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林凡便早早起了床。从卫生间洗漱出来，悄声带上门下楼了。
刚踱到厨房，就看到一位妇人忙碌的背影，小声叫道。
“江姨。”他笑道：“我来帮您吧？”
“小凡，起这么早干嘛呀？”江姨看见他，满脸都是温和的笑。“都快做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吃吧。”
“谢谢江姨，我早上有点事所以要出门一趟。”林凡吃着对方刚做好的煎饺，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您岁数大了，多在家休息休息，别总跑了，每次一趟路上都要好长时间呢。”
“在家闲着也没事做啊，这些我都做惯了，能来就来吧。”江姨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
“江姨，”林凡想了想，还是说道：“等过段时间，我送您去国外和叔叔他们一起生活吧？雪雪应该也挺想她的爸爸妈妈的。”林凡口中的“雪雪”，是江姨的孙女。由于儿子儿媳在国外工作赚钱，虽说每次回来都在做江姨的思想工作，想让她能够搬到国外与他们同住，但江姨一直觉得自己听不懂外语，在那边一个人怪孤单的。所以儿子儿媳便把女儿留在国内，一方面是为了受教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陪伴江姨，让她们祖孙俩有个伴。
“能和家人住在一起，心情肯定会更好的。”林凡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劝慰着说道。
“我知道。哎，小凡，”江姨停下手中的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也是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她思索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道：“行吧，等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就带雪雪去国外找她爸爸妈妈。”她看着林凡露出笑，说道：“我走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放心吧江姨，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啊，在我们面前永远都是孩子啊。”江姨慈祥的看着他，脸上被岁月划出的皱纹让林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了，你不还有事吗？可别耽误了。”
“哎呀，说着都忘了。”林凡笑道：“那江姨我先走了，等稍微休息会儿郭彭恒他们应该要去上班了，让他们顺便把您送回家吧，省的您太累了。”
“知道了，你就快去吧。”江姨叮嘱他，“办完了记得早点回家啊。”
“好，您就放心吧。”
豫章省公安厅位于江下区，从萧山区开车过来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尽管很早出门，但林凡还是在快九点多的时候才驶进公安厅的大门。锁了车，他走到接待窗口，坐在那里的女警热情的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们邹副厅长，帮我通知一下。”
“好的，您请稍等。”对方拿起电话，问道：“您贵姓啊？”
“林，双木林。”
女警愣了一下，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对方，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
“是的……好，我知道了。”她挂了电话，恢复了刚才的从容，依旧面不改色的笑道：“邹厅在516办公室，您从这边电梯上去就行了。”
“多谢。”林凡冲她礼貌的笑了笑，随后上了楼。
进了办公室，还没等林凡开口，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就率先问道：“找我什么事？”
“哟，没事就不能来见见老朋友了吗？”林凡往对面沙发上一靠，一手抻着头，翘着腿，“我来看看咱们邹副厅长平常上班都是在干嘛啊？”
“我最烦拐弯抹角。”男人眉头紧蹙，“麻烦你速战速决，你应该清楚这里不欢迎你。”
“既然不能坐下来好好谈，那就没办法了。”他走到对方桌前，双手抻在桌沿边，冷声道：“邹副厅长，您在我艾格拉演的这出自导自演的戏，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你什么意思？”男人对他说的话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啊，我忘了。”林凡抬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是郑厅长做的，我还以为他做这事情之前，跟您商量过呢。”林凡的眼里满是嘲讽的笑，他绕到邹安辰身旁，手肘搭在对方肩上，弯腰小声说道：“利用赵忠诚来构陷我，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我劝你最好谨言慎行。”男人偏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对方。
“呵呵呵，劝我是没有用的邹安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郑国平背着你都做过些什么吗？”
话音未落，男人就突然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头，将青年反手压在办公桌上。
“诽谤警务人员最少也能关你五天！”
“哈哈哈哈，”即便身上关节传来的疼痛让他微蹙着眉，但林凡依旧斜眼看向身后的邹安辰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把我关起来以后，外面会乱成什么样子。”
男人丝毫不畏惧他的恐吓，依旧摁着他，但林凡明显感觉到力道没有刚才大了。
“邹安辰，你应该清楚，我算是我们这些人当中守规矩的了，那几个，可不会让你有跟他们对话的机会的。”
安静了几秒钟，男人冷哼一声，还是不甘心地松开了对林凡的钳制，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啊呀，感谢你帮我松松筋骨，话说回来，你的擒拿术该多练练了。”林凡慢悠悠地直起身，晃动着肩膀和脖子，绕到桌前，弯腰凑向对方，低声道：“邹安辰，那个姓赵的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人了，去问问他吧，看看郑国平都给他交代了些什么任务。你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有些事情，他从来都只是通知你吧？”他站起身，看着对方，“那么，我今天的话就说到这儿，先走了。”
“刚来就要走？不是说看看老朋友，我就不算你的老朋友了吗？”门外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训练有素的特警。
对方的出现让邹安辰一愣，林凡虽然铁青着脸，但转过身，依旧是笑的春风满面。
“郑厅长，今儿不是去市里喝茶了吗？怎么还有空赶回来上班啊？”林凡笑着说道：“这么大岁数还这么敬业，真是吾辈之楷模。我要是您那位好朋友，肯定得帮您跟上头申请申请，拉个爱岗敬业的横幅送给您了。”
“还得是你操心啊，对我的行程这么一清二楚。”男人根本不把他的阴阳怪气放在眼里，“有这功夫，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吧。”
“我这哪是操心啊，我林凡想要知道的事情，随便一问就知道了，反倒是郑厅长您，”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多留意留意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出卖你了呀？”
“那可真是多谢你提醒了。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郑国平迅速地扫了一眼青年身后的男人，随后看向他，“做人别太猖狂，小心树大招风。”他像是故意说起来，“当年你爹林鼎天都得敬我三分，你小子最好……”
还没说完，林凡便冲到他面前，攥着他的衣领，不顾旁边的人拔枪朝着自己，脸上凶相毕露。“郑国平，你少在我面前提起他们。当年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不代表这事就算过去了！”他盯着男人，见对方的脸上丝毫没有惧怕的表情，反而是一种得意的笑。
青年松开手，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和往日一样的冷笑，说道：“警察？呵，既然是警察，就好好做普通居民百姓的表率，为他们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少干些不干不净的下作勾当，别以为这样就能把玄帮怎么样！”林凡微眯着眼睛，看着男人，接着说道：“还有，好好告诉你底下的人，以后少拿枪指着我。”他懒得再和对方浪费时间，侧身离开，甩上了门。
“郑厅，您没事吧？”邹安辰走上来，关切的问道：“林凡越来越狂妄了，您真打算继续坐视不管下去吗？”
“哼，当然。就是要让他继续狂妄下去，迟早，他会栽在这上面。到时候，”
“就是我把玄帮一锅端的时候了。”
回去的时候林凡选择了走城际高速，这样能缩短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等到新宅的时候才十点多，正考虑着中午吃什么，刚打开门，就看见丁连带着顾晓城准备出门。
“干啥去啊这是？”他不由好奇地问道。
“这不你说可以考虑吗，今天中午约了设计师本人见面吃个饭，顺便谈一下合作的事项。”丁连笑了，左眼下的蝴蝶随着他的笑容好像微微扇动了翅膀，“毕竟是叔叔辈的人，而且没有孩子，正是需要小辈关心的年纪，不如让他满意高兴了，也方便我们提要求。三七你觉得如何？他三咱们七。”
“你心可真黑啊，本来我打算四六，让他六成的；老人的钱你也能这么昧着良心贪。”
“这都被你发现了，本来我是准备从这七成里面再抽四的提成的。”丁连看对方作势要打，赶紧往远了躲点，却看到林凡捂着胳膊呲牙咧嘴的模样。
“你这是咋了？”
“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林凡摆摆手，“你们快去吧。”
待两人走后，他来到客厅，一转头就看见坐在桌边的两个无所事事的身影。
还没等他说话，黄杜清就先发问了。
“你干嘛去了？”
“见人。”
“然后被人揍了？”
林凡气笑了，“你最近这嘴怎么这么欠呢？”他看着黄杜清，随后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只是扭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他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章洛，“让你办的事如何？”
“你怎么知道是让我办的，这种事，不是向来都是清哥的活吗？”章洛的眼睛流露着狐狸般的狡猾，嘴里的小虎牙随着说话忽隐忽现。
“桃木里前两天来了批新人，然后突然就被送到游乐绘去了。”林凡说道：“本来是要给一个老板的，人家要干净的。你俩以为我啥都不知道？”
“哎哟，啥事能瞒得过你，本来就没想瞒的。”章洛起身让林凡坐下，帮他按摩肩颈，一边说道：“那天那个老板也在，事后带走了一个，剩下的不就处理了嘛。”他顿了顿，接着说：“他满意的很，所以我就让他再帮了我们一个忙。”青年弯下腰，附在林凡耳旁小声说道：“他刚好和赵忠诚有瓜葛，又想要取而代之，我就让他去了。”
“能办妥？”
“我安排了人盯着的，都照着你说的做的，甚至连姓赵的手指头都没碰一根，好的很。”章洛笑了，“这样警察就算去问，也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只不过……”
“只不过？”林凡提高了点声音，偏头看向身后的人。
“放心放心，只不过那废物胆小如鼠，跪在那里哭爹喊娘，可能我们一走，就马上去找他爹告状去了吧。”
“我说今天郑国平怎么在厅里呢，原来是有人找啊。”林凡白了他一眼，“你换个人未必生出这个事端。”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万一没把握好分寸，让他缺胳膊少腿了怎么办？所以还得是那些同样没什么本事，只会狐假虎威的人去吓唬吓唬就行了。”
“然后呢，你还真准备让他留下来？”
“那当然不会，哪还劳您操心呢，”章洛笑道：“已经给点钱把他打发了。”
林凡没表态，倒是坐在一旁的黄杜清突然发话了。
“警察会信你吗？”
青年扫了他一眼，然后拍拍章洛的手示意他停下来，才接着说道：“目的不在信或不信，他要是信了更好，不信也无可厚非。我要的是让他们互相猜忌，郑国平一定会觉得我跟邹安辰说了什么，现下肯定对他更加防范。据我了解，他不是姓郑的提拔的，而是上头任命。”林凡抬了抬下巴，刚好扫到从楼上下来的阳新，“这件事情暂时结束，等后面有情况变动再说。”他扭头看向走到桌边的青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五爷让我在家休息了。”阳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揉着眼睛，“最近这段时间都忙到好晚，有点吃不消了。”
“是说，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好在事情差不多收尾了。”阳新拉开椅子，坐在林凡斜对面，“对了，五爷早上走的时候，顺便把江姨送回家了。”
林凡点点头，转眼看见坐在旁边的黄杜清和斜倚在他肩上的章洛，笑了。
“你俩是不是每天都太闲了？没事儿多学学人家丁连阳新顾晓城，别一天到晚给我待在家浪费电。”
“这话说的，太伤人了。”章洛冲对方狡猾地笑道：“我俩和他们的性质不同嘛，你养着我们俩，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你找骂就找骂，”黄杜清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别拖上我。”
林凡抻着头，收回看向他俩的眼神。正巧夏哲衍过来给他倒茶，把他的注意力又吸引到后者去了。
“你今天怎么也待在家？”青年抬头看着对方，“一个两个都开始给我打马虎眼了？”
“今天凌晨的时候，底下来电说是淳安那边有点事，在下就去处理了一下，刚回来不久。”夏哲衍站在一旁，低头看向他，“大人难得忙一下，还是喝点茶好好休息几天吧。”
“光休息可不行，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林凡摊开手，笑的不怀好意，“我现在有个特别想要知道的事情，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在下不想知道。”夏哲衍笑意更深，看着林凡。
“你这样可不行，要对周边的事情充满好奇才行啊。”
“这么说来，在下确实有好奇的事，大人不妨跟在下讲讲在下来之前的事呢？”夏哲衍看着林凡的笑容明显收敛了些，便也不再说下去，等着对方发话。
“行啊夏哲衍，还开始打听起来了。”林凡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随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当从没说起过，从那晚到今天，就此打住，OK不OK？”
“嗯嗯嗯，没问题。”夏哲衍抬头目视前方，脸上依旧挂着笑。
空气似乎有点微妙，章洛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人，一双桃花眼来回扫视，像是嗅到了什么般透着兴奋；而黄杜清依旧冷着脸，看了一眼林凡便继续保持沉默，只有阳新想说点什么缓解这个气氛，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呃……那个，”阳新看着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自己这里，沉吟半晌然后轻声道：“也差不多快吃午饭了，最近新开了家店，家主想去尝尝吗？”
“哎呀，开了一上午车了，累了，得有司机才行啊。”林凡瞥向一旁的人，问道：“你说呢，夏哲衍？”
“乐意效劳。”夏哲衍稍微欠欠身，“在下先去把车开过来。”
“……衍哥昨晚没怎么休息，要不还是我……”阳新看了一眼夏哲衍的背影，开始后悔自己多说话了。
“放心，他好的很。”林凡看了一眼另外两人，“你俩怎么说？”
“吃白食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章洛一把揽住林凡的腰，一边说道：“我要抱紧这可以让我享一辈子清福的大哥。”
“那我上楼换身衣服。”
“我也上楼一趟，手机还在上面。”阳新跟着黄杜清站起来，朝林凡欠欠身。
“那行，”青年看向对方说道：“我们在停车场等你们。”
估算了一下时间，夏哲衍把车开出车库停在门口，林凡坐在副驾百无聊赖，而阳新则毕恭毕敬地站在车旁。刚好和对方在后视镜对上眼，阳新转过头看着青年说道：“家主不坐后座吗？”
“都是自己人，随意了。”
阳新轻点头，回头见黄杜清和后来又上楼拿东西的章洛过来，便将后车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没等两人发话，阳新突然抬头说道：“中间坐着会有些闷，但我怕会不会影响二位聊天。”
“没事，阳新你坐中间吧。”章洛绕到另一旁上了车，坐稳后便说道：“王梓晨要是有阳新半点眼色，我都谢天谢地了。”
“阳新原来可是晏老爷身边的人，当然会做事了。”林凡扭过头看向他。
“我只不过是做习惯了而已，”阳新笑了笑，“梓晨也是很能干的。”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偏头看向身旁的人，“四爷？”
没等黄杜清开口，章洛就抢过话题，“喜欢的话，就去找郭彭恒让他借你两天呗？”
“我还需要跟他报告吗？”黄杜清笑了，一把揽过阳新靠在自己身上。
“四爷……”知道对方是故意的，阳新也不挣扎，双手无奈地搭在对方的胳膊上。
“别在我车上乱搞啊。”林凡在前面还不忘补上这么一句。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黄杜清看了前座一眼，低头看向阳新，“纹身还是有些疼的，更别说是在脖子上。”他放开身旁的人，眼神却依旧落在对方右边脖颈那枚“晏”字纹身上，“你这么文文弱弱的，不怕痛吗？”
“还好吧……”阳新下意识地抚上脖子，“跟晏先生关系越紧密的人，刺青的位置会越醒目。一方面是地位的象征，另一方面也是束缚的枷锁，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让别人知道他们是隶属于谁的。”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带着歉意的说道：“家主若是不高兴，那我……”
“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说了，既然你离开那里那么久都一直没有洗掉，那就留着它吧。”林凡看着他，随性地笑了。
“多谢家主。”阳新抬起眼睑，转头看向黄杜清，“四爷身上的纹身不少，还都式样精细，想必肯定也是受了很多苦吧？”
“当时年纪小，出点血又不算什么。”黄杜清靠在车门上，笑了，“现在可不行，我年纪大了，怕痛。”
“说得好像你八十六了一样。”章洛嫌弃地看着他，“还倚老卖老上了。”
“跟你比起来确实就大个两岁啊，可是跟王梓晨比起来，我长他六岁呢。”黄杜清斜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
“说到梓晨，”阳新仿佛想起什么，“有件事……”他见周围的人好奇地看向他，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前段时间我在南枕，路过一家餐厅，临窗坐着的好像是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因为我没进去，是在街对面看见的。”
“什么餐厅？”章洛问道。
“忘了，不过我记得那家挺高档的。”阳新笑了笑，“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的，看上去好像还是个学生。”
还没等章洛说话，黄杜清已经和林凡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章洛，感情你这些年给他的钱全让他用来干这事了啊？”
“他真是好的不学啊？”章洛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就说他平常问我要这么多钱是干什么，妈的！”
“你怎么好意思说他的。”林凡看向他，“你跟他一样大的时候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所以说啊，我不能让他重蹈我的覆辙好吧？难得我这么有身为当长辈的觉悟。”章洛瞪着一双桃花眼，“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管我，我不能让他变成这样。”章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等我晚上回去非得好好拷问他一番。”
“你其实是心疼你的钱吧？”黄杜清一语中的，看好戏般看着章洛更加气急败坏。
“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不过梓晨帮您做了事，这些钱应该没多大关系吧？”阳新试探着问道。
“你知道这小子每次问我要多少？”章洛说道：“我每次都是这个数的给！”他比划了个数字，“我之前都没算过，这么一看，一个月起码六七十。”
“但是看那个女孩子，也不像是……”
“谁知道这是不是唯一一个。”章洛看了一眼阳新，“女人不能信。”
“所以你一天到晚地让女人争先恐后的为你掏钱，你吃人家用人家睡人家，是这个意思吗？”
“打住，哥。”自知理亏，章洛赶紧让对方就此住口，“我的问题以后再说也行吧？眼下是这小子的事情。”
“梓晨今天在家，反正也还没走多远，要不把你送回去？”林凡建议道。
“不要！”章洛清楚对方就是故意气自己，更加不上当，“我不能为了这小子亏待我自己，能白吃白喝的席我才不会缺。”
“丁总，尝尝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热心的为他夹了一块鱼肉，问道：“他们家的味道怎么样？”
“确实不错，肉质很鲜嫩。”丁连看向对方，笑道：“黄先生不仅在艺术上造诣颇高，没想到对美食也如此追求层次。”
“瞧您说的，我其实就是好吃。”男人哈哈大笑道。
闲聊了一阵，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丁连支起手，抻着下巴看着对方，说道：“既然黄先生对事项都没有异议的话，那就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到公司签个合同吧。虽说是个流程，但也是保证。”
“当然可以。跟你们大企业合作，也是我的荣幸了。”男人见对方起身，也站起来准备送他，“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黄先生这是哪里的话，”闻听此言，丁连笑了，“我是晚辈，本来应该是我招待您才对的。说起来，黄先生没有结过婚？”
“是的。年轻的时候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等现在年纪大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男人脸上的笑容透着些无奈。
“这样啊，”丁连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若不是知道您没有家室，我还以为……”他欲言又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却勾起了对方的兴趣。
“怎么了？”男人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有个朋友，跟您长得神似。今天见您的第一眼就让我有些惊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丁连顿了顿，接着说道：“您虽到了不惑之年，但依旧温文儒雅，气宇非凡，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玉树临风；我的那个朋友，倒是很像您年轻的时候呢。”
“听您这么一说，我还有点想见见您口中的那个朋友了。”男人将他送到门口，看着顾晓城从一旁帮他把外套拿过来。
“以后会有机会的。”丁连穿戴好，笑道：“黄先生就请留步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在饭店吃完饭出来，林凡一行人准备上车去桃木里一趟，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还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黄杜清出了店门，还没走两步，前段时间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再次向他袭来。但环顾周围，却又没有任何异常。章洛三人依旧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周遭的不对劲。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疑心太重的时候，不经意瞥见看向自己的夏哲衍。
他什么也没说，漆黑的双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宛如狼蛇。随后嘴角勾起一丝不起眼的笑，扭头上了车。
黄杜清同样没有作声，正巧章洛催促着他，便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般向前走去。
桃木里还没到营业时间，黄杜清和章洛跟着经理上楼处理点事情，留剩下三人在楼下无所事事。
原本安静的氛围被林凡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是丁连。
稍微走远了一些，他接通电话，问道：“丁老板有什么好事告诉我啊？”
“三七啊，到时候抽空让他来公司签个合同。”丁连汇报完，声音有些严肃地说道：“还有件事，我觉得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林凡听着他说，眉毛不由紧锁，“你确定吗？”他刚好听见楼上下来的脚步声，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刚好撞上阳新的视线。冲对方轻松的笑了笑，示意没什么事以后，又扭回头，接着说道：“我现在还在外面，等过会儿我回去找你。”
为了尽早打道回府，夏哲衍走了城际高速。刚到新宅门口，林凡就先下了车。在章洛说也先下车的时候，黄杜清却拒绝了。
“我和夏哲衍有些事，你俩先回吧。”
“你俩能有什么事？”章洛挑了挑眉，“也行。”他这么说着，带着阳新下车了。
车子朝车库开去，黄杜清没说话，夏哲衍也继续沉默着。直到停好车，两人从车上下来，他才终于开口道：“你也感觉到了，对吧？”
“四爷的直觉一向敏锐，在下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客套话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吧？”黄杜清微眯着双眼，脸上满是阴郁的神色。“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在下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大人直接或间接命令的。反过来说，大人没有命令的事情，在下是不会做的。”
“哪怕你明知道有对玄帮不利的事情吗？”黄杜清有些愠恼，双眼愤怒地看着对方。
夏哲衍没说话，诡异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扯开，看上去让人后怕。
“你……”黄杜清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忠于玄帮的？”
“在下是否忠于玄帮，全凭四爷是怎么看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话音未落，黄杜清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压在车上，冷声说道：“之前我在杰恩遇见过一次，特意查了，那是公羊家的人，你就准备这样放任下去？还是说你其实根本不在乎这里怎么样，你只是有你自己的算盘？”
夏哲衍没有及时回答，他依旧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话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四爷。被束缚之人所犯下的恶，能判定他有罪吗？”
“错就是错，我不会去管他是因为什么做了这些。只要做了，那就是错。”黄杜清目光紧锁着对方，声音冰冷，“别给我岔开话题。”
“很遗憾，在这方面在下无法与您达成共识，只能不相为谋了。”夏哲衍笑的轻松，“在下不会对公羊家的人做出任何行动，除非大人有命，或者他们采取了实质性的举措。否则在这之前，在下会一直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这么说，四爷可明白了？”
黄杜清没说话，但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下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发现对方远比表面上的恭顺要更让人无法揣摩。
“在下在来玄帮之前，曾与公羊家有些纠葛。因为一些事情所以……在下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在下会一直沉默下去。”夏哲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接着说道：“玄帮上下没有人知道在下与公羊家的关系，包括大人，所以还请四爷当作对此事不知情吧。”
黄杜清沉默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随后说道：“就算我拒绝，你也有办法让我闭嘴的，对吧？”
“哈哈哈。”夏哲衍笑出声，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冷静的人，止了笑，说道：“四爷，如果不是在这里，您应该也是一方的首领，而不只是玄帮的四爷。”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你应该清楚。”
“但这世上有几个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夏哲衍脸上是莫测的表情，“有些事情，不是兴趣与否，而是不得不做。”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四爷，在下曾认识一个人，他跟您很像，强大，美丽，可靠。可是在某一天，在下突然发现，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否则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但在在下告诫他不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在下的话。您猜，他的结局如何？”夏哲衍见对方没有答话，不由得笑了，笑容在房梁阴影的投射下，显得有些阴森，“在下想，他若是见到您，应该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机会呢。”
黄杜清看着他，久久都没说话，最后才慢慢开口，声音冷静地说道。
“夏哲衍，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哈哈哈哈，希望如此，四爷。”他欠欠身，朝对方行了个礼，“言归正传，您说的这个情况，有些事情是在下不方便做的，但四爷可以。如果有需要在下的地方，您可以随时找在下，在下会尽自己所能帮您解决，也算是，对之前那个人的补偿。”他直起身，看着对方。
“在下话已尽，先告辞了。”
“怎么样，很像吧？”丁连站在一旁，看着林凡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两张相片久久的不说话。
“你觉得这概率能有多大？”林凡抬头看向他。
“微乎其微。但是，”丁连转着手上的烟袋，绕到鹤型瓷瓶旁边，抚摸着它微张的长喙，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你去查一查吧。”林凡双手支起，抻着下巴，“去查查那个女人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另外，这件事情就我们俩知道，在确定下来之前，谁也别说。”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林凡站起身，刚准备离开，突然抬头问道：“你今天怎么没点龙涎香了？”
“啊？我，”丁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了笑，才说道：“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嘛。”
“这样啊。”林凡收回看向他的眼神，“周叔前段时间有朋友从国外回来，带了一些货，等到时候让姐姐帮你拿回来吧。”
丁连看着他愣了愣，随后笑道：“谢谢了。”
林凡没接话，自顾自的往前走。当手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背着身，突然叫道。
“丁连。”
“怎么了？”青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
“注意安全。”林凡说罢，便开门离开了。
房里又剩下丁连一个人站着，他默默注视着已经关上的门，良久才转过身，手扶着面前的桌子，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