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那里?”
少年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回头,只见院中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衣衫单薄,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显得格外的孤冷清瘦,但身姿挺拔,面容看不出半分挨冷受冻之感,仿若风雪绕他而行,不敢近身。
“你...你是谁?”少年强忍疼痛,警惕地站起身来,形意桩的架势不自觉就撤了去,身躯拉开架势,随时准备出招。
众所周知,皇家内闱,是不允许男人进入的,除非是阉人,此人身具喉结,定然不是宫内之人。
更何况...
这人近在咫尺,脸上却仿佛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笼罩一般,无论他如何观看,都看不清面容,一看就不是什么凡俗之人。
“你想修仙吗?”
萧逸尘笑了笑,控制剑中的姬一发,发出一道像是金属摩擦般的诡异声线。
“修仙?”
这两个字在少年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试问他为何入宫?
不就是这乱世之中,难有寒门之人的立足之地?
试问他为何学武?不就是他头脑简单,无那些权谋心计,只能靠一身蛮力拼出一条路?
少年眼眶泛红,泥泞与血污混着冷汗滑落脸颊,他咬着牙,却终究不敢开口,仿佛一旦说出那两个字,就会打碎他自欺欺人的苦撑。
他早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即便赵公公夸赞他,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可他无论如何练功都无法入门,又怎会不自知自己几斤几两?
“你苦练三年,手筋尽裂,却仍无寸进。”
萧逸尘缓缓踏前一步,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因为你练的是错的法,走的是错的路。”
“天生灵骨,却走凡武之道,犹如凤凰扑火、明珠投灰。”
少年骤然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你体内藏有先天纯阳灵根,极少数灵修才具之资。”萧逸尘目光似穿透了他的血肉识海,“可引周天灵气、化五藏精炁,照理说三岁可凝气,三十可筑基,而今时代虽为末法时代,天地灵气稀薄,可百年内踏入筑基问题不大!”
“若再练这些强行锤炼筋骨的凡家功法,只会逐步破坏你灵根的运转平衡,最后筋脉俱毁,彻底沦为废人。”
少年嘴唇颤抖,仿佛什么东西从胸腔深处脱落,轰然碎裂。
“那...我练的这一切,都是...”
“是错的。”萧逸尘淡声打断。
这话一出,院中死寂。
少年喉咙滚动,忽地仰头,朝萧逸尘重重跪下,双手撑地,颤声问道:
“前辈...您说我还有救?”
“你愿意修仙吗?”萧逸尘再次问出那句,声音缓慢而郑重,“不是苦力练拳,不是小术养气,而是真正的,乘风御剑、摘星捉月、长生不死的仙道。”
少年轻轻点头,随即猛然磕头,咚的一声响,头破血流:
“我愿意!!”
“很好。”萧逸尘衣袖一挥,盘膝在地,空气之中灵气瞬间涌动,几欲化成实质,“看好我只展示一次,七日之后我再来次,如若你学会了运气,我便收你为徒,若没有,那证明我们有缘无分。”
片刻之后,萧逸尘收功,只留下一个在夜色之中怔然出神,脑海中不断浮现他运功路线的少年。
萧逸尘背过身,身形一荡,迅速消失在院落之中,仿佛从未存在。
只余一句话,遥遥飘荡在夜风中:
“生在错世中最怕的,不是无能,而是不知自己本就与众不同。”
月色清寒,废院荒凉。
而小安,仍跪在原地,泪水一行行落下,却不是因痛苦,而是自他入宫以来,第一次明白...
他不是废物。
他只是,被放错了地方的种子。
……
萧逸尘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处居所,朝着皇宫正中,皇后所居的地方,疾驰而去。
乱世之中,他也不过是大海之中的一介浮萍,自身本就难保,何以顾及他人?
之所以收徒,并非起了恻隐之心,一来对方资质确实极佳,心性也甚是不错。
若是放在上古天哭之日之前,想来定是一个让万千道统争抢的好苗子。
二来,他身单力薄,在这禁宫之中勉强自保,尚有余力,可要顾及娘亲以及尚未归来的弟弟...
着实有些力有不逮,收个徒弟,也好照应一二。
一路走着,一路签到,奖励虽多,但是却没什么好东西,毕竟对于他已然获得混沌不灭体的资质来说,一切灵丹妙药都显得有些多余了,然皇宫之内毕竟都是些娘娘。
他能获得东西,大多都只是有助于各位娘娘争宠,于修炼有裨益的实在是太少。
即便是有,也是聊胜于无。
小半炷香之后,萧逸尘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宫门前方。
铜环锈蚀,寒意森然。
夜风穿过门缝,发出“呜呜”鬼吟般的低鸣。
破败的木门之上,却是有着一块令天下女子艳羡的牌匾。
“凤仪宫!”
一个与这环境全然不搭的名字。
十八年了...不知道老娘过得可还好?
记忆里,原身没有这位母亲的容貌,但从太监们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得知,这位皇后娘娘,是一位温柔体贴,平易近人,容貌温婉的奇女子。
怀揣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萧逸尘准备踏门而入。
可在抬腿的瞬间,呼吸滞了滞。
不行,而今我修为尚未无敌,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于母亲于我自己都是无益。
念及此,萧逸尘再度催动剑中的姬一发,涌出缕缕黑气,直至完全笼罩了面庞之后,方才推门而入。
……
凤仪宫,内殿。
“皇后娘娘,这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位及皇后,还生了个勇冠三军,北击蛮族的好儿子,但却母子式微,触怒了某些娘娘的利益。”
站在夜色之中的萧逸尘猛然瞪大了双眼,他看见那位说话的嬷嬷,苍老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细长的白色小瓷瓶。
此刻这位嬷嬷扯开瓶塞,将瓶内的淡蓝色粉末,悠悠地散入一碗温热的中药之中。
萧逸尘眯了眯眼,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掠入殿中高粱之上,眼神冷冽。
这一碗毒药,他断不会让母亲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