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柳穆音被册封为昭明郡主的圣旨而来的还有一道赐婚的旨意,皇帝将柳穆音与这东都最最声名狼藉的世子爷越溟琊赐婚了。
说起越溟琊就先得提上一提恭亲王,这恭亲王的母妃生他的时候就难产薨了,所以他自小便被养在皇后殿里,与仁宣帝同吃同住,一块长大,二人兄弟情谊颇为深厚。
包括在后面的夺嫡之战,据说当时争夺皇位的皇子们厮杀的格外惨烈,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腌臜手段。
最终仁宣帝技高一筹登上了皇位,而那些夺位失败的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最后的结局很是悲惨。
整个皇室里面只剩下了恭亲王这么一位明哲保身、享尽荣华的皇子。
因着自小便得了仁宣帝和太后的宠爱,这恭亲王的性子也是一言难尽,成日只知道饮酒作乐、不务正业。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位越世子旁的什么也没学会,倒是把自家老爹那一套吃喝玩乐的本事学了个彻彻底底,行为举止甚至比那恭亲王的更加的奢靡浪荡。
这越世子自十岁起便开始逛窑子、进赌场,身边常常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大街上横行霸市、强抢民女。
现如今不足弱冠的年纪,光是府中的小妾便足足就抢回去了一十八房,更不要提外面青楼里无数的红颜知己了。
东都里的好人家莫说是将自己家的女儿嫁给这样的臭名远扬的浪荡子了,就是平日里在大街上见到这位世子爷都恨不得躲个三丈远。
皇上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跟这样的浪荡子赐婚,当真是狠狠的在镇国将军府的面上扇了一巴掌。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柳烈此时正一脸怒气的提着那柄三尺多长的大刀,站在镇国大将军的侧门口与李管家大眼瞪小眼。
李管家今年五十有三,一身读书人的打扮,那小身板与整日练武的柳烈相比自是不能看。
此时的李管家两只手死死的攥着马匹的缰绳,惨白着一张脸站在柳将军的面前。
“将马给我!!”柳烈瞪着李管家的眼里赤红一片,显然已经处于濒临发怒的边缘。
若不是因为李管家年事已高,依着柳烈的性子早就不管不顾一脚踢了上去,哪能任由这人挡在他的面前。
“将军,你此时真的不能去恭亲王府啊。
”李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自打柳烈听到仁宣帝将自家女儿赐婚给那纨绔的消息后,他怒发冲冠,抄了把刀就直奔马厩而去。
他想要去恭王府直接了当的斩杀了那声名狼藉的越世子。
幸好李管家带着一群武将仆从紧赶慢赶,及时拦住了要去砍人的柳大将军。
看着那柳烈越发难堪的那张脸,李管家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夫人或者小姐赶紧出现,他这把老骨头可真是阻挡不了大将军多久。
“爹!”一道好听的声音从李管家的身后传来,将深陷泥潭的李管家解救了出来。
李管家听到了柳穆音声音,重重的从胸口吐了一口浊气,那僵直的弓背顿时塌软了下来。
他牵着马往后退了两步,将这里的修罗场交给了柳穆音处理。
柳烈看着面前那娇小瘦弱的女儿,那本就气的发红的眼眶蓦然间更红一些。
愤怒、羞愧、悔恨如同一座连绵不绝的高山,压的柳烈那向来刚毅魁梧的身躯弯了弯。
“音音,今日爹就去砍了那个小子,赐婚,人都死了,我看皇上赐个什么狗屁婚。
”柳烈抖着苍白的嘴唇,一口白牙因气愤咬的咯吱作响。
“爹,我们先回府,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府再从长计议。
”柳穆音上前一步挎上了柳烈的臂弯,眉眼之间平静祥和,与焦躁暴怒的柳将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行,老子今日非得去砍了那小子去!”柳烈说完,那烙铁般的手臂便收着力道轻轻的挪动了几下,想要从柳穆音的手里挣脱出来。
柳穆音没有理会柳烈的动作,一只手抓紧了柳烈的小臂,另一只手握上了柳烈攥着的刀柄,想要将长刀夺过来。
两个人一人要夺,一人不让,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一道声音不大不小的吼了过来,将这两个人吓得颤了颤身子,两只手一松,那柄三尺多长的长刀“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衣着不整,语言粗鄙,柳烈你还有个当爹的样子么。
”柳夫人站在院子里紧绷着一张脸,眼神锋利如刀来来回回的割在柳家父女的脸上。
“夫人,我还不是因为……”柳烈看着柳夫人生气的一张脸,顿时歇了嚣张的气焰,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红着一张脸,笨嘴拙舌的解释着缘由。
“行了,赶紧回府,你还嫌闹得不够丢人。
”柳夫人看着乌泱泱堵在门口的一群人,不耐烦的打断了柳烈还未解释出口的理由。
柳家父女焉头耷脑的跟在柳夫人的身后进了将军府,主角走了,那围在后门的武将仆役们也做了鸟兽散。
一时间,将军府的后门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
将军府内,柳夫人坐在椅子上,呷了口柳穆音递上来的热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
然后抬起眼皮冷冷的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你要去砍了谁?越溟琊?赐婚的皇帝,你怎么你直接冲到宫里把皇帝砍了呢?”柳夫人冷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讽刺道。
“柳烈,你可真厉害呀,我都要为你拍手叫好了呢”“你怎么不干脆一些,直接在将军府大开杀戒,这府中的几十条人命不够你杀的?”柳夫人拧着秀气的眉峰,睨了眼垂着脑袋的罚站似的站着的柳烈,恨不得上前直接将那人的耳朵直接拧下来,听不懂人话的耳朵留着有什么用。
“娘,爹也是为了我好么,你就不要生气了。
”柳穆音弯了弯嘴角,面上挂上了一抹讨好的笑。
“呦,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有娘呢。
”柳夫人声音吐出的话又细又利,句句扎在了柳穆音的三寸之间。
“娘,你这么说伤女儿的心了。
”柳穆音扶了扶胸口,装作被柳夫人伤了心的模样。
“你有心?”“黑心烂肝的白眼狼,白养了你这么久,是不是那天你死了,老娘还得从旁人知晓。
”柳夫人越说越是委屈,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张脸瞬间恹了下来,接着眼泪噼里啪啦的从眼眶了砸了下来。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穆音看到柳夫人一哭,瞬时间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给柳夫人擦着泪水。
“娘,你别哭了,你若是心里头不快,我就让柳夏将藤条取出来,让你打我几鞭子撒撒气。
”柳穆音一手揽着柳夫人,一手给柳夫人小心翼翼的擦着眼泪。
柳夫人哭了好一阵,将这几日的心里的藏着害怕、担心、委屈通通都发泄了出来。
即便事先知晓皇帝并不会真的对自家女儿怎么样,但那毕竟是欺君之罪啊,她怎么不害怕。
柳夫人推开了柳穆音的手,红着眼眶对着柳穆音啐了一口道:
“你跟你爹一样,都是个没良心的。
”“我同我爹可不一样,我可最心疼娘了。
”柳穆音趴在柳夫人的膝盖上,可怜巴巴的看着柳夫人道。
柳夫人哭了一通,惴惴不安了好几日的心此时也平静了下来,她一边温柔的摸着放在膝盖上的脑袋,一边问道:“这桩婚事你怎么想?”“音音,你放心,爹就算是拼上自己的老命,也不会让你嫁给那样的败类。
”柳烈干巴巴的杵在一旁,听到话头转到了这么亲事上,才敢开口说了一句。
“爹,不过一桩婚事而已,至于你这么要死要活的么?”柳穆音从柳夫人怀里爬出来,就着柳夫人的杯子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说道。
“一桩婚事?你可是知道皇上将你赐婚给了什么个玩意儿?”柳烈说着火气便蹭蹭的直冲脑门,气愤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音音,你常年不在东都,不了解这越世子什么德行,这越世子在东都是的名声可是……”柳夫人在心中细细斟酌着用词,还未说出来,便被柳穆音打断了。
“一个整日吃喝嫖赌、沾花惹草、恃强凌弱的浪荡子,我从大牢回来的路上柳夏就在马车里和我说过了。
”柳穆音摊了摊手,觉得无所谓。
“爹娘,我觉得用一桩婚事抵我的欺君之罪,算起来我们简直赚大发了。
”在柳家夫妇的面前,柳穆音的眸子亮的惊人,话里行间也染上了几分孩子气。
“音音,爹娘都还在,你不需要这么懂事儿,也还不用你委屈自己。
”“我们家音音这么好,应该配这世上顶顶优秀的好儿郎,而不是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
”“说起来还是爹娘太没用,总是让你为我们牺牲。
若不是当年为了你爹,你也不必女扮男装,同男子那般在战场上与人厮杀。
”
柳夫人看着在牢里这几天又瘦了一些的柳穆音,五脏六腑如同被满是尖针的滚筒滚了好几滚,如今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都是爹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一向在战场铮铮傲骨的汉子此时颓然的坐在凳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嗓音嘶哑的说道。
“爹、娘,当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况且比起在东都当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我更喜欢在边关的生活。
”“在边关多快活呀,我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若是谁惹的我不开心了,我便一鞭子挥过去了。
”说着柳穆音便做了个挥鞭子的动作,眉宇间尽是肆意张扬的模样。
“你们想想我若是在东都养着,成日关在房子里面学习什么琴棋书画、绣花儿,还有各种规矩,每天压着性子同别人说话,那多难受呀。
”柳穆音想想这种生活,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柳穆音拉着柳烈的手臂摇了摇,勾起嘴角带了丝甜丝丝的笑意:“爹,你不相信女儿我么?”“你女儿我不管是嫁给谁,都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谁让我不开心,我就拿鞭子抽谁。
”“更何况爹你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我若是打不过,你就带着你直接杀过去了就是了。
”“一桩破婚事,只能占我人生的这么一丢丢。
”柳穆音掐着自己小拇指的对着柳家夫妇说道。
“更何况这桩婚事只是权宜之计,大不了以后和离就是了。
即便以后和离不了,等我们以后回了边关,从此山高皇帝远,养上几个面首就是了,对吧,爹娘”柳穆音俏皮的对着柳家夫妇眨了眨眼,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的人心软软。
柳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女儿说的很对,在边关时,就常听将士说过,西戎那边开放,贵族家的女儿常有养面首玩儿的。
当时柳烈还觉得十分不屑,可如今放在自家女儿身上,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自家的女儿如此优秀,养上几个貌美的玩意儿怎么了。
“对,到时候养几个面首,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到时候我们养十八个,不、我们养三十六个。
”柳烈挺直了身子,满是霸气的说道。
“我喜欢好看的,最好是听话懂事儿的”柳穆音歪着脑袋想了想。
“好,爹到时候都给你弄过来,回婺城我便将最大的城府给你,到时候装点的漂漂亮亮的,给你养面首。
”柳夫人看着那两父女已经没心没肺在讨论怎么养面首了,方才那股子难受劲儿也过去了,比起因这桩婚事和皇帝闹个翻天覆地,养面首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
镇国将军府这边刚按下了葫芦,恭亲王府那边却炸起了瓢。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后,越溟琊便吵着闹着要去皇宫里求仁宣帝废除这场赐婚。
只是还未等越溟琊的脚迈出恭王府的大门,便被随着圣旨一同而来的数十名皇龙卫直接押进了房间里,“当啷”一声就此锁上了越溟琊自由的大门。
“父王,赶快放我出去。
”越溟琊将上了锁的房门拍的又重又急,呲牙咧嘴的对着外面的恭亲王喊道。
“啧啧啧,这扇门本王可打不开,这可是皇上亲自下令将你关起来的。
”恭亲王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那张略微富态的脸此时正笑得一脸得意,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儿子此时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溟琊,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如今皇龙卫将你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是逃不出去了。
”恭亲王倒也没有说谎,此时越溟琊小院内里三步一兵,五步一将,皇龙卫将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莫说是越溟琊了,就连只苍蝇估计都飞不出去。
“至于你的婚礼,虽然日子略微紧凑了些,但是本王为了以后的儿媳便辛苦辛苦,定会同管家竭尽全力替你操办,保证让你将那柳郡主风风光光的迎进门,你就老老实实等着一个月后当新郎官吧。
”“父王,绝不可能,我是不可能同那柳穆音成亲的。
”越溟琊听到这里,将那扇门拍的更急了。
“你快把我放出去,我要去皇宫求皇上、求太后,我一定会让皇上废除这门赐婚的。
”“溟琊,孩子,听话,和你成亲的可是柳郡主,这可是你八辈子也求不来的福气。
”“狗屁福气,我才不娶。
”“父王,我听人说那柳小将军长的丑如罗刹,而且杀人如麻,砍人像是切瓜似的,一刀下去一个脑袋。
”“父王,你想想,让这样的女人进了门,我们恭王府有多少个脑袋够她砍的呀,你儿子还有活路么。
”越溟琊想起前两日,黎轩还和自己在饭桌上讨论过为什么柳穆音可以在军中女扮男装那么久没人发现,当时他怎么说来着,肯定是因为这柳小将军长的同那镇国将军一般,是个体格魁梧的彪形大汉,所以在军中呆了七八年也没人发现柳穆音是个女的。
越溟琊没见过柳穆音长成什么模样,但是在镇国大将军进城的那一日,他也是去凑了凑热闹的。
越溟琊当时在二楼远远的看了眼骑在马上领头的镇国大将军,只记得那人是个身材如小山一般黝黑魁梧的大汉。
越溟琊又想起自己有次在酒楼吃饭时,看见了一对唱曲的父女长的格外的相像,觉得十分的新奇,当时伺候在身边管事怎么说的,她说“女子肖父,男子肖母”。
“女子肖父!!!”娶一个同镇国将军那般模样的女子,越溟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中炸开了,炸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爹,你打开门,放我出去!!!”“你若不让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我要绝食,我要上吊,我要割腕。
”说着越溟琊便砸碎了房间里好几个花瓶,瓷片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那你就死吧,等你死了,我就替你收尸,到时候拖着你的尸体和柳郡主拜堂成亲,这样你也算是为我们王府光耀门楣了。
”
恭亲王对于越溟琊的性子了解的没有十分,也有个七七八八,这孩子向来最是惜命了,莫说是要寻死了,平日里手上破个口子都紧张的要命。
恭亲王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与越溟琊浪费口舌,转身带着管家离开了这座吵闹的院子,直接将越溟琊气急败坏的声音狠狠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