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拉纳斯把上午的监控清干净,所有见到我的人都除掉。
”虞沉下了车就一言不发地径直向游轮走去,只撇下这么一句。
“是,小姐。
”阿四垂着头应是,一边跟着虞沉往游轮走,一边抬手接下她手中的蓝海盒子。
重量甫一入手,青年便敏锐地发觉这盒子里少了一支。
而前方,虞沉已经沉着脸色,噌地一声弹开了手上的火机盖。
柯舟走到周赦炀身旁,看了看虞沉和阿四向游轮走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阿四拿在手里的盒子,侧头问:“哥,拿到蓝海了吗?”“没有。
”周赦炀回答道。
他反手将车门关上,把钥匙扔还给停泊库的管理人员。
柯舟点点头,哦了一声。
他本也就是这么一问——虽然拉纳斯组织制造出的蓝海纯度高,他也很心动——但毕竟是专供dg集团那位的,他们不火拼就拿到的可能性太小了。
少年转而好奇道:“不知道虞小姐在拉纳斯存了什么,上午看阿四哥的架势好像还挺急的。
”“哥你知道吗?”周赦炀扫了一眼渐走渐远的oga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回过神摇了摇头,换了话题问道:“受到进化辐射影响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柯舟跟着周赦炀向游轮走去,想了一会开始列举:“心脏闷痛,呼吸困难,浑身无力浑身酸痛这类的,情况严重的还有休克的可能。
”“你说的这些症状,我刚迫降地面时都有感觉。
”柯舟一惊。
顿了一下,周赦炀继续说道,“但现在没有了。
”柯舟一喜:“——哥你进化了?”“不对啊,”少年很快又自我否定,“进化应该有迹象和动静,可是我昨天晚上没察觉到阿?难道是我睡太死了?”他看着周赦炀。
“没有进化。
”周赦炀回答道。
——但从今天早晨开始,这些受到辐射的影响就在他身上消失了。
这令他不由得回想到了昨天晚上,虞沉给他调的那杯酒。
那是一杯颜色很漂亮的蓝色气泡酒。
……蓝色气泡酒。
蓝色。
蓝海也是蓝色。
他问柯舟:“纯度多少的蓝海是液体形态?”“液体形态?”柯舟表示没听说过。
“蓝海陨石在宇宙中和与大气层摩擦、撞地的时候都没有变成液体,按联盟现在的工艺能完成切割和加工就已经很不错了,弄成液体形态恐怕不太科学吧。
”周赦炀就没再多问什么。
虽然虞沉给他的酒是蓝色的,但上方起伏的冰块是完全剔透的无色,再排除掉蓝海溶于水的可能性,也就完全不是酒的问题了。
何况她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一天给他提供蓝海。
尽管oga似乎从前认识他。
但周赦炀脑海中再三回顾也完全没有同她有过交集的记忆,索性不再多想——在他现在看来,oga不过是一个能够让他查看泰偭人口普查数据的活人而已。
回到游轮船舱,周赦炀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等出来时,alpha左手的无名指指节上便多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铂金素圈戒指。
不是婚戒,但与婚戒的性质也类似了——戒指的内圈刻着他爱人的名字。
大概六七年前,周赦炀一次一共打造了二十八枚一模一样的戒指,供他平日里戴,而每次出任务前,他都会把手上的戒指存进一家联盟中央银行的s级分行。
二十八枚戒指,对应二十八家s级分行,以方便他执行完任务之后第一时间把戒指戴上——这么做并非出于佩戴戒指可能影响任务的考虑,而是周赦炀担心执行任务时他出了意外导致爱人的名字泄露,连累她被他的仇家报复。
因为周赦炀尚且不方便出现在公众场合和监控下,此刻他手上这枚戒指还是几天前在法兰圣彼得堡市的时候,柯舟替他从联盟中央银行的法兰分行保险库取出来的。
袭击沈敬隳时周赦炀将戒指取了下来,而现在,他初步判断虞沉对他没有敌意,于是又重新将它戴上了。
alpha垂下眼帘,指腹微微摩挲着戒指,仿佛就又看到了他的爱人站在他面前。
这一天晚上,周赦炀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身处某个集团的大楼中。
这似乎是一间档案室,他站在原地转身,电光火石间在架子上扫到了某个金属铭牌,上刻“dg集团”。
周赦炀皱眉,然而档案室外警卫的脚步声已经离得不远。
他一抬手,手边就是总电闸。
这似乎不太科学,但梦里一切又都是正常的——周赦炀抬手切断了电源,整座大厦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当警卫脚步越来越近时,画面一转,周赦炀便已然到了这座大楼的顶层。
这里整层楼的走廊上铺了整面厚重的波斯羊毛地毯,吞没了有人经过时的脚步声,细微的开门声在寂静中相当突兀,alpha的身影闪入,轻轻带上门。
顶层这间空荡的执行长办公室一片漆黑,只亮了一盏应急夜灯,甚至不足以照亮几步开外的地方。
周赦炀向里走去。
眼前的办公桌是极内敛的黑色,底座内部铺着大理石,露出了一个很大的凹空位。
一个女人靠坐在办公桌后宽大的扶手椅上,昏暗的灯光下脸部线条模糊,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半掩着,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顶楼的落地窗内,绸缦窗帘垂立在两侧,随风轻微摇摆。
这是梦。
但周赦炀就在此刻无比肯定地生出一种预感,这个女人就是沈敬隳。
他一眨眼就逼近这人眼前,将她的腕骨攥住,然后一把把人撞在墙上。
除了手被箍住,alpha还用腰腹和腿的力量把她整个人锁死在墙上,咫尺之间错开的眼神切割出让人胆寒的冷意。
沈敬隳刚被钳制住,喉管就又被枪口抵上了。
这一下撞的不轻,又是后脑勺,血液循环也没跟上,沈敬隳眼敛半阖,眼前发黑,差点没站住。
她过惯了被警卫层层保护的日子,大概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抵着咽喉要害。
但这样的姿势,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又几乎像是依偎在alpha怀里一样。
“……”“你又要杀我吗?”她看着周赦炀,轻声问。
她的声线非常特殊,同oga温软的嗓音截然不同,是微微沙哑的。
然而,周赦炀并没有继续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却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半垂下视线看过来。
alpha眸光沉冷,情绪在昏暗的光线里并不分明。
所有人口中的沈敬隳都是暴虐而阴戾的,但当周赦炀第一次同这个前不久的袭击对象距离如此之近时,却发现她并非那些人口中那般的,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
相反,她即使被钳制着也安静极了,被阴影裹着几乎有种令人心颤的美感。
应急灯的光在她脸上划分出了亮面与暗面,尽管梦中周赦炀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依旧无损那种心颤的感觉。
周赦炀动了一下唇,但没有答话。
僵持不过数秒,时间却被微妙的氛围抻长,漫长得要命。
须臾,一阵极罕见的茫然从alpha眼中掠过。
他皱眉,神色复杂地盯着沈敬隳那张在梦中无论如何努力看都模糊不清的面容。
终于开口:“我在哪见过你。
”梦里的沈敬隳沉默着,并没有回答这一句。
她在静默了许久之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纵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随着这一句话落定,梦中的身体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开了。
周赦炀眼睁睁地看着怀里那人失去了他的钳制,靠在墙上站直了身体,而自己被远远抛离,意识随之剥离。
那人完全陷在透射不过光的阴影里注视着他,像一尊被黑暗围绕的雕像,周赦炀竭尽全力保持着视线的专注,终于在即将从梦中醒来的最后一刻看清了她的脸。
那人无疑有着一幅顶级的皮囊,但——不该与他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周赦炀惊喘一声,猝然自床上坐起身。
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他长长地大喘着气缓了很久才终于平息下来,后背紧绷的肌肉线条逐渐舒展开。
alpha最终又躺回到床上。
他把手虚搭在眼上,眯眼适应了一下,视线才从模糊逐渐变回清晰。
床头柜上未关台灯的光照顺着指缝渗下来,海浪平稳而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舷。
周赦炀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游轮正行驶在太平洋上。
天还没亮,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起身套上衣服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上到甲板。
甲板上却已经有人在了。
天边星光渺茫,甲板上没有开灯,虞沉身上搭了件披肩,双臂交叠倚在栏杆上,似乎在瞭望远处看不清边际的海面。
夜晚与凌晨交际的海风吹拂下,oga白色长裙的裙摆随海风微微拂动,衬得她摇摇欲坠,仿佛一个不留神便会坠进无边的黑暗中。
在看到虞沉的那一刹那,周赦炀就准备转身往回走,但oga在他踏上甲板时的那一刻就已经转过了头。
月光黯淡,她的面容被朦胧的黑暗所掩盖,只有一双漆黑的瞳孔映着点点火星,目光因为离开了光亮而显得阴郁,难掩那难以描摹的颓靡感。
她手上燃着一支吸了一半的烟,目光在周赦炀身上一扫而过,手指掸了掸烟灰。
她罕见地没有喊住周赦炀,周赦炀却也罕见地几乎一瞬间就在原地站住了。
原因无他——当黑暗完全笼罩了虞沉的面部轮廓时,她整个人便显出一种说不清的割裂感。
如果不是因为周赦炀知道她是谁,那么,他将几乎立刻能将面前的人错认成他的妻子。
“怎么,周大校也睡不着?”虞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oga抬手最后吸了一口烟,半眯着眼吐出烟雾后将烟蒂随手掐灭了,扔到一旁,转身看向他。
她吞吐烟雾的姿势极为熟稔,周赦炀看在眼里,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但很快他便收回了纷乱的思绪,只觉得包括那个梦在内的、现在的一切都很荒谬。
……凌晨四点,这样的时间显然不适合跟异性促膝长谈,他不准备多说,面对虞沉的发问也只是礼貌地颔了下首示意失陪后,便转身走下了甲板。
甲板上,虞沉看着他的背影不以为意地微微一哂,脚下踢了踢只来得及抽了半截的高纯度蓝海。
然而,当周赦炀走下几级楼梯后,却脚步一顿,陡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古怪预感。
原地停顿几秒后,他蓦地回首。
却发现刚刚看见oga站立的位置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