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荷色的小衣下是圆润的胸脯和不盈一握的纤腰,湿透的里裤将双腿线条勾勒出来,再往下是一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小脚。
裴时晏藏在腋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搓了几下,他犹记得那天手心的柔软触感。
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盘过,包括那薄背上几处新旧伤痕。
对于他来说,那些伤痕的时间和来由不难推断,鞭伤、烫伤、划伤……从四五年前延续至今。
想到这,裴时晏烦躁地蹙起眉头。
沈清梦感受到那道索命般的眸光,她又羞又怕,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可那冷得发颤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越是着急越手忙脚乱。
终于,漫长的半刻过去,她重新穿好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门边。
没成想一刻也不消停的裴时晏竟然用脚尖挑起她换下的那套湿漉漉的衣物,接着“咚”地一声,一个物件从长袖掉落。
是那张猢狲面具。
“私藏本世子的东西?”裴时晏眯着眼睛看向沈清梦。
“不是,我本打算还你,刚刚……”脱衣服时忘记了。
马车里默了片刻,雨水打在车顶的声响让人心生烦躁。
裴时晏蓦地冷嗤一声,“以后我的东西你不许碰!我的事你也少管!”
沈清梦面上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谨记世子教诲。”
“切,”裴时晏阖上双眸,“假惺惺。”
“……”
沈清梦在闭塞又窒息的车厢里渡过漫长的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来到侯府门前。
刚下车,裴时晏的声音闷闷地在车厢内传开:“去满春妓馆!”
接着,马车又快速调转车头,消失在街角。
沈清梦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希望这位裴世子以后能住在妓馆……
两日后,勇毅侯府,春日宴。
垂花门后的二进院内,摇光池旁的春柳抽出嫩芽,满园的海棠连成粉色的花海。
远门至正厅的主路上,仆从列成两排,一身红色喜服的沈清梦以扇遮面,由喜婆牵着,缓缓迈步。
宴上不乏王公贵胄、高门显贵,就连圣上都特意放了一日假,是以半数官员及家眷也在邀请之列。
正厅之内,最中间坐着年仅六岁的五皇子和生母裴贵妃。
左侧是肃毅侯裴召棠和侯夫人江氏;右侧是肃毅侯府二房裴召松和夫人周氏,以及三房裴召柏和夫人白氏。
喜乐热闹非凡,而宴上的气氛却诡异至极点。
因为婚礼现场,没有新郎!
第一次成亲就遇到如此尴尬场面,沈清梦难免有些无措,只暗自庆幸面前还有一把团扇,不用面对看客们投来的打量目光。
“这狗崽子,都要拜堂了,还不回来!”肃毅侯气愤至极,一不注意把自己也给骂了。
刚从满春妓馆跑回来的徐安喘着粗气奔至前厅,在侯爷和夫人身旁低语:
“世子说,他答应让沈小姐入府,但没答应和她拜堂。”
江氏气急,正要离席自己亲自去妓馆“请”人,不想徐安又递来一封信,手下还牵着一条穿着大红褙子的纯白西施犬。
裴贵妃深知弟弟的尿性,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氏将仅写着“新郎到”的三字书信拍到案上,气得差点掀桌!
“岂有此理!”肃毅侯双拳紧握,胡子吹得飞起。
五皇子眨了眨懵懂的眼睛看向西施犬,第一次听说原来人和狗是可以成亲的。
二夫人周氏抬袖捂嘴偷笑,被夫君裴召松瞪了一眼,才撇了撇嘴又坐得板正。
三夫人倒是面色平静,眸光却直直落在沈清梦的小腹。
“父亲莫生气,礼成要紧,别耽误了婚事!”裴贵妃无奈劝解。
“对对对……”江氏也反应过来,“不能耽误婚事!”
侯府在裴时晏十六岁时就给他相看,这些年不是被他拒的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他们都要怀疑儿子不举,不料这狗崽子一下憋个大的。
孩子都有了!
这到嘴的鸭子……呸呸……到手的孙子可不能跑了!
她示意傧相,“快拜堂快拜堂!”
“去把这狗牵到礼堂!”肃毅侯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以后可别后悔!”
最后沈清梦牵着那只西施犬回了新房。
“退下吧。”沈清梦轻声吩咐了一句。
屋内的两个小丫鬟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沈清梦投去同情的目光,而后乖乖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宴上的热闹也通通被隔离在喜房之外。
沈清梦深吸一口气,放下团扇,如此就算礼成了吧。
今天的婚礼,任谁都能猜得到裴时晏的心思,但沈清梦面上却无半点情绪,甚至还在心中生出几分窃喜。
只要能摆脱顾家,让她和这只西施犬过一辈子她都心甘情愿。
自从那天裴时晏说去“满春妓馆”,就再没有出现过。
侯夫人也在忙着婚礼的事,让她自便。还派徐安带她熟悉府上环境,只是再三告诫不要去后院佛堂。
沈清梦不是好奇的人,逛了半个时辰就回了客房,乐得两天清净。
此时,新房条几上龙凤花烛燃得正旺,正对门的墙面悬挂的石榴鸳鸯图栩栩如生,博古架摆放着成对的红珊瑚和青瓷玉器,还有梳妆台上十几个被打开的紫檀木盒陈列着各类钗环首饰……
看着满室的奢华,她不禁想起从前的沈家。
母亲是翰林侍讲学士之女,但与从商的父亲两情相悦。祖父豁达,拒了翰林总院岑家的提亲,成全了女儿。
父母成亲后第二年有了她,沈清梦自小聪明,母亲教她琴棋书画,父亲教她经商之道。
父亲因为出身,总觉亏待妻女,因此在保证她们富足的生活下,仍坚持每年在钱庄存五十万两和一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名画,只盼能给妻儿安稳无忧的一生。
为了万无一失,他每次存钱都选不同的钱庄,用不同的花押。
直到沈清梦十二岁父亲出事那年,他总共教给了她十二种花押。
这事,舅父舅母自然不知。
他们霸占沈家的铺子和田产,一边用沈家的钱铺就一条青云之路,让舅父在短短四年从六品户部员外郎升至二品户部尚书。
一边又打她、骂她、恐吓她、折磨她,只为从她嘴里说出父亲遗产的下落。
每次看到他们丑恶阴毒的嘴脸,沈清梦甚至怀疑当年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所以,当侯夫人说要让她嫁入侯府的时候,她答应了。
这是她重生的机会。
微风从门缝灌进来,龙凤喜烛的烛火随之一颤,焰芯的火苗疯狂跳动,映在沈清梦愈发坚定的眸子里。
她要好好利用世子夫人的身份,将沈家失去的一切,加倍讨回来!
……
金樽美酒,霓裳羽衣。
与侯府同样乐声不绝的,是城南的满春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