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懂。”
坐在椅上的朱元璋紧握双拳,叹息一声道:“朕的父母,也就是你们的祖父母,是佃户,而朕小时候还得替地主放牛换取食物度日。再加上朝廷的各种苛捐杂税,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甚至因为没有钱交租,连为父母安葬的地方都没有,若不是有人可怜朱元璋,他连两块破草席都买不起。
因此,绝大多数的土地要么被富商豪绅掌控,要么落入勋贵家族之手,与普通百姓何干?
再说朱元璋那些旧部,在洪武初年侵占百姓田地的事,才刚刚结束不久。
尽管如此,仍然有百姓低价抛售自己的田产,这是为何?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如果没有活下去的能力,拥有田地又有何用?
“这样说来,老三说得没错,你确实不懂治理国家。”
“但若要较真的话,自古以来,真正懂得治理国家的皇帝屈指可数。”
朱元璋身边坐着的马皇后,同样抬眼望向他和朱标。
“哼!自古以来无人能解的难题,这小子却把责任全推到了我们身上。”
朱元璋闻言,脸上又掠过一丝怒色。
不过他对朱棡的怨气已经淡了许多,只是嘴硬心软罢了。
毕竟被自己的儿子顶撞,哪个父亲会高兴?更何况朱元璋还是个皇帝。
“难道你就没考虑过,你儿子是想帮你分忧,可你不问缘由就责备他吗?”
马皇后依旧看着朱元璋说道:“别忘了,咱们家的老三可是公认的文武兼备,连李希颜先生都对老三赞不绝口。”
李希颜,当今与宋濂齐名的大儒!
“还有军中的演练,老三都赢过了你的那些将领,你还说老三是只会空谈的人。”
朱樉也看向朱元璋插话道:“而且老三驻守太原后,每次出征都能取胜,甚至一度把北元踩在脚下,就连能和徐叔叔较量的王保保,在老三面前也没占到便宜。”
王保保,一代名将败北而归,输给朱元璋的儿子,怎能不郁郁而终?
“确实是那小子的性格。”
朱元璋思索片刻,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朱标眼睛微亮,随即向朱元璋行礼道。
“父皇,儿臣也有事启奏。”
兄弟俩默契十足,朱樉立刻明白朱标的意思,也起身行礼道。
“说吧。”
虽然有些不解,但朱元璋还是点头示意。
“奏请陛下,让晋王朱棡留在京城辅佐朝廷,重新商议大明国策。”
朱标和朱樉相视一眼,接着同时再次向朱元璋鞠躬道。
“大哥,你真的要召老三回来?”
听闻此言,朱元璋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转向朱标,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禀告皇上,晋王是我的亲弟弟,若他能返回京城协助治理国家,那是我的福分!”
朱标神色如常,注视着朱元璋说道。
以朱标的睿智,自然能够猜到朱元璋的心思。如果真的让朱樉留在京城,凭借他的能力,必定会对朱标继承皇位的地位构成威胁。甚至朝廷可能会因此陷入混乱。
老朱心里也很清楚,在他众多儿子中,只有朱樉能与朱标一较高下。
这就是为何当初朱樉离开京城去太原就藩时,不仅遭到朝臣反对,连马皇后也不赞同,可朱元璋仍然坚持下达了让朱樉就藩的圣旨。
归根结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朱樉和朱标还是亲兄弟,朱元璋实在不愿见到他们为了皇位而反目成仇、相互残杀。
然而,朱樉实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让朱元璋担心,一旦自己驾崩,朱樉若是有所图谋,朱标恐怕难以抵挡。
毕竟就连元末名将王保保都在朱樉手中败北,最终郁郁而终。
“标儿,你得好好想想,这不是娘偏心,而是娘......”
马皇后也轻轻叹息了一声,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作为朱元璋的贤内助,马皇后当然听得懂朱元璋的意思。
但谁能狠下心来伤害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这两个都是她和朱元璋最疼爱的孩子。
所以如果朱标哪怕有一丝不愿意,为了大明王朝未来的稳定和发展,即使马皇后再心疼朱樉,也不能让他回来。
毕竟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兄弟,朱元璋和马皇后首先要考虑的是大明王朝,其次才是朱樉和朱标。
“爹娘,我们是亲兄弟。”
对此,朱标直接搭住朱樉的肩,嘴角微微一笑说道。
“没错!我们是亲兄弟。”
朱樉也用力点头附和道。
“奉诏,令晋王朱棡居守京城,协助治理国事。”
听罢此言,朱元璋与马皇后这才舒展眉头,朱元璋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随后转向朱标说道:“这道诏书就交给你,转交给老三。将来这天下是你掌管,如何驾驭你兄弟,也是你的责任。”
“陛下尽管放心,孩儿明白。”
朱标拱手鞠躬道。
驾驭朱棡?
别开玩笑了。
低头的朱标嘴角微微颤动。
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亲弟弟,怎么可能受自己掌控?
不过有一件事,连朱元璋也没察觉,也许连马皇后也不明了,但朱标却清楚。
从头到尾,晋王朱棡始终忠于自己的立场。
“大嫂。”
晋王朱棡踏入东宫院门,立刻高声喊道:“我那大侄子在哪儿呢?”
——
“这次回来打算停留多久?”
太子东宫正殿内,现任太子妃常清韵望着身旁玩耍的朱棡,柔声问道。
“最多十几天吧。”
朱棡依然没有回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毕竟这个孩子不仅是朱家的嫡长孙,还是常遇春的外孙。
朱棡对这个小家伙自然格外喜爱。
没错,可能因为是穿越者的关系,朱棡记忆力超群,力量也远胜常人。
于是朱元璋特意给朱棡寻了一位良师,朱棡便拜常遇春为师,从小习武。
也正因此,常遇春在洪武二年并未早逝,而是参加了洪武三年的册封仪式,被授予鄂国公之职,位列开国六大功臣之一。
“小雄英啊,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三叔就把所有本领都传授给你。”
朱棡再次低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朱雄英,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说道。
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把朱雄英交给那些迂腐的儒生。待他料理完太原的事务,便返回京城,亲自教导朱雄英。
话音刚落,朱雄英就高兴地朝着朱棡笑了起来。
“老三,看来我们家雄英很亲近你啊。”
常清韵看到这一幕,眼神中也浮现出柔和之色说道。
“哈哈,那是当然,从皇室角度看,我是雄英的亲叔叔。”
“若从师父的角度看,我还是他的舅舅,这孩子不跟我亲近,还能跟谁呢?”
朱棡也咧嘴一笑。
“别人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
常清韵白了朱棡一眼。
“明天让弟妹去请求父亲,让你在应天府多待几天。”
接着,常清韵严肃地看着朱棡说道:“趁这段时间,让京师未出嫁的女子到东宫来,即便不能成为正妃,也该有个人侍奉左右,你觉得如何?”
“嫂子。”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和钰儿自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非他不娶。”
“过几天我就要向父皇请旨成婚,你就放宽心吧。”
对此,朱棡嘴角微微抖动,连忙摆手说道。
“谢家妹妹?”
“可是三年前父皇给你赐婚,你不还和父皇闹了一场,然后独自去了太原吗?”
常清韵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朱棡。
洪武六年的往事,别说常清韵记着,朝中大臣也不会忘吧?
毕竟那时候朱棡才十六岁,就独自前往太原就任,自然引起了许多大臣的反对。
但当时气头上的朱元璋,又有谁能劝得住呢?
那日之后,又加上这次婚事前的这段插曲,众人自然将朱棡不愿迎娶谢钰儿之事联系到父子争吵上。
“大嫂,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碍于老太爷的颜面,才闹出了误会。”朱棡冲着常清韵撇嘴说道。
常清韵虽是太子妃,但也深知其中玄机,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无须多言。
“没什么特别的,说破天也就是烦心事罢了。”朱棡附和道。
这时,一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步入正殿,目光落在朱棡身上时带着几分疑惑。
“这位是?”她问道。
朱棡也转头望去,眉间微蹙。
“你来了。”常清韵回望那女子,朝她招了招手,“这是皇弟,如今镇守山西太原的晋王殿下。”
接着,她又转向朱棡介绍道:“这是太子去年纳的侧妃吕氏,出身江南名门吕家。”
朱棡礼貌地点点头。
“吕侧妃见过叔父。”吕氏裣衽行礼。
“既然见过,那就退下吧,别打扰我与大嫂叙话。”朱棡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吕氏脸色骤变。身为侧妃,她虽不及太子妃,但也不该受此轻慢。
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失仪,在常清韵眼中却是一种挑衅。她迅速给吕氏使了个眼色,暗示她离开。
否则,吃亏的只会是吕氏自己。毕竟常清韵自幼与太子一同长大,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确实,若激怒了朱棡,就算是朱标或朱元璋都难以庇护你,除非能得到马皇后的支持。
“叔叔,吕氏可曾冒犯过您?”
尽管心中怒火渐起,吕氏还是故意忽略了常清韵的目光,直视朱棡,语气严肃地问道。
“没有。”
朱棡抬头瞥了吕氏一眼,随后摇头回答。
“那么叔叔是不是有些失礼呢?”
听闻此言,吕氏脸色骤然阴沉,“即便我只是殿下侧妃,也不该受这般羞辱!”
吕氏深知朱棡即将就藩之事,但他终究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又怎能与太子相抗衡?
“完了。”
常清韵闭上双眼,暗自叹息,吕氏此举无疑是自断后路,如此得罪朱棡,实在不明智。
居然还敢在朱棡面前自称“本宫”?
她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
“一个侧室竟敢在本王面前自称‘本宫’?真是大胆至极!”
朱棡放下朱雄英后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吕氏。
这种直接的质问令吕氏内心一震。
然而,面对握有权势的亲王,侧妃怎敢僭越自称“本宫”?
即便此事闹到朱元璋面前,也是吕氏理亏,朱标也不会袒护她。
“是妾身逾矩了,恳请晋王殿下原谅。”
吕氏抿了抿嘴唇,压抑住内心的屈辱,低头行礼说道。
“姐姐,大哥不在时,东宫由你掌管,如今却有人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朱棡转向常清韵,依旧带着笑意问道。
“念她初犯,不作重罚,但从今日起收回东宫权力,并禁足一个月。”
常清韵叹了口气,看着吕氏道:“吕氏,你可服气?”
“妾身认罚,多谢姐姐宽恕。”
吕氏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怨恨,转向常清韵行礼后,又对朱棡躬身致谢:“多谢晋王殿下。”
朱棡抱着朱雄英,根本懒得理会吕氏,常清韵见此情形,向吕氏挥了挥手示意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