终少了点儿啥.......
就在梁卓伦思索间,唐幸儿又开口了:梁卓伦,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其实我们这代人有自己的思想,因为有足够好的物质基础,也享受了比之前更好的教育资源,比起我们父辈,也更懂艺术和审美,自然也会有一些艺术追求。但是,我们这代人很少去说什么淡泊名利之类的话。如果真要往深处谈,淡泊名利自然是没有错的。但什么都不曾拥有过的人,也难以拥有淡泊之心。不曾体验,何来淡泊这不是读书或悟道就可以实现的。就算一个人真的博览群书,也难免会有‘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感觉吧只有亲身体验过这其中的是非与好坏,繁华落尽之时回看一切心平气定却又不枉此生,才是真淡泊。
唐幸儿说罢,梁卓伦坐在沙发上,好久没说话。
他突然觉得,唐幸儿把自己曾经想说的话,都给表达了出来。或者说,有些东西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但却一闪而过,他没往深处想,但也没能得到具体的答案。
刚刚听唐幸儿说的那番话,他多少有些感慨:幸儿,你还真不愧是写作的,说话总是有理有据,还能一针见血。
类似这种夸赞,唐幸儿听得多了。若是别人说,她可能根本就太大感觉了。
但是,同样的话从梁卓伦的口中说出来,哪怕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都能感觉到欣慰。
与此同时,觉得梁卓伦是懂她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地将两颗心连在了一起......
她继续说道:我对你爸爸虽然了解不算特别多,但经过我这段时间跟他的相处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很乐于向别人坦露心扉的人。
发现了。梁卓伦说。
正是因为他不是特别乐于向别人坦露心扉,就说明他平时所说的话,并未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儿。唐幸儿说到这里,略作思考,继续说道,就好比你刚才说的他忽略商业性,我认为他并不是真的忽略。而是他目前为止在商业方面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功,所以才不得不忽略。
假装忽略梁卓伦问。
说是假装忽略也行,说是转移目标也行,总之他不愿意过多地去面对这些,比如说端砚厂的经营在他这里,突然暂停,其实他并不是很乐于去面对的。唐幸儿说。
梁卓伦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只是因为他是我爸,我从不将他的行为往这方面想。会把他想象得很简单,或者说是坦诚,毕竟我跟他是父子,一直以来彼此之间都没有太多顾忌,心里有什么话,嘴上都直接说了。
其实这样也好。唐幸儿说,我的意思是,他并不是真的不关注商业,总好过他是真的不关注商业。
也对。梁卓伦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唐幸儿继续说:只要他不是真的不在乎,稍加引导和努力,让他参与进来,都是可以实现的。
我爸平时除了制砚,就是做我的父亲,他说什么,我必须得听。如果我稍微有一点的不顺从,他就会很不开心。所以很有时候遇到问题,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怕他不高兴;不坚持,又觉得哪儿不太对。梁卓伦突然转变了话题,除了这些,我还希望他跟我妈的关系能好一些。他们分居这么多年,我曾经想过他们可能会离婚。但是这么多年,还没有离婚,说明心里还是有彼此的。但是一直这样不瘟不火的,也不是个办法儿。
梁卓伦,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幸福者避让’唐幸儿突然问。
幸福者避让梁卓伦先是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没听说也正常,现在各种理论各种原则层出不穷,记都记不住。唐幸儿说,但是,我还是记住了这个‘幸福者避让原则’。
说来听听。梁卓伦似乎很感兴趣。
唐幸儿没有直接讲解,而是问道:如果你在外面遇到冲突,比如有人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还一口咬定是你撞了他,吵着闹着非让你给他道歉,你会道歉吗
梁卓伦认真想了想:这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不懂事的小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心教育一下;如果是成年人的话......
对呀,遇到这样的成年人你会怎么办唐幸儿问。
梁卓伦说:有必要讲讲道理。
成年人该懂的道理都懂了,他撞了你还让你道歉,自己肯定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错了。唐幸儿说,起初我听到类似的问题,也会一头懵。总觉得这世间还是有一些既定原则的,比如这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人,就应该受到教训。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类人自尊水平往往偏低,而且在这样的状态之下生活很久了,就习以为常了。如果我们想要去改变他们的看法和行事风格,不但没有用,还会引起冲突。
那怎么办就这样过去了梁卓伦问。
对啊,就这样过去。唐幸儿说,这就叫‘幸福者避让’。因为相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是幸福的。我幸福,我避让。
梁卓伦听罢,笑了:这个观点倒是挺独到的。
就在唐幸儿正想要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梁卓伦又开口了:你刚说的这个幸福者避让,让我再一次想到我父母。
怎么说唐幸儿转过头看向梁卓伦。
梁卓伦说:在我的记忆中,当初我妈只是一名普通中学教师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是挺好的。后来,我妈创业了,收入高了,生活条件好了,他们的感情就不好了。起初我会觉得是他们之间各方面形成的落差导致了这个结果,但现在仔细想想,还真不一定。
那你觉得是什么导致的唐幸儿问。
梁卓伦思索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我觉得还是我爸的一些观念吧,或者说他内心有比较敏-感脆弱的一面。而在我妈创业成功之后,他的脆弱面被放大了。他会怀疑我妈瞧不上他,我妈随便一句话,他都会往深处想,觉得是故意针对他的......包括我之前也会这么想,但是现在回过头认真想一想,觉得也未必真的如此。我妈的性格一直如此,比较开朗,有什么话都会直接说,乐于沟通,这一点倒跟你有些共通之处。但是在她成功之后,以成功之前的方式跟我爸沟通,已经得不到好的效果了。很多时候,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儿,都会让我爸怀疑。然后,就开始争吵......吵来吵去,没有结果,也解决不了问题。
梁卓伦说话的时候,唐幸儿一直有非常认真的听。
梁卓伦讲完之后,她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你父母,最后谁是冲突中的避让者
我妈。梁卓伦说,当然是我妈。所以,谁幸福,谁避让,还真有些道理。有些道理在还没有形成的时候,或者当事人并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现实中出现了。
所以说,爱是需要能量的。唐幸儿说,一个人只有具备了强大且稳定的内核,具备足够的能量,才有爱人的能力。这就如同,一个容器的水满了,就会自然外溢。一个能量不足的人,是不具备爱人的能力的。大部分的人,只不过是在以爱之名进行索取。
你的意思是,我爸的能量不足梁卓伦问。
不一定。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还是很在意你妈妈的。如果真的不在意,连那些负面情绪都没有了。唐幸儿说。
梁卓伦听罢,整个人不由地怔住了,随即说道:唐幸儿,你总是能一语道破天机!
唐幸儿笑了:别总是这么夸我,你都认识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总是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可能是因为你每天都有点儿和从前不太一样吧!梁卓伦倒不是刻意夸她,而是由衷地这么认为。
唐幸儿最大的习惯,就是爱观察、爱读书、爱思考,而且她的思想从不刻意随大流。也正因如此,无论任何时候跟她交流,总是会有新的发现。
唐幸儿说:就拿我自己来说,我曾经特别爱讲道理,甚至有点儿过度追求真理。但是后来发现,自己这样做很累,自己的内心也时常会跟现实世界发生冲突。只是这种冲突是隐性的,我不说出来,别人根本察觉不了。后来,我也学会在现实世界避让。遇到认为自己觉得不合理的事,首先从心里学会了接纳。慢慢地,我整个人就没那么难受了。梁卓伦,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在按照规则说话行事,或者是追求公平公正、合情合理。但是,我们仅仅是在以这种方式维护自己内心世界的秩序。
梁卓伦说:你的意思是,就刚才所说的幸福者避让,其实避让本身,就是跟自己的内心世界和解
对呀。唐幸儿点头,只是我们误以为是在追求真理,事实上是为了维护自己内心世界的秩序而已。就好比我们刚才打的那个比方,你如果非要去讲道理,不但不能改变现状,还可能引发冲突,最后大概率是两败俱伤。但是我们不去讲道理,不去改变,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调整自己。
回到我父母的问题上,你觉得让我爸改变自己,有可能吗梁卓伦问。
可能性极小。唐幸儿语气笃定,只能你妈妈改。
为什么梁卓伦刚刚问罢,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幸福者退让对吧,哈哈......
唐幸儿很快点头:对呀,我个人觉得吧,夫妻之间,在现实世界发展得更好的那一个,应该是生活中将自己的姿态适当放低。
好,咱们现在说定了,以后不管咱们俩谁发展得好,都在生活中适当放低自己的姿态。梁卓伦提议。
一言为定!唐幸儿伸出手,想要与他击掌。
梁卓伦很快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