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宁清玥就醒了。
她睁开眼,盯着绣有百子图的帐顶看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真的重活了一回。
窗外鸟鸣啾啾,春风透过窗纱送来淡淡花香。二十五岁的身体轻盈有力,没有久病卧床的虚弱感。
“春桃。”宁清玥唤了一声。
门立刻被轻轻推开,春桃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夫人今日醒得真早。”
宁清玥看着这个前世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丫鬟,心头一暖。
春桃是她的陪嫁丫鬟,前世因性子直,多次为她打抱不平而受罚,最后甚至被周氏找了个由头打发去了庄子上。直到她病重垂危,春桃才被允许回府见她最后一面。
“把夏荷、秋菊、冬梅都叫来,我有事吩咐。”宁清玥一边洗漱一边说。
春桃明显愣了一下:“夫人,她们三个是二等丫鬟,平日不进屋伺候的。”
“从今日起,你们四个都升为一等丫鬟。”宁清玥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长发,“你负责我的贴身事务,夏荷管首饰衣物,秋菊管账目文书,冬梅管饮食药膳。”
春桃手中的帕子掉进了水盆,溅起一片水花:“夫、夫人,这不合规矩啊!府里一向只有两个一等丫鬟的位子,而且秋菊和冬梅才进府两年……”
“规矩是人定的,就能由人改。”宁清玥从镜中看着春桃震惊的脸,“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到?”
春桃急忙摇头:“奴婢不敢!只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那边我自有说法。”宁清玥放下梳子,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簪递给春桃,“这支簪子赏你了。从今往后,你只需对我一人忠心,明白吗?”
春桃接过簪子,眼圈渐渐红了:“奴婢……奴婢誓死效忠夫人!”
不一会儿,四个丫鬟齐聚内室。
宁清玥清晰地记得,前世除了春桃,其他三个都因各种原因被周氏调走或发卖。
这一世,她要培植自己的心腹。
“秋菊,你去把我嫁妆单子和这三年的账册都取来。”宁清玥吩咐道,“冬梅,你去小厨房盯着,我的膳食必须由你亲自经手。夏荷,把我所有的衣裳首饰清点一遍,列出明细。”
三个丫鬟领命而去,只有春桃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宁清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夫人,您突然查这些……是不是怀疑有人……”春桃压低声音,没敢说完。
宁清玥冷笑一声:“不是怀疑,是确定。”她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嫁入侯府三年,嫁妆收益少说也该有五千两银子,可到我手上的连一千两都不到。你说,那些银子去哪儿了?”
春桃倒抽一口冷气:“老夫人她.……”
“心知肚明就好。”宁清玥站起身,“去叫王管事来,就说我要查账。”
半个时辰后,宁清玥的外间摆满了账册。
秋菊确实是个能干的,不仅找来了明面上的公账,还从各个角落搜罗出了几本私账。
王管事站在一旁,额头冒汗:“夫人,这些账目都是经过老夫人过目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宁清玥没理他,专心翻看账册。
前世她为了博个贤惠名声,从不计较这些俗物,结果自己的嫁妆被周氏一点点蚕食殆尽。
等到她病重需要用好药时,手头竟连一点私房钱都拿不出来。
“王管事,去把西街那间绸缎庄的掌柜叫来。”宁清玥指着账本上一处,“这里写着去年绸缎庄盈利八百两,可我收到的只有三百两。剩下五百两去哪儿了?”
王管事腿一软,差点跪下:“这……这个……”
“还有这处。”宁清玥又翻过一页,“田庄上的收成凭空少了两成,说是遭了虫害,可为何同一时期老夫人名下的庄子却丰收?”
王管事汗如雨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要见她。”宁清玥合上账本,声音冷得像冰,“现在,立刻。”
......
周氏的松鹤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周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已经六旬有余,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儿媳今日好大的架势。”周氏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群人闯进我的院子,是要造反吗?”
若是前世的宁清玥,此刻早已跪下请罪了。
但现在的宁清玥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然后径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婆婆言重了。儿媳不过是来请教几个账目上的问题。”
周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恼怒:“谁准你坐下的?”
“我累了,自然要坐。”宁清玥不慌不忙地说,“况且我站着说话,传出去倒显得婆婆苛待儿媳似的。”
周氏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清玥使了个眼色,秋菊立刻捧着账本上前:“回老夫人,夫人发现近三年来,嫁妆收益与账目记载不符,差额约有四千两银子。”
“胡说八道!”周氏猛地一拍桌子,“我堂堂侯府,会贪你那点嫁妆?”
“是不是胡说,查一查就知道了。”宁清玥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这是我父亲当年给我的嫁妆清单,上面每一处产业都有官府印信为证。若婆婆坚持账目无误,那我们就去顺天府衙门,请知府大人派人核查。”
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万没想到,一向温顺如绵羊的儿媳竟敢如此强硬。
“你.……你这是要家丑外扬?”周氏声音发颤,“砚之才刚出征,你就.……”
“正是侯爷不在,我才更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宁清玥寸步不让,“四千两银子,足够买上百亩良田。婆婆若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永安侯府贪墨儿媳嫁妆的事。”
周氏的手紧紧攥着佛珠,指节发白。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被牵连。
终于,周氏长长地叹了口气:“王管事,去把西厢房那个红木箱子抬来。”
不多时,两个小厮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周氏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亲自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锭银子,还有几叠银票。
“这里有两千两现银和两千两银票。”周氏冷冷地说,“拿去吧,别再说我贪你的钱。”
宁清玥示意秋菊点验,确认无误后才微笑道:“多谢婆婆体谅。不过,这只是这三年的差额。从今往后,我的嫁妆产业就不劳婆婆费心了,我自己会派人打理。”
“你!”周氏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分家吗?”
“不敢。”宁清玥站起身,“只是尽一个当家主母的本分罢了。对了,我院子里新提了三个一等丫鬟,特来告知婆婆一声。”
说完,她行了一礼,带着众人扬长而去,留下周氏一人在厅中气得摔了茶盏。
回到自己的清风苑,宁清玥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湿透。
虽然仗着重生的底气与周氏对峙,但真要撕破脸,她还是有些心悸。
“夫人,您太厉害了!”春桃兴奋地小声说,“奴婢从没见过老夫人那样吃瘪的样子!”
宁清玥摇摇头:“这才刚开始。去把那个红木箱子打开,我看看还有什么。”
春桃和秋菊合力打开箱子,除了银两外,还有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匣子。
宁清玥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本已经泛黄的医书和几张药方。
“这是……”宁清玥翻开医书,扉页上赫然写着“慈母赠爱女清玥”几个字。
她的心猛地一颤,这是她生母的笔迹!
前世的她从未仔细检查过嫁妆,竟不知道母亲还留了这个给她。
宁清玥的母亲在她十岁时就去世了,记忆中母亲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但从未想过母亲竟通医术。
她小心翼翼地翻看医书,里面记载了许多妇科和美容的方子。
最让她惊讶的是,书页空白处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母亲的字迹。
“夫人,您怎么了?”春桃关切地问。
宁清玥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打湿了书页。她急忙擦干眼泪:“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娘。”
她继续翻看那几张药方,其中一张名为“玉容散”的方子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
方子上写着:“此方可祛斑美白,连用三月,肌肤如玉。”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宁清玥脑海中形成。
前世她被困在后宅,一生碌碌无为。这一世,她或许可以凭借母亲的医书,为自己开辟一条新路。
“春桃,你知道京城有没有什么有名的药铺?最好是女子经营的。”
春桃想了想:“西市有一家‘济春堂’,掌柜的是个寡妇,姓苏,听说医术不错,专看妇人病。”
宁清玥点点头:“明日我们去拜访这位苏掌柜。”
当晚,宁清玥熬夜研读母亲的医书,直到烛火将尽才睡下。
梦中,她见到了久违的母亲,母亲对她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一早,宁清玥刚用过早膳,周氏身边的李嬷嬷就来传话,说老夫人身体不适,要她去侍疾。
若是前世,宁清玥必定立刻赶去,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但现在的她只是淡淡地说:“去请府医看看,若真严重了再来报我。”
李嬷嬷目瞪口呆:“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宁清玥头也不抬地继续看账本,“老夫人若问起,就说我在整理嫁妆,分不开身。”
李嬷嬷悻悻而去,春桃在一旁捂嘴偷笑。
“别高兴得太早。”宁清玥轻声道,“老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去准备一下,我们午后就出门。”
春桃惊讶道:“夫人要去哪儿?侯爷不在家,您出门怕是不妥……”
“正因为他不在,我才要抓紧时间。”宁清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去看看,这京城除了永安侯府,还有什么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