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会客厅古朴典雅,两边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卷栩栩如生,橡木色的家具更增添了一番雅致。坐在正中的男人已经年过半百,但看上去威严依旧,锋利的眼神中偶尔流露出在看到晚辈时候的欣慰。
“周叔,喝茶。”刘尹毕恭毕敬地端来一杯刚泡好的普洱,略微弯腰候在男人的侧前方。
只是简单扫了他一眼,男人就越过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周瑾,问道:“小凡今天去老宅了?”
“是,凡哥有夏哲衍跟着呢,爸您放心。”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未开口,轻叹了口气后看了一眼旁侧的人,淡淡的说道:“放这儿吧。”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茶几,随后吩咐道:“你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是,周叔您慢用。”刘尹依旧和往常一样温言细语,照着他的话做了以后便退了出去。
“爸,尹哥一直都对我们挺好的,除了凡哥和夏哲衍,就属他是公司玄帮两头跑了。”周瑾看出来男人对青年的不待见,只得开口相劝。
“他身为玄帮的副帮主,这是他应该做的。”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让周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周叔可是我们的前辈了,咱们肯定会向您看齐的。”冷凝月放下手中的卷轴,转身看着两人打起了圆场,“要我说,还得是林凡有先见之明,找了我们来帮他分担两边的事情,不然光靠他们几个,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呢。公司和玄帮交给我们,周叔您就安心的颐养天年就好了。”
“哎哟,我算什么前辈啊,”男人笑着端起一旁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倒在茶几上摆着的绿植里,“我都在林鼎天面前说不上话的,还向我看齐。”
“周叔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您劳苦功高,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哈哈哈哈,你啊,就和小丁一样,尽会哄人开心。”男人笑着指指他,“哎,要是都像你们几个,对玄帮忠心耿耿,我也就放心了。就怕有人,”他收敛了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皱着眉,“心怀不轨,别有企图,老头子我第一个不放过!”
“爸,这种事,还需要您操心不成吗?有黄杜清和章洛在,肯定会办妥的。”周瑾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拍着肩膀安抚对方。
“说起来……”刚开口,屋外传来的震雷声就让他停顿了。
“要下雨了。”冷凝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啊,”男人顿了顿,抬头看向周瑾,“也快吃饭了,叫他俩赶紧回来吧。”
“哟,打雷了。”章洛抬眼望了望顶上乌云密布的天,随后低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黄杜清,“要回去吗?”
“随你,不过你好不容易看上了这匹,会就这么回去?”青年站在一旁,摸着马匹红棕色的被毛。
“哎呀,要不怎么说清哥了解我呢~”章洛笑了,“我学马术起码有十年了,自从来了这边,就没再去过马场了,所以现在,超、级、想!”
“能在女人面前显摆的东西你还真是一点不落。”
“No
No
No!”章洛晃了晃食指,随后略微倾斜身子,朝对方伸出手,用看似极为绅士的语气说道:“今天不撩女人。”
黄杜清冷眼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随后吹了声口哨。
一匹高大的黑马在章洛有些意外地注视下应声从棚子那边跑了出来,额间一簇菱形状的白毛,四蹄踏雪——这匹叫“的乾”的马因为性子刚烈,到这里的当天就踢伤了两位驯马师,以至于被单独拴在马厩里面,没人敢靠近。
“不好意思啊,刚才看你太喜欢它了,没好意思说——前两天我和林凡来了一趟,可能有缘分,它已经认我当主人了。”黄杜清翻身上马,扭头看着章洛,“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那当然,牲口而已,我只喜欢听我话的,还要我花精力调教的,不要也罢。”章洛依旧是笑脸,但已不是刚才的不怀好意了,却正中黄杜清的下怀。
“那我跟你正好相反,在调教人这方面,我还是颇有心得的。毕竟咱俩能上一条船,还得多亏了你的配合,你说对吗,七爷?”他看着对方收敛了笑容,黑着脸盯着自己。
章洛这回没及时答话了。沉默半晌,气的笑出声,“真没看出来啊,你也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时候呢?”
“说好话向来不是我的拿手好戏,这点还得虚心向你学习。”黄杜清丝毫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偏题了,看你这么喜欢它,今天刚好我在这里,自然不会劳你调教,现在它可以允许你上来了。”青年学着对方刚才邀请自己的动作,朝他伸出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多谢四爷了,不过我的教养在这里,不允许我这么干。”
“你的字典里竟然还有‘教养’这个词,着实令我大开眼界啊。”黄杜清收回手,低头摸着的乾的鬃毛。
“你他妈没完没了了是吧?!”
黄杜清勾着嘴角暗笑,随后抬起眼看向对方,“原来七爷不喜欢性子烈的啊?那以后还是回去撩女人吧。”
章洛还想说什么,黄杜清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喂?什么事?……他跟我在一起呢……知道了,一会儿就上来。”青年挂了电话,看着他,“叫着吃饭呢,上楼吧?”
章洛没作声,目视前方当没听见。方才黄杜清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听到了,等对方挂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头别开。这人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他心里清楚得很。
“其实下午来的时候,我看这天就预感今晚上玩不了,与其跟他们待在一块儿,不如出去溜达溜达。”黄杜清骑着马,绕到章洛的另一边,然后探了半个身子过去瞧他,“桃木里,有好东西送你。”
“什么?”章洛偏过头,却突然反应过来,看着黄杜清会意地笑了,“我要求很高的,四爷能办到吗?”
“大少爷都这么发话了,那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所以现在,赶紧上楼吧。”
一瞬间的喘气,丁连突然睁开了眼睛。不记得是第几次从混乱的梦中醒来,他强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屋外已经是深不见底的黑夜,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意识依旧是不清醒的,他甚至已经开始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处哪里。这个房间熟悉又陌生,奇怪的香味充斥在身体周围,让他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耳边像是有声音,忽远忽近,像催眠曲一样在试图剥离他的意志。
扶着头坐在床上歇了半晌,丁连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床头柜上的灯亮着,发出柔软的光,不远处的鹤型瓷瓶里依旧点着甘甜的龙涎香,让他的心神稍微有些缓和下来。
艰难下了床,他越发觉得精疲力竭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的思想。他不知道李浩然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他精神受煎熬的,仿佛每一次都是在他醒过来以后又再次将他拖入迷乱的环境中,将他的身心反复折磨。
不愿再思考这些,他扶着墙走到卧室外的办公室,喉咙传来的干疼让他完全忽视了房间里似乎还有别人,只想着去楼下厨房泡杯茶喝,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手的下一秒,右边投来的光线被一个身形挡住,随后传入耳中的是李浩然透着笑意的声音。
“想去哪儿啊,小蝴蝶?”他看着僵住的丁连,说道:“我告诉你哦,我呢,最不喜欢看到自己的玩具有着想要逃走的想法,因为玩具,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的,这会让我觉得,他已经坏掉了,你说,坏掉的玩具该怎么处理掉呢?”
“我没有,我只是……”青年的思绪混乱不堪,甚至连眼前人对自己的称呼什么时候变了都毫无察觉。宛若一个牵线木偶,任由李浩然牵着自己走。
还没等对方辩解完,李浩然便打断了他,接着说道:“不过如果是小蝴蝶你的话,我是允许的哦~”他看着对方愣神的样子,笑了,“我想看看,如果我给你机会逃走的话,你是否真的能逃出去呢。”他顿了顿,似乎已经想到了个好主意,脸上逐渐浮现起的渗人笑意让丁连都不禁清醒一些。他慢悠悠的说道:“小蝴蝶,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如果你能从这个房子里逃出去,今天晚上我就放过你;但如果你被我抓住了,”他抬手捏着对方的脸,迫使丁连跟他对视,“那么接下来,你猜猜会怎么样呢?”
“我真的不行了,你别折磨我了,我会死的……过两天行不行,过两天你想我做什么都行……”丁连还没说完,他的嘴就已经被对方捂上。李浩然眼里的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说道:“小蝴蝶,你有时间,我可未必有哦。对了,”他恶意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着丁连因为疼痛而微皱的眉,“你也可以选择不逃跑,那我们就直接进入你被抓住后的情景吧?”
丁连摇着头,嘴里发出拒绝的声音。李浩然放开对他的禁锢,随后替他打开门,门外漆黑的走廊对于丁连来说又是另一种恐惧,但却不及对方带给他的分毫。青年倚在门框上,看向眼前的人,声音温柔的说道:“那么,想办法逃走吧。”
他看着丁连犹豫片刻后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随后直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语的说道:“小蝴蝶,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逃出去。这种一线希望以后给予的绝望,”他笑道:“才是真正的绝望啊。”
丁连靠在墙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对方似乎没有马上追出来,只要能够避免跟人碰上并且成功出去,自己就能侥幸逃过一劫。他在心里这样盘算着,宅邸的大门自然是不敢走,后门倒是可以试一试。他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摸索着墙壁,七拐八拐地走到门口。新宅的后门很隐蔽,如果不是宅子里的人,外人几乎很难发现这个门。他也是绕了几圈,才最终找到的。
青年的手扶着门,但心底的好奇还是驱使他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路上平静地让他有些不安,仿佛像个阴谋。他皱了皱眉,想着眼下还是先出去要紧。却在扭过头的一瞬间,看到正靠在墙上打量自己的李浩然。
失控的尖叫声几乎脱口而出,他跌坐在地板上,看着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无法控制的瑟瑟发抖。
“我长得很可怕吗?不至于看见我像见了鬼一样吧。”李浩然一脚踏住丁连的长衫一角,让对方无法再往后缩。“其实你刚才完全可以出去的,但是你就是要回头看那一眼。所以说,人啊,往往就是死在那一点对自己毫无利处的好奇上。”他蹲下身,抓住丁连的一边脚腕,说道:“不过我该感谢你,让我知道这房子还有个门可以进入,也省的让衍哥说我总是不从门进来了。”
“滚开!”丁连举起方才随手从桌边拿的一把小刀,就朝李浩然的脖子刺过去,可青年似乎早有所料,挡下攻击的同时顺便把刀抢了过来,抬手扔出老远后,用劲掐住了丁连的脖子。
“既然你没出去,那刚才说的就照做了。不听话的玩具需要被惩罚,让他记住有逃走念头的下场是什么,哦,得再加一条,毕竟你刚才还想杀了我。”李浩然眼里流露出的疯狂让丁连一瞬间回想起那天在艾格拉看到的那种眼神,他大力挣扎着,却根本无济于事。
“对了小蝴蝶,我还可以告诉你,你若是去跟衍哥说,我对你做了什么,那么衍哥一定会保护你并且惩罚我,让我再也不能在这里出现。”他的眸子里仿佛有着宛如能溺死的深潭,“但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因为这是刻在你们骨子上的,贪生怕死,怯懦自私。”
丁连惊恐地盯着朝自己凑过来的人,嘴里喃喃的说着让对方别过来的话,却在下一秒凄厉的哀嚎出声。
屋外是浓密的乌云,突如其来的电闪和巨响的雷鸣盖过了那声惨叫,狂风暴戾地穿过森林,打在房子的窗户上。
暴风雨,就快来了。
屋外的炸雷声让夏哲衍不禁皱了皱眉,他从打开的房门向房间里的窗户看去,乌黑的树影像鬼魅般剧烈摇晃着,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在窗户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响声。
他收回视线,抬头看向走廊的顶部,虽说已经是尽最大努力按照原来的样貌修葺,但依旧有大火过后残留的焦黑印记。
青年没有开灯,但依旧在这黑暗之中穿梭自如。手指轻触着墙壁,潮湿的水气让本该平整的墙面有些起皮,只需稍微一摸,便有白粉落在指腹上。他将手上的灰尘除干净,向楼下走去。
从东边的楼梯上到顶楼,再从中间的旋梯下去。夏哲衍在心里计划着,老宅的一层到三层已经看过,基本上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顶楼还没转完,要想把剩下的四层楼转遍,看来还需要很多次。
他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一楼。客厅亮着灯,却没见人影。青年有些奇怪,外面的倾盆大雨依旧下着,从窗户里看出去,都有一些不透彻,但依旧被他发觉到不远处的湖边一个模糊的影子。
老宅的后面有一片不算特别大的湖,因为傍晚升上顶空的月亮正好会投射在湖的正中央,便因此得名为“月明湖”。虽然范围不大,但还是很深,滚落下去的石子会缓缓沉入不见底的湖中。
在湖畔附近,林凡靠在墓碑上,闭着眼,任由瓢泼大雨浇湿自己,也丝毫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周身的寒冷让他微微睁开眼,唯一能让他区分出来的东西是从眼眶流出来的滚烫的泪。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留下我一个人……”他的声音轻到只有自己才能勉强捕捉到,“七年了,我真的好累了,我好想你们……”他双腿蜷起,将头埋在膝盖里。
周身的雨好像停了,林凡有些讶异。他慢慢抬起头,瓢泼的大雨依旧下着,只不过眼前的人撑着伞,以一种看不出是何情绪的眼神看着自己。
“夏哲衍?”林凡稍微坐直了一些身体,仰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顶楼你已经转完了吗?”
夏哲衍没说话,依旧睥睨着林凡,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随后缓缓蹲下身,声音轻柔地说道:“大人,回去吧。”
洗了个热水澡以后,身上的寒气要少了很多,林凡坐在沙发上,抬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眼神跟随着晃动的人影,停在一旁的座椅上。
“蜂蜜水,热的。”夏哲衍将水杯放在对方面前的茶几上,随后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您这又是何苦。”
“你就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遗憾吗?”林凡将毛巾挂在头上,伸手拿过水杯喝了一口,“那位故交,既然是故交,你就不想再见吗?”
“见了又有什么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何况她根本……”夏哲衍垂下眼睑,抿着唇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倒是您,过分沉溺过去带给自己的痛苦,不如珍惜现在身边的人所得到的幸运要好得多。”
林凡没及时答话,他沉吟半晌,转移了话题,“你找到什么新线索没?”
“没有,只逛完一、二、三层楼,七楼看了一半,其他楼层还没去。”夏哲衍看向他,“明天再说吧。”
“也行,睡觉吧。”林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上楼了,你自便吧。”
漫长的夜似乎终于熬了过去,丁连已经疲惫到连睁开眼都是费劲的事情。他僵硬地坐在床边,随后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站起身发疯般将床头摆放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
“滚,滚!”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滑坐在地上,将床上的被子扯下来裹住身体,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小蝴蝶,你好像要坏掉了。”床的另一侧传来声音,李浩然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那这次就到这儿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丁连睁开眼,茫然的看着房顶上的吊灯,发着呆。
中午的炎热已经蔓延进房间,让他逐渐缓过神来。昨晚的场面又开始在脑海中翻涌,恶心和恐惧交织在心头,让他不禁冲到卫生间的洗手池旁,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他勉强撑起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都不足以让自己感到有什么异常了。
机械地洗漱完,丁连扶着墙慢慢走到楼下,胃里翻涌的难受感让他只想找杯水喝。
刚准备往一楼走,他一眼便看见李浩然坐在桌边,手上拿着刀叉吃着面前盘子里一块血红色的肉。踌躇了半晌,他还是蹒跚地走了下去。
自己的体感和知觉已经有些麻木了,但血腥味还是蛮横地冲进他的鼻腔。为了忽视这个味道,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还不走吗?他们该回来了。”
李浩然没有迅速回答,而是像在高级餐厅里吃料理一样优雅的将切好的一块生肉送进嘴里,随后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血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走?就算我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吧?只是因为想来见衍哥但没见到,就只能在这里借宿一晚了。”他抬起头,对上丁连有些失神的双眼,“至于你说的‘他们该回来了’,我只能不幸地告诉你,小蝴蝶,看来我们还需要愉快的再相处一天了。”
丁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对方的示意下看向面前桌上的手机,才赶紧拿起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夏哲衍发来的,一条是刘尹发过来的。
“八爷,在下与大人在老宅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可能需要明天再回了。”
“昨天下大雨我们没玩成,所以再多住一天,听说小凡也没有回去,你一个人在那里注意安全啊。”
丁连感觉这就像是两封死亡通牒一般摆在自己面前,双手仿佛失了力气,手机落在桌面上,发出“哐啷”的声音。他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半天喘不过气来。
“小蝴蝶,”李浩然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见对方的眼睛落在他这儿,举起手里还在滴着血的肉,晃了晃说道:“你要尝尝吗?”
昨晚的场景因为对方这句话又出现在脑海里,丁连赶紧捂住口鼻,转过身靠在墙上,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诶,昨天晚上我应该让你吃了蛮多的,”李浩然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继续恶意的说道:“你怎么还会反胃啊?”他将盘子里剩余的肉吃完,用纸巾将唇上的血擦干净,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接着说道:“这么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自己吃自己的感觉,如何啊?”
“拜托你,别再说了……”实在是不愿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丁连声音哆嗦着,稍微抬起头看着走到自己身旁的李浩然。
青年没作声,沉默地看着他。随后在丁连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着对方的脸轻轻吹了口气。
虽说已经喝过水稀释过了,但强烈的血腥味依旧让丁连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全部闻到了。他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李浩然及时用手抓住他的胳膊,而始作俑者脸上则尽是得逞的笑。
“这才一晚上,你就虚弱成这样了。”李浩然看着他,“所以我想啊,如果今天你能乖乖听话,我就不再做什么了。”
完全不相信这种披着人皮的恶魔能做出什么善举,丁连有些认命的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厨房里有你的午饭,吃了然后去睡一觉。”
丁连听着,见对方许久没有下文,才惊异的抬起头,问道:“没了?”
“没了啊。”李浩然看着眼前的人,越发觉得有趣,“你在期待什么?还是说,”他舔舔嘴唇,笑道:“我当然很愿意能再让你经历一遍昨晚的事情,顺便再加些新的东西进去。”
见丁连噤若寒蝉,青年便继续说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去把饭吃了。”他让对方站稳,便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对于你来说,长时间不进食和持续的不休息会让整个身体垮掉,病恹恹的人无法满足我,毕竟他们挺不了一会儿就会昏过去了,那岂不是很无趣?”
丁连靠在墙上,注视着对方。完全猜不透对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向厨房走去。
本以为李浩然会让自己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但在打开保温箱,看到那一碗青菜肉丝面以后,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等吃完饭,丁连朝客厅瞟了一眼,确认对方不在以后,将桌上带血的盘子端进了厨房。为了避免让自己再闻到这种味道,还是趁早把它收拾掉为好。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卷毛毯,他扯过来盖在身上,在困顿中很快便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丁连趴在沙发上,眯着眼将手机从靠垫底下翻出来,看了一眼。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不由得有些清醒些,刚想爬起来,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
“你还真能睡啊。”李浩然坐在茶几边,看着对方防备地盯着自己,“我看你能就这样一觉睡到明天吧?”见对方没答话,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再看向丁连,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收起你那眼神吧,你太弱了,杀不了我的。哦!但是!”
他突然转过身,弯腰压向丁连,“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相信她也会很喜欢的。”
还没等丁连弄明白他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李浩然就已经直起腰,开口说道:“你赶紧去把饭吃了,然后上楼回你自己房间待着。”
“你要在底下做什么?”青年警觉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好奇在你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我做了什么吗?”李浩然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我发现后面的森林是个很好的场地,可以让我收获颇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想在底下看我怎么进食吗?”李浩然的唇角勾起弧度,“虽说一般我不喜欢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受到旁人打扰,但我不介意你在边上。”
“不用了。”丁连厌恶地别开头,起身去了厨房。
跟中午一样,案台上放着一碗刚做好的面。丁连默默地吃着,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相信她也会很喜欢的。”
这个他……男的还是女的?或者说,是人还是什么?
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对自己来说,先熬过今晚才是最重要的。
他应付了几口便收拾了碗筷。走上旋梯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转身看向依旧坐在那儿翻着一本书的李浩然,问道:“你今晚不会上来吧?”
“嗯嗯。”回答得漫不经心,不禁让丁连皱了皱眉。他犹豫了半天,刚准备接着上楼,就听李浩然说道。
“不会。”
紧锁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丁连沉吟片刻,丢下句话便打算回房间。
“感谢,晚安。”
“‘晚安’,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丁连看着李浩然茫然地抬头望向自己,诧异了片刻,才开口解释道:“差不多是……晚上平安的意思。一个……睡前问候罢了。”他看着若有所思的青年,没再多说什么,便独自上楼了。
这一晚很踏实,甚至让他有一种许久没有这么安稳的睡一觉的错觉。以至于早上起来,让他都忘记了前一夜的彻夜难眠。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但跟昨天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楼下很安静,李浩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丁连坐在桌旁,用手抻着头,直到林凡和夏哲衍回来,才回过神。
“你没事吧?”林凡一眼便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太好。”
“应该是没休息好吧。”丁连笑了笑,随后欲言又止地叫道:“夏哲衍……”
见对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青年略带疑惑地问道:“八爷有什么事吗?”
“我忘了……”丁连用食指微微抵着太阳穴,“看来我确实得好好休息一下,等我想起来再跟你说吧。”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让夏哲衍放下了顾虑。
“那八爷要好好休息才是。”夏哲衍欠欠身,转而和林凡一同上了楼,留丁连一人在底下发着呆。
果然被他说中了吗,自己确实不会告诉夏哲衍他到底做了什么。丁连趴在桌上,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怯懦自私啊。
转眼已是九月份,暑气虽未完全消去,但体感明显比之前要凉爽许多。尤其是在午夜,从森林穿来的风吹进半开的窗,让林凡感觉丝丝凉意正从衣领钻进来。他不由得拉紧了一些领口,起身将后方的窗户关上了。
桌上还有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以及前两天丁连交上来的一份合作项目,是与一个服装设计公司的对接。林凡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但大体知道对方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公司,充其量是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但由于设计师是一个曾经知名的顶尖模特退休后创立的,出自他手的服装都是高级定制品,帮扶一下也不是没好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多看了项目几眼。正巧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夏哲衍端着一壶泡好的果茶进来了。
“正好你来,”他抬头看向对方,“丁连说的合作你怎么看?”
“林氏集团的准则是能够实现合作共赢,而玄帮的观念是只要有利可图便可,”夏哲衍倒好一杯柚子茶,放在他手边,“既然能达到这个标准,那大人不妨考虑一下。”
林凡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随后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丁连最近有些怪怪的?”
“是,貌似经常发呆,并且不似往常喜欢窝在房间,更偏向于出门了,虽然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事。”夏哲衍笑了,“其实从另一层面讲也不算是坏事吧。”
“当初提出让丁连负责对外的社交事宜还是你,”林凡用手指敲着玻璃杯,“我开始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内向的人。”
“大人能看出来墨兮对四爷有帮助,也是个不小的进步吧。”夏哲衍走到他身旁,认真地为他整理分类桌上的文件。
“行了,我早点休息了,明天准备去看看老朋友。”林凡站起身,“你就别跟着了,不然又要挑刺。”
“是,不过,”夏哲衍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像是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大人最近,心情可还好?”
林凡靠在桌边,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关于我的过去,你少打听为好。”
“在下只是礼貌地问候。”
“问多了就不礼貌了。还是说,”林凡重新坐回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夏哲衍转过身看向他,“你不妨讲讲你和你那位故交,我也好当个睡前故事。”
“在下和她的事情没什么好讲的,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在下也早就不记得了。”
“依我看,不像故交,倒像仇敌呢?”林凡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椅子扶手,“每每提到这个人,你的语气都很冷淡,该不会是他陷害你什么了吧?”
夏哲衍闻听此言,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确实,在下如今这般模样,都是拜她所赐。”
林凡还想说什么,夏哲衍却抢先一步开口了,“大人明早还有事,早些休息吧,在下告辞。”
没有制止,林凡目视对方的背影不做停留地出了门,眼神重又落回手边那摞被整理好的文件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卧室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