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奸臣师父为何这样 > 无声(九)

两日之内,卫明川连夜出逃、尚书左仆射赵光为同谋的消息席卷皇宫。
严刑逼供下,赵光惨死,黎亲王府上下不知所踪。
宣宁门外,叶灼躲在暗处。
“万邦朝会将至,这些佛珠香炉、茶叶水果,务必原封不动送到紫宸殿。
”掌事宫女领头,十几名豆绿罗裙的宫女沿拂春街走来。
一名宫娥就要迈过门槛,身后笼来一只手。
尚未来得及尖叫,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向石柱后。
“帮我个忙呗?”叶灼眨巴着眼,一脸人畜无害。
“唔唔……”“你先答应不大声呼救,我就放了你。
”宫娥匆匆点头。
不想刚松开手,她便扯着嗓子,直呼:“救——”“别把人引来!”叶灼吓得又捂了回去,“小忙一桩,有银子拿,你就说帮不帮吧?”支支吾吾半晌,她点头应下。
叶灼终于松手,指了指那身绿罗裙:“把我俩的衣服换一下,今天我替你。
”宣宁门进去,正对的便是太常寺。
由三座大殿组成的最高礼乐机关,陈设雕梁画栋、红墙黛瓦,甚是华丽。
“祭祀用五色神帛、香烛、祝版均需采办,黍稷预备十斛,大典前一日再行省牲。
”叶无声叮嘱完一连串,胥吏应声而退。
盂兰盆节在即,散值比平时早。
处理完寺中事宜,已过酉时。
宫女们排成一列,齐齐往紫宸殿方向去。
“瞧。
”有一人低声道。
“是叶少卿。
”叶灼已然换好衣裳,混迹于宫女行列之中。
暮色将尽,叶无声迈下石阶。
沐浴在晚霞余晖中,一身绯色官袍未褪,腰间别有银鱼袋。
青丝尽数束进幞头,比她记忆中半束半披的模样,多了几分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时隔三年,再见这张脸,叶灼心头一颤。
眼前之人,是她心心念念、找了三年的师父啊。
她幻想过千百万次重逢,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刻。
师父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却显得那么突然、那么不真实。
叶灼咬咬牙。
偏偏眼下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与他相认。
“你们说,像不像尊神像?”宫女小声嘀咕。
“他走过来了。
”大道宽敞,宫女们在右,叶无声往左,欲要出城。
经过身侧时,他步履稍缓,微微侧目。
叶灼低眉垂眼,加快了脚步。
这些宫女清一色的豆绿罗裙,师父又这么久没见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只听旁边那人道:“叶少卿好像在看我。
”“别瞎说。
”另一人应道,“宫里贵女小姐那么多,多少桩请婚他都不答应,看你做什么?”叶灼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从皇城进来这一路,步步如坐针毡。
呼,好险……师父应该没注意到她。
还以为瞒天过海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怎料路过转角之时,一股蛮力从背后袭来。
紧接着,手里盛瓜果的托盘飞了出去。
“谁……!”缓过神来,两堵严墙促狭挤着她,眼前男子脸色深沉。
“阿灼。
”声音清冽,如山泉叮咚,在极力压低之下,带着凛然磁性。
这一声呼唤,她聆听过千百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为何会在此处?”“师师师师父。
”重逢来得突然,叶灼咽了咽口水,牙齿咯吱作响。
她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从小到大,在叶无声面前,她从来编不出一句谎话,就算编了也会被识破。
若是如实招来,说自己混进皇宫,是为了帮卫明川说情……师父会答应么?“这里是皇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为救一个朋友,阿灼实在情非得已。
”叶灼支支吾吾,“此事因我而起,恕阿灼不能从命!”见僵持不下,她转身就跑。
然而下一瞬,肩膀被猛地钳住。
一根针刺破皮肤,蚂蚁啃啮般的疼痛爬上脖颈。
“师……父……”极力支撑意识,奈何一阵眩晕袭来,身子竟不受制倒向一边。
叶无声松开手中毫针,上前揽过她。
怀中小人沉沉睡去,眉眼舒展,同记忆中如出一辙。
时隔三年,这个小丫头,终究还是来了上京。
“你不该回来。
”叶无声叹了口气。
当初他离开古川,步入朝野之时,早该料到有这一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日竟来得这样快。
他警惕四顾,抱着她出了城门。
恨他也罢,说他无情也罢……只要能让她死了这条心,他这个做师父的,宁可多延一日是一日。
再醒来时,叶灼双手被反绑着。
马车颠簸,她用头顶开车帘。
经过山道,外头已是白天。
车夫在前骑马,身侧跟了一高一矮两个蒙面护卫。
她默默把头缩回车里。
回想昨日被扎的位置,应是颈后部的风池穴。
进针不深,完美避开致命点。
力道拿捏得巧妙,一扎便晕。
师父竟将针法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揉着酸疼的脖子,她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
想要挣开束缚,但这麻绳打的是死结,若不拿来剪子,绝不能轻易解开。
等等——要想进宫,眼下不是天赐良机么?叶灼灵机一动,将头探出车窗:“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呀?”“我等奉命,将你护送至古川。
”“奉谁的命,可有抓捕令?”“什么抓捕令,”车夫侃侃而谈,“我们是车队送人,又不是衙门抓人。
车队受人之托,只负责保护你,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
小丫头片子,那么紧张做什么?”“既没有抓捕令,你们凭什么捆我?”“我等拿钱办事,捆你是雇主的要求。
那人称怕你不老实,不关我们的事。
”“把我送回上京呗。
”“?”几人疑惑之际,叶灼一个鲤鱼打挺,蹦跶着跳下车。
双脚被绑着,只得一蹦一跳行进,活像只小僵尸乐此不疲。
护卫上来擒她,她倒不反抗。
与他们玩了一圈捉迷藏,乖乖将手伸出。
“你们可知我是谁?”“管你是谁!”护卫气喘吁吁,束紧了麻绳,“俺们拿了钱,就得将人送到,可不能让你跑了!”“干你们这行的,应该拿不到多少银子吧。
”叶灼清了清嗓,“二位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跑吗?”见她讳莫如深,两名护卫大眼瞪小眼。
她招呼二人过来,小声道:“我是朝廷要犯。
”“……?”护卫不耐烦挥了挥手。
“哎哎哎,别不信啊!我骗你们做什么?”车夫嗤笑一声:“我看是哪家小儿不听话,离家出走来到上京,被长辈抓了吧?”“狼牙军凯旋,缉拿叛党那档子事,你们应该知道吧?那条漏网之鱼就是我!我本是要到上京自首,你们将我放了,那可是大大的罪过。
若是不信,等我到了古川,朝廷再向你们要人,届时可就来不及了!”叶灼说着,比了个手势。
“放走死囚,可是要掉脑袋的哟。
”“这……”“把我押回京坐牢,赏银可抵你们半年工钱。
既省了交差,又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呢?”两人大眼瞪小眼,喉头蠕动。
个矮的摸了摸脖子:“老兄,她说的要是真的……朝廷真查过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你以为我想?”一番眼神交流,他们将叶灼带上马车。
车头掉转,消失在山路尽头。
彼时的叶灼,尚不知此行一返上京,往后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今日之抉择,又会给未来的她,带来一场怎样的浩劫。
十二岁的她,不识得天高地厚,浑身只有一股闯劲。
一旦下决心做某件事,纵使前方刀山火海,照样能不计后果。
何况此时,她心中除了救卫明川,再没有其他。
……出了阳明关,北逃数日。
越过高山密林,翻过泥泞沼泽,三人二仆,策马一路,沿小道而行。
凉州地界,风沙刺得人脸颊生疼。
此行欲借探亲之名,前往西戎避难,必须经过不归冢。
“吁——”黎亲王卫昌随之停下,卫明川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怎么了?”拨开芒草,他屈膝跪拜,眼前是座高耸的山头。
“父王,且行静候片刻。
”卫知瑶朝身后道,默默下马,跟上前去。
此山原是座无名山,后赐名不归冢。
望见这满山坟墓,她大抵明了其中含义。
金沙关一战,三千死士遭敌军水淹。
昔日患难与共的战友,一夕之间,尽化为漫山遍野的荒坟。
许多尸体未被找到,只有座衣冠冢立在这,他们的灵魂,也只得永远被困在深山之中。
不归冢,不归冢。
魂兮未归,徘徊他乡。
将士的英灵不能返乡,他却要四处流亡。
尽管于心不忍,卫知瑶还是道:“我们没有时间逗留。
”踟蹰半晌,卫明川恍然起身。
就要上马之际,身后传来马蹄声。
“不好,难道是追兵?”回首望去,远处山包之上,那人高举卷轴,策马直奔他而来。
“世子殿下!”若换做别人,兴许还有所顾虑。
可若是眼前之人,断不会对他不利。
刀眉剑目、身着甲胄的青年下马作揖:“王爷、郡主,世子殿下!”“邱山?”卫明川令他平身,“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陛下有令,狼牙军班师,庆功宴将于七月十四举办,特邀殿下出席。
”卫知瑶骤然一惊,“劫狱已是忤逆大罪,陛下此举,显然要置哥哥于死地。
”“殿下,你们快走吧。
”邱山道,“这庆功宴,摆明是场为殿下而设的鸿门宴。
末将前脚拦截追兵,已计划善后,以假死之名禀报陛下。
”“此行不易,辛苦你了。
”卫知瑶道,“看来陛下杀心已决。
父王,哥哥,我们快走。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般,卫明川敛目沉思,不见动摇之意。
“哥哥?”“我不走了。
”他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