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人到处寻找顾悦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护国寺某个护卫森严的客房里喝茶了。
每年这个时候,太后都到护国寺小住一段时日,在顾悦没有中毒之前也曾陪她一同来过,只是那个时候她性子跳脱,根本坐不住。
时隔两世,自重生以来满心的恨意,在这里好像得到了几分安抚。
“来了怎么不早些通传?”
就在顾悦思绪翻飞之时,太后的声音已经在外间响起,下一刻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第一眼瞧见顾悦便红了眼眶,不管不顾地便把人扯着抱在了怀里。
“你这丫头,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口信都没有,怎么能对哀家如此狠心?”
顾悦的身子微僵。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亲近了,一时间都忘了那是什么感觉,甚至身体自发地有些抵触。
可她心里清楚,太后对她的心疼……至少当下是真心实意的。
“皇祖母。”
顾悦既承了皇姓,便一直都称呼太后为皇祖母,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随后白了脸色,跪在太后面前,低声道,“悦儿不孝,还请皇祖母恕罪。”
“这是怎么了?”
太后抬手,却发现方才自己抱着顾悦的手竟染上了血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有些担忧地看向她的后背,却发现那衣衫早就被鲜血染红,登时便动了怒。
“你们怎么照顾的悦儿!”
“她受伤了你们都不知道,让人在这里坐着,还不请太医!”
“悦儿!”
在太后抱住顾悦的那一刻,她适时闭了眼睛,安心地昏了过去。
“太后,顾大小姐这些年身子亏损得厉害,而且还曾被人取骨,若是不好好养着,怕是以后子嗣艰难……”
“有什么就说什么,在哀家面前还遮掩什么?”
顾悦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外间传来太后和太医的对话。
很显然,太后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顾大小姐本就中了毒,这些年又没有好生休养,只怕命数有碍。”
砰!
茶盏碎地的声音响起,外头的人瞬间跪了一地,连声讨饶。
“太后息怒!”
“咳……”
从方才就已经清醒过来的顾悦轻咳一声,很快便看见太后红着眼尾走到了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悦丫头,你醒了?”
“饿不饿?”
“哀家让人给你温着粥,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待你好些,哀家……”
“皇祖母。”顾悦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轻轻拍了拍太后的手背,“悦儿现在已经回来了,以后皇祖母好好疼着悦儿,悦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没有诉苦,没有眼泪,甚至没有半分怨怼之意,好像这些年的苦楚在回到太后身边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可顾悦心里清楚,太后的愧疚将是她在京城最好的护身符。
如今的她还太弱小,没办法跟她的父亲母亲抗衡,哪怕是一个孝字,都能压得她无法翻身。
但是若是有了太后的庇护,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人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好孩子,是哀家没有照顾好你!”太后终于忍不住落泪,伸出手抚着顾悦的发,“每次你母亲进宫来,总会说你一切都好,哀家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瞒着哀家这般待你!”
“本就是下头的人作恶,弄丢了我却不敢跟父亲母亲说实话。”
顾悦惨白着一张小脸,看着太后的目光满是孺慕之情。
“那金娘子将我掳走,我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皇祖母,却不想当初替舅舅挡下的毒让她起了兴趣,让我留下一条命,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
“若不是那金娘子意外喝醉酒跌落河中不知所踪,我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皇祖母,悦儿好想你。”
太后听到顾悦这么说,一颗心都要碎了。
那金娘子的恶名,就算她在深宫中都曾有所耳闻,可她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丫头,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这么多苦楚。
她如何能不难过?
“而且,皇祖母不必担心,当初悦儿在金娘子那试毒的时候,终于发现如何解此毒了!”顾悦好似不忍心太后伤心,眼睛发亮地瞧着她,娇声开口,“只是这其中一味药引是悦儿的心头血,所以皇祖母放心,等悦儿养好身子,就回宫替舅舅解毒好不好?”
太后怎么都没想到,顾悦明明在外头受了那么多苦,自己的身子已经亏损得不成样子,第一时间却仍然想着替皇上解毒的事,当下瞧着她的目光愈发慈爱。
“你不必担心,这些年有太医的药压制,皇帝身上的毒性并未有碍。”太后摸了摸顾悦的头,轻声道,“你就在哀家这里好好养着,一切等你好了再说。”
“真的吗?”顾悦顿时喜笑颜开,轻轻晃了晃太后的手,笑着开口,“那皇祖母要让人做很多好吃的给悦儿才行。”
“好,你这丫头想吃什么都行!”
周遭站着的宫女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房间里的气氛终于轻松了几分。
“可……”
顾悦犹豫了下,抬眸看向太后,似乎欲言又止。
“傻丫头,你在哀家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太后点了点她的鼻尖,轻声道,“有什么说什么,哀家替你做主。”
“皇祖母,我回来之后兄长和妹妹不肯让我进门,后来还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污蔑与我有婚约,这些年我被金娘子囚于暗室,分明从未见过旁人……”
顾悦的脸色倏然变得晦暗,垂下眼眸,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
“我气不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亮出皇祖母当年给我的令牌,然后出手打了他们,父亲母亲……怕是会更厌恶我……”
她今日可是当着顾柔的面打的人。
这件事本就瞒不住,而且杨昀和杨婉仪定会在她的好父亲好母亲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若是她回府,定然会被他们狠狠惩治。
可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凭什么要被他们磋磨?
告状而已。
跟谁不会是的。
“他们好大的胆子!”果然,太后听到顾悦这么说,顿时有些生气,连声音都抬高了几分,“一群废物,当年你丢了他们都不知情,如今竟然还把你挡在外头,往你身上泼脏水?”
太后浸淫深宫多年,从一个不受宠的宫妃一步步走到今日,还能看不出那些人的小心思?
“皇祖母,父亲母亲是不是真的像兄长和妹妹说的那样,其实根本不喜欢我?”顾悦小心翼翼地拽着太后的衣袖,委屈巴巴地问道,“要不然这些年,为何他们从未寻过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