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悠悠你心 > 第10章
一日,张三十在给章家的夫人看诊。
一个丫鬟跑进来,在章夫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夫人眯起眼睛仔细听。听罢衣袖一甩道:“把她从后门拖出去埋了,别死在了府上。”
张三十听见这话格外刺耳,心想,这不会是在说人吧。
开完药后,张三十被丫鬟送出府。出了府门,她就绕着院墙来到府邸的后门,正巧撞见两个下人抬着一个木板,木板上盖着一块儿白布,白布的轮廓像极了一个人。张三十跟上去,发现白布下那人并未死透,一路上不时地咳出几声。那二人将人抬到城外密林,放下木板就准备挖坑。张三十知道他们这是要埋了这个活人,便用手帕遮住面部,将两个下人打晕。张三十揭开白布一看,是一个小丫鬟,丫鬟的背后浸出了血,像是被打成这样的。她搭在姑娘的手腕上,发现还有的救。张三十赶紧把人背起来,艰难地走到了梧山脚下,有上山求医的行人认出了张三十,同她一起将丫鬟送回了百毒门。
经过张三十的救治,丫鬟醒了。
“你醒了。”
丫鬟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再看看自己。自己趴在床上,袒露着后背,再看向面前这位英俊的少年公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将身边的被子扒拉到胸前。
张三十忙按住她的胳膊说:“哎,你可别乱动,你后背的伤口腐烂了,都生了蛆。我刚给你换了药,你乱动还会出血的。”
丫鬟一听是一个男子给她换得药,更是羞得不行,哭了起来:“哪有你这样的啊,不经人同意就看了人家的身子,我还不如死了呢。”
张三十才反应过来,她抓起丫鬟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胸上,说:“我和你一样,你怕什么。”
“啊,你是,女子?”
“对,所以你放心了吧。”
丫鬟平静下来,问:“这是哪里啊?你又是谁呀?”
“这里是百毒门,我是百毒门的大弟子,我叫张三十。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秋水,我是个孤儿,没有姓氏。这些年辗转被几家养大,五年前被赵婆婆卖入章府,成了章家的家奴。”
张三十心里一酸,没说上话来。
秋水接着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哭,然后就感觉我躺在了一个晃晃悠悠的地方。”
“是章夫人让下人把你给埋了。我刚好碰上了,就顺手救了你。”
“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等我伤好了,我给姐姐当丫鬟,伺候您。”
张三十赶紧说:“哎~不用,不用。你伤好了可以自行离开,我们百毒门的人是不需要丫鬟伺候的,我们这些弟子就是丫鬟命。”张三十小嘴一撇,样子很是好笑。
秋水又落泪了:“可是,我孤身一人,我无处可去,只能再去其他人家做丫鬟了。”
张三十一听,这不就是再换一家受罪去嘛。立马说:“别,你还想再被打成这样啊?行吧,你想留下就留下吧,百毒门也不多你一个。”
秋水激动极了:“多谢姐姐收留。”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前几日夫人晚上要泡脚,我给夫人倒洗脚水时,水有些烫了,夫人一生气就罚了我一百鞭。”
张三十气的都要跳起来了:“什么?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打死一个人?我还给这种人看病了!你放心,下次她再请我看病,看我不把这恶妇给毒死。”
秋水看着张三十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会为自己打抱不平。
自从秋水伤好了,就真的成了张三十的贴身丫头了。包揽了张三十的各种活计,让她特别不自在。门主也劝秋水不用照顾张三十,有兴趣可以学一学医。可秋水没有什么野心,就认准了张三十,做她的丫鬟,平时就跟随她出外诊。张三十有空了也会教秋水识字和一些简单的医术。她俩可以说是如胶似漆,出入成双,可羡慕坏了其他的弟子。
……………………
一日,张三十和秋水去梧州城香凝馆出诊。走在街上,前面一个小伙吃力地抱着一坛酒迎面走来。这一大坛酒都把三十给看馋了。这时有个高大的男人从小伙身边走过,他肩膀碰到了小伙,小伙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的酒坛也摔碎了,酒洒了一地。
“站住。”小伙回头喊那个碰到自己的人,“你把我给撞倒了。”
那男人转身走近小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撞的?”
“就是你撞的我,还摔碎了我的这坛好酒,你赔我酒钱。”
“好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讹爷爷我的,你是找死。”说着就抬脚那小伙剁了下去。
街上人不多,大家都聚过来看热闹。有人出言制止那男人,但他非但不停手,还对围观的人骂骂咧咧的。张三十气坏了,走进人群里,趁那男人大喊大叫时,悄悄向他嘴里弹出了一颗药丸。那男人只觉喉咙一哽,以为吃进去了一只小虫,便使劲咳。咳了几口觉得没事了,接着对地上的小伙发出威胁:“你让爷爷把脚都踢疼了,你得赔钱,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就饶了你。”
人群一片哗然,都愤愤不平地向他投来指责。这时男人突然手捧小腹,“哎哟哎哟”地打起滚来。人们都不敢说话了。地上的小伙也非常害怕,以为这男人又要耍花招讹自己。但是情况却越来越不对劲,那个男人开始吐血,把人们给吓坏了。
人群中,张三十开始说话了。“哎哟,这是什么情况呀?”
人群中有人认识张三十,便说:“是三十公子呀,这个人突然就躺在地上开始吐血,你快给他看看吧,可别让他不清不楚地死在这儿了。”“是呀,刚才还张牙舞爪地,怎么一下子就躺地上了,正巧公子你在,你就给他瞧瞧吧。”
张三十勉强地说:“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我就给他看一眼吧。”张三十走近男人,抓起他的手摸了摸脉。说:“这人就是气性太大了,我给他吃颗药,不出半个时辰就好了。”张三十从药瓶中取出两粒药丸,塞进了那男人嘴里。还把手在男人衣服上擦了擦,“以后你就改改你这霸道的脾气吧,要不然,下回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能遇到我。”说罢就招呼人群散场。
地上的小伙爬起来向张三十道谢,张三十说:“没事,就是可惜了一坛酒。”
处理完事情,张三十和秋水接着赶路。秋水问:“三十,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脾气大点还能吐血不成?”
张三十扭扭腰,腰间几个小瓶子发出轻响。他笑着说:“你当我这一身的宝贝是干嘛的?”
秋水疑惑地看着她。
“刚才我趁他不注意,弹到他嘴里一颗打滚丸。我的打滚丸虽不会致命,但会让人胃部痉挛、出血,所以他才会吐血。”
秋水说:“原来是你在捣鬼,那你后来给他的是解药吗?”
“不是,我都懒得研究解药。打滚丸只会让人肚子疼一会儿,等药劲儿过了,就没事了。”
“那你给他的是什么药啊?”
张三十从药瓶中倒出来一颗药丸,说:“你尝尝吧。”
秋水疑惑地看着他,将信将疑地拿起药丸放进了嘴里。当药丸入口的那一刻,她便展开了笑颜。“甜的,难道,是糖丸?”
张三十笑而不语。
……………………
香凝馆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掌柜的有心疾,常请张三十去看诊。给彭掌柜看完病后,彭掌柜问:“公子身边的这位姑娘是?”
张三十说:“我认的干妹妹。”
彭掌柜说:“那恭喜公子,一会儿带这位姑娘在我馆中挑点东西吧,算是我的一份贺礼。”
彭掌柜是百毒门的老顾客,几年来是百毒门的护心丹在控制着他的病情,他很感激百毒门的医治。张三十跟他也很熟络,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张三十说:“彭掌柜一番好意,晚辈就受之不却了。”他又对秋水说,“秋水,你就去前面挑几件喜欢的吧,千万别手软。”她冲秋水挑了挑眉毛。
彭掌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就是,看到喜欢的,姑娘尽管拿便是。”
秋水长这么大都没逛过胭脂铺,开心地不行。二人在香凝馆看了很久,最后挑了两种胭脂。谢过彭掌柜,二人便出了馆。秋水开心极了,反复打开胭脂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说:“以前只见夫人和小姐用这胭脂,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用上。三十,遇见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张三十笑笑说:“你就别看了,当心香气都跑光了。等你用完了咱再来买。”
秋水害羞说:“不用,我又不是大小姐,涂这些都是浪费。”
张三十不高兴了,嘟着嘴说:“怎么就是浪费了,你就是我妹子,章府大小姐有的,你都得有。走,我得好好给你捯饬捯饬。”
张三十先是拉着秋水买了一些金簪、玉簪、玉镯和耳坠,又拉着她去了衣坊做了两套衣服。秋水直呼浪了天大的费。可张三十却很是开心。说笑间,一个妇人和一个丫鬟进了衣坊。
是章夫人和她的丫鬟娟儿。衣坊有十几人,可秋水和张三十这一对嬉笑声大了些,娟儿就便那两个背影看去,越看越觉得眼熟。娟儿紧张地拽了拽章夫人说:“夫人,夫人,您看,那人是不是秋水呀?”
“不可能,大白天的又没有鬼。”章夫人每当一回事,毕竟那日张三十把秋水救下后,两个去埋秋水的下人怕被责罚,便撒谎称已经把秋水埋了。章夫人扔自顾自的摸着手中一块儿深紫色平织云纹的料子,问娟儿,“你看这块儿料子,颜色适合老爷吗?”
娟儿没说话。
章夫人转身一看,娟儿的脸都白了。“娟儿,你怎么了?”
娟儿不敢再看秋水她们,只是偷偷伸手对章夫人指了指秋水那二人的方向。“夫人,您看呀。”
章夫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是秋水,章夫人顿时脊背窜出冷汗。可转眼看到与秋水交谈甚欢那人是张三十,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章夫人用力拍了娟儿的手说:“怕什么,是活的。”
娟儿这才叹了口气,转头向秋水看去。
章夫人几步走到张三十身后喊了一句:“三十小公子。”
秋水一转头,当即吓得跳到了张三十身后。张三十一见到这副面孔就特别想出拳头。可这人多,攥起的拳头还是拿上来行了个礼道:“章夫人好,章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章夫人冷笑道:“有三十公子,自然是药到病除。三十公子,就在你去我府上的那日,我府上就丢了个丫鬟,我还以为她逃出去了呢,原来是跟了三十公子啊。”
张三十看了一眼身后哆哆嗦嗦的秋水,对章夫人说:“夫人说的是秋水吗?她竟然是章府的丫鬟啊。您是不知道,那日我从府上出来正要回门,半路上就遇见了她。她浑身是泥,满身的血,就跟个女鬼似的。她说她是从坟里爬出来的,是她的主家要活埋了她,她要去府衙告状,告主家草菅人命。我这一听,要真让她去了府衙,这可是震惊梧州的大事件,到时候不知是哪家高门会由此败落,又要牵连多少无辜。我就想既然她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倒不如让她忘记仇怨,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于是就劝她留在了我身边。章夫人,您说我做的对不对呀?”
章夫人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说:“啊,我也没有谋害她,是府里的丫鬟说她病死了,我才叫人埋了她,我这也是怕她得了什么病,万一传染给府里没有人,那不就更不得了了嘛。既然她命大,又和三十公子有缘,那我便将人送给公子了,也全了我的向善之心。”
“多谢章夫人。三十听闻这高门阔府里的下人们都有卖身契,章夫人,秋水姑娘的卖身契可还在章府?”
章夫人说:“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改天我命人将她的卖身契找出来,你有空就来章府取。”
张三十说:“巧了,正好今日在下有空,不知可否去章府取呢?我也怕这丫头哪天再闹去府衙,给章府徒增烦恼不是?”
章夫人尴尬一笑:“好好,娟儿,你这就带三十公子回府,找管家取秋水的卖身契。”
在章府,张三十拿到了秋水的卖身契。张三十不想承章夫人的情,便问管家当年秋水是多少钱卖进章府的,管家说是五十两银子。张三十便点了五十两交给了管家。出了章府,当着秋水的面,张三十将卖身契撕了个稀碎。
秋水疑惑地问:“啊,你干什么?”
“从此以后,你就是个自由人了,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再受制于人。”
秋水感动地眼泪直流,跪地叩谢说:“秋水哪都不去,我就只跟着姐姐了。”
张三十扶起她,严肃地说:“好,但是你要再动不动就跪的,我可就不答应了。”
晚上,秋水将白日张三十给她买的那些饰品如数家珍般的在首饰盒中一遍遍地拿起来看。“三十,你给我买这么多,我该怎么戴好呢?明日,我先戴哪一个啊?”
张三十笑呵呵地从首饰盒拿出一支金簪插到秋水的发丝中。“先戴金,再戴玉。”
“为什么啊?”
“看你犹豫不决我随便说的。”
秋水乐呵呵地说:“好,你随便说的我也觉得好。你看你给我买的这么多,花了几百两啊,都能买好几个奴仆了。”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觉得自己一个贱奴戴着跟自己的这条命差不多价值的头饰心里竟很不舒服,遂将金簪摘下来放到首饰盒中。
张三十见她冷下了笑脸,问:“怎么了?”
“没事,我突然想到不该这么张扬的,要不我就不戴了吧,这要是让张门主看见了我这么能花钱,他会生气的吧?”
“不会的,你戴着就行。义父还整天让我置办一些好行头呢,可我一个粗人穿戴那么好看干什么?以后,我就把你打扮好看了,你就是我的门面了。”
秋水害羞地笑了。转了转手上的新玉镯说:“以前小姐带了一只玉镯,是白色的,我们几个丫鬟都很喜欢。今日才发现,我的这只绿色的要比她的那白色的更好看呢。”
张三十说:“那当然,白玉可没有翡翠贵。”
秋水问:“那,我的这只镯子要比小姐的那只更贵吗?”
张三十点点头说:“你没见吗?玉器店里最好的白玉也不如中等的翡翠贵呢。”
秋水举起手来,笑脸如花般灿烂。“天啊,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三十,你要是个男子,我说什么都得嫁给你。”
张三十点着她的额头说:“小姑娘,男人送你点东西你就要以身相许啊?我再给你看看好的吧,以后,没有这个标准,你不许跟男人走。”
张三十从斗柜的抽屉中拿着一只漆乌木四方小盒,打开后,拿出一只几近透明的微紫玉镯。“怎么样?”
秋水的双眼瞪大了一倍,“哇,这镯子也太美了吧,这是什么材质啊?怎么这般清透?”
张三十说:“这镯子是翡翠的。”
“翡翠?翡翠不是我手上这种绿色的吗?”
“其实我也不是太了解玉器,是义父帮我打听的。说这是最顶级的翡翠。”
“那得值不少钱吧?”
“这种等级的玉石是贡玉,市面上没人收。你看,它里面还刻着字呢。”
张三十给秋水,秋水都不敢接。张三十举着镯子到烛灯下,里面有一串文字:宣武紫甲六号。“这宣武是年份、紫甲应该是这玉料的品阶,六号应该是玉料的编号。”
秋水直直地看着张三十,眼神中有些惊惧。“贡玉不是皇家的东西吗?三十,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你该不会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郡主什么的吧?这镯子是不是你爹娘留给你认亲的啊?”
张三十笑笑说说:“你可真会想。我就是个平民百姓,这镯子是九年时庄王妃送我的。”
“庄王妃?你竟然得到过庄王妃的赠礼!”
“是,那年庄王意外中了毒,他们一家就去了温良阁解毒。温良阁是晋州的一个医阁,阁主是我的外公,外公拖着病体为庄王解了毒,救了庄王一命。王妃大概是想表达一下感谢吧,就把这玉镯送给了我。要不是有这么个事啊,这镯子我也就送给你了。”
“这可使不得,这镯子可是一份殊荣,是万万不能送人的。”
“殊荣。你错了秋水,这镯子其实是三十条人命。”
秋水满眼疑惑:“什么意思啊?与人命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日庄王一行人一离开,夜晚,温良阁就遭人屠杀放火,一夜之间全阁烧为灰烬,阁中三十人命丧黄泉,就只剩下我一个活了下来。”烛火在张三十眼眶的泪花中跳跃着,似掉非掉地诉说着她深切的痛和隐忍。
秋水心疼不已,握紧她的手,“你竟然经历了这么惨的事!三十,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天保佑吧,关键时刻下了一场雨,不然我也就死在里面了。”
“那你知不知是谁干的?”
张三十叹口气,拿出了那把匕首给秋水看。“应该是这东西的主人干的,它之前是一把很长的军刀,被我磨成了匕首。”
秋水问:“我倒是常见你带着这把匕首,它哪里特殊了?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张三十打开鞘给秋水看了看刀上面的虎头纹。
秋水问:“这是一个老虎么?它是什么组织的标记吗?”
“这是庄王的游虎军的徽标。”
“庄王的游虎军?你是怀疑是庄王灭了阁?”
“我发现我爹的尸体时,他的手中死死攥着这把刀,这也是我在残垣中找到的唯一证物,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
“可你不是说温良阁为庄王解了毒吗?王妃还送你了玉镯呢?怎么又会灭阁呢?”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以至于要赔上这三十条性命。但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她满脸泪水,愤恨不已,非常痛苦,秋水心疼地紧紧抱住了她。
张三十在秋水的拥抱中感受到了亲人给予的温暖,堵在心口的恨意便消散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