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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厉沧溟心情变好,似乎有意要缓和气氛,要带我去行宫散心。
那地方原本是他特意为我建的,完全按照人间的样式打造。
记得当初他信誓旦旦地说:我要让你在妖界也有家的感觉。
可到了才发现,整个行宫都变样了。
白媚儿把这里改得面目全非,处处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侍从也换了生面孔,正一脸得意地跟我说:白姬说了,这才像个正经妖王的行宫。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自嘲地笑,如今才明白,所谓的誓言,都是有时效性的。
溟哥哥~
白媚儿甜腻的声音从回廊传来,厉沧溟立刻转身,语气满是宠溺,怎么不好好休养,跑这儿来了
我叹了口气,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小心!
一支泛着绿芒的箭突然从树林深处射来,箭镞上淬着能腐蚀妖魂的剧毒。
厉沧溟反应极快,却是一把拽过我来挡。
箭锋擦着我脖颈划过,剧毒灼烧伤口,我却感觉不到疼,只看见他第一时间把白媚儿护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哄,别怕。
有刺客!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
厉沧溟头也不回地挥袖,梅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魔族的偷袭者被妖力碾成一片血雾。
而他只顾检查白媚儿是否受惊,对我的伤口视若无睹。
血顺着我的锁骨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衣襟,我再次痛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寝殿里空荡荡的。
伤口渗出的血把被褥黏在皮肤上,稍微一动就撕开结痂。
案头摆着的汤药早已凉透,显然连侍女都懒得进来换药。
抱歉,这几日太忙。
厉沧溟推门进来,随手把一盒药膏扔在床头,眼神却频频往窗外瞟,那里传来白媚儿娇嗔的笑声。
媚儿被那天的刺杀吓坏了,我得去陪她用膳。
我强撑着坐起来,扯到伤口疼出一身冷汗。
铜镜里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和枕边那封被血浸透一半的解契书。
给我出宫手令。
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我想去采些草药。
他连看都没看就甩给我一个令牌,甚至懒得问我要采什么药。
他转身时漫不经心地补了句,别走太远,晚上媚儿说要办赏月宴。
夜风卷走我身上最后一丝暖意,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冷漠。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闹脾气的女人一次无关痛痒的要求罢了。
我的引魂灯呢
我翻遍寝殿,怎么也找不到那盏青铜灯。
那是当年厉沧溟亲手为我炼制的法器,灯芯融着他的一缕妖魄,他曾许诺只要灯不灭,天涯海角都能护你周全。
这是目前唯一能保护我安全离开妖界的法宝。
侍女跪在地上发抖,白姬昨天非要拿走灯上的穗子玩,所以......所以......
厉沧溟正陪着白媚儿和众妖在赏月宴上,看都不看我,不就是个旧灯吗媚儿喜欢就给她,你计较什么
最后我在湖边找到了灯的碎片,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
心也像这盏灯一样,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
她偷我的东西!我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厉沧溟猛地站起来,桌子都被拍裂了,闭嘴!媚儿这么单纯,哪像你整天算计!
白媚儿躲在他身后,手里玩着从灯上扯下来的珠子,得意地冲我笑。
他怕我搅和了宴会,命令我,既然灯已经毁坏了,不如我就当众宣布将它赠予媚儿,全了你要的体面。
我不愿意!
那就给我滚回寝殿闭门思过!
我们再次不欢而散。
我摸着空荡荡的小腹,听着外面白媚儿的笑声,血混着眼泪往下掉。
事到如今,我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即使要爬过刀山火海,我也定要逃回人间。
半夜醒来,我才发现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
我取下那串贝壳手链,轻轻放在妆台上。
贝壳边缘已经磨得发亮,而他的誓言早就像沙粒一样从指缝漏光了。
我靠意志力强撑着收拾,包袱里只有寥寥几个物件。
十年了,属于我的东西竟这么少。
引魂灯毁坏,没有他的妖力护体,我贸然独自回人间无异于自寻死路。
结界边缘的罡风刮得我遍体鳞伤,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具为了他而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如今再痛都算是解脱。
最后一次回望妖皇殿的灯火,我头也不回地踏入人间。
与此同时,我向厉沧溟发出了最后一个传讯符,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