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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祖逖北伐
祖逖出身范阳大族,祖上世代为显官。父亲早丧,兄弟六人共同执掌家业。祖逖年少时性情顽劣,喜欢结交好汉,喜欢抱打不平,为人慷慨大方。就在兄长们对他失望时,他却顿悟,埋头苦读起来。数年下来,竟成博古通今的人物。他走进京城洛阳,很快有了名声,被誉为匡时济世之才。
祖逖在京中结识了许多胸怀大志的士人,豪门浪子刘琨是其中之一。他与刘琨性情相近、趣味相投,是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晋武帝太康年间,两人一同到司州任主簿,常常彻夜不眠,饮酒作诗、谈古论今,困了同榻而眠。每当午夜鸡鸣,祖逖会叫醒刘琨,说:都说听见半夜鸡叫不吉利,我却不这样认为。这雄鸡的叫声使人振奋,正是你我起床练剑的好时候啊!二人闻鸡起舞,经年不辍,最终都成了文武全才。
八王之乱爆发,刘琨出任并州刺史,祖逖也得到诸王重视,先后效力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惠帝被挟持到长安后,范阳王司马虓、高密王司马略、平昌公司马模竞相征召祖逖,但他都不肯应命。后来,司马越任命祖逖为典兵参军、济阴太守,祖逖适因母丧,遂在祖籍守孝不出。
洛阳陷落时,祖逖气得拍案而起,恨不得提刀杀到洛阳去,但苦于披麻戴孝之身,只好躲在祖籍隐忍不发。孝满三载,正逢刘曜、王弥、石勒肆虐中原,祖狄闻听王导、司马睿衣冠南渡,遂也带领妻儿及族人逃往南方。
这是一次迫不得已的背井离乡,在纵横千里的艰难危途中,危机四伏,前程无期。祖逖起初避乱于淮泗间,由于胡族兵祸蔓延,只能继续南下。祖逖一路仗剑步行,带着数百青壮护卫在队伍前后,把车马让给老弱妇孺,粮食、衣物、药品也是分而食之、分而用之。南下逃亡途中的交通要道已被匈奴兵和盗匪占领,山间道路除了险阻,还多遇贼寇侵袭。每到此时,都是祖逖挺身而出,或百般周旋,或与之拼杀保护随众。沿途流民闻听祖逖名声,纷纷做同行人依靠于他,推举他为行主。祖逖到达泗口(今徐州)时,随众已达千人,青壮有三百余。
司马睿闻听当年名满京师的祖逖前来投靠,当即任命他为徐州刺史。不久又征其过江,任为军谘祭酒,让他率亲族和部曲屯驻京口(今镇江)。
受命后的祖逖继续南下,但再往南走就显得十分艰难。一路上尽是如狼似虎的石勒兵,在东奔西突地袭击流民、滥杀无辜。面对胡人骑兵的追击,他带着青壮将敌人引诱至山中,利用地形用弓弩射杀追兵,将截获的胡人的马匹为己所用。可即便祖逖有如此胆识,这支队伍渡过长江时,三百余青壮也只剩下几十人,可见南迁路上流离失所的汉家子民多么悲怆。
司马邺派刘蜀来建康时,曾暗中鼓动祖逖北伐。作为军谘祭酒的祖逖,也知道司马邺提出的二十万大军如天方夜谭,但北伐的计划确实值得思考。偏安江南在他看来是权宜之计,胸怀中原、光复失地才是大丈夫所该为的。
就在司马睿将刘蜀冷落一边的时候,耿直的祖逖找到司马睿,进言说:晋室之乱,并不是皇帝无道百姓造反,而是藩王争权自相残杀,给了夷狄可乘之机。如今北地百姓备受蹂躏,都有奋起反击之志。大王如能命令出师北上,让祖逖等人为统领,江北豪杰必定望风响应,沦亡人士也会欢欣鼓舞。如此,可以申雪国耻。
司马睿不愿北伐,但祖逖的话让司马睿无法公然无视,更不能反对。南渡的世家大族都有田产在祖籍,如果能北伐出个名堂,岂不是皆大欢喜
司马睿找王导商议。王导说:愚忠之臣,不可言其愚,但可表其忠。
司马睿心领神会,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却只拨给他一千人的粮饷和三千匹布帛,作为军需。让他自募兵士,自造兵器,渡江北伐。
司马睿的消极态度明显是在做一种表演,是想让祖逖心热一阵,自觉尴尬而不再提此事。司马睿万万没有预料到,祖逖竟有不可动摇的北伐决心。
祖逖受命后,没有任何抱怨,在众多官员不解的目光中,拿着鸡毛当令箭,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准备。不数日,祖逖到衙署向司马睿和众官员告别后,率领跟随自己南渡的数百家宗亲、部曲,毅然从京口渡江北上。
那日,江水拍岸,如万千鼓掌声,江岸上送行的是祖逖留在南岸的老弱妇孺的殷殷目光和依依不舍。祖逖站于船头,看着江中樯橹连阵的一艘艘南渡舟船,船上坐着男女老幼,装满行囊,恓惶的江风笼罩着他们,他们瑟缩在对前路的惊悸不安中。看着此情此景,祖逖想起不久前的仓皇过江,内心鼓荡着一腔酸楚凄凉的悲歌,升起一股上阵杀敌的悲壮。
祖逖面对波涛,击楫发誓说:祖逖如果不能驱赶戎狄肃清中原,而再渡江南,就像大江一样有去无回!他鼓励随从奋力划楫,恨不得一步跳上北岸,冲杀进驱敌救难的战阵。
渡江后,祖逖大张旗鼓地将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的行辕设在淮阴。一边起炉冶铁铸造兵器,一边竖起招兵旗招募流民散兵。不几日,祖逖就招募到两千多流民,队伍像模像样地建立起来。他知道,这些失去家园的流民比不得那些南渡的世家名门,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战乱中唯一能求的就是活命。他派出部属四处招募流民,将妇孺安置在淮阴,以鼓励其丈夫、儿子从军杀敌。
祖逖北伐,首先对付的不是石勒,而是将眼光放在豫州的坞堡势力上。这些势力聚坞自保,不明敌我。祖逖的目标是石勒,可此时,以他的力量去进击石勒,无异以卵击石。他要打着名正言顺的招牌,在这些坞堡之间周旋,恩威并施,以图强大。
坞堡中,愿意归附祖逖的并不多。当时,兖、豫一带占据谯城的是地方豪强张平、樊雅。他们拥兵数千人,周围坞堡都听命于他们。张平手下还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多支小部队,各带数百人据有坞堡。这些人名义上接受了司马睿授予的官职,但对奉命北伐的祖逖,根本不放在眼里。
祖逖进驻芦洲(在今安徽亳州)后,派参军殷乂联络张、樊二人,意图团结一心,壮大队伍。殷乂是个自高自大的人,到了谯城,士族出身的他看不起流民豪强,居高临下地责备张平,指责他不听命于祖逖。看到张平住的房子,故作轻蔑地羞辱张平说:这是你住的房子吗还不如马厩。
张平忍让着他,让殷乂看自己当作宝贝的鼎镬。殷乂更是不屑,鄙夷地说:这有什么值得显摆的,赶快砸了吧。
张平有点儿生气,手指着鼎镬,反驳道:这可是象征帝王威仪的大鼎呀!怎么可以砸了呢
殷乂阴阳怪气地说:你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了,还爱惜这样一个大鼎
张平被殷乂彻底激起了野性,抽出刀抬手就将他的脑袋削了下来。看着殷乂的脑袋像掉在地上的西瓜,张平哈哈大笑,抬脚狠狠一踢,说:你不知道吧,保不住的是谁的脑袋
殷乂的弄巧成拙,使张平对祖逖多了几分怨气。他不但拥兵固守,还与北伐军兵对兵、将对将叫起板来。
祖逖哪知是殷乂之过,竟恨起张平不识抬举。并怀疑其和石勒暗通款曲,当即就下令进攻谯城,要杀鸡儆猴。祖逖战张平,一攻一守,势均力敌,几天厮杀下来互有伤亡。
祖逖攻城不下,怕强攻下去折损太多,遂使用离间计。派出细作潜入城中,带着书信去见张平部将谢浮,任其为谯国都护,指使他归附献城。谢浮对张平本就不服,迫于大势才屈居其下,今见祖逖重视自己,一拍即合。借口与张平商讨军情,率兵暗中包围了张平的居所。乘其不备一刀刺死张平,振臂一呼,说张平暗通胡兵,背叛皇上,人人得而诛之。并言称自己受命于豫州刺史祖逖,顺者昌逆者亡。众人本就仇视胡人,见谢浮这样说,便无战意,纷纷归心。
张平死后,樊雅仍占据谯城,并夜袭祖逖大营。祖逖沉着指挥,终于击退樊雅,但谯城仍不能得手。祖逖向蓬陂坞(在今开封)堡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援,以求合取谯城。陈川、王含分别派部将李头、桓宣率军助战。外敌当前,祖逖不想打内部消耗战,让桓宣去劝降樊雅。
桓宣单人独骑入谯城,对樊雅道:奋威将军祖逖受命北伐刘聪、石勒,需要仰仗你作为后援。先前怪殷乂轻薄无礼,并非奋威将军本意。如果现在握手言和,既可建立功勋,又能保全富贵。若还要固执抗衡,不但名节不保,凭你依据一座危城,北边又有强贼窥伺,将万无一全。请将军三思。
同样是劝降,殷乂和桓宣立见高下。大义面前,樊雅没有犹豫,当即跟随桓宣出城,归降祖逖。
祖逖进驻谯城,算是在豫州站住了脚跟,打通了北伐通道。当时,黄河沿岸一些坞堡主迫于石勒兵势,不得不臣服于贼,送子弟到襄国为人质。祖逖理解他们的处境,有时还会派出小股部队,伪装袭扰这些坞堡,为他们打掩护,消解石勒的疑心。这些坞堡主对祖逖的体谅感恩戴德,暗地里时常为北伐军刺探情报。祖逖营造了很好的战斗环境,因此在战场上总能处于主动地位,屡屡击破进犯的石勒军和匈奴兵。
随着军事实力不断壮大,祖逖盘算要和并州的刘琨联络,对匈奴汉国和石勒形成南北夹击。就在祖逖派人前往并州,尚未得到刘琨回音时,由石虎率领的五万羯族兵正朝谯城扑来。
原来,蓬陂坞堡主陈川帮助祖逖征讨樊雅时,派出的部将李头因力战有功,颇得祖逖礼遇。李头回到蓬陂坞堡,因感念祖逖,常念叨:我若能得祖逖为主,虽死无憾。这话传到陈川耳中,弄得陈川疑神疑鬼,盛怒之下将李头杀死。李头有个亲信叫冯宠,得知李头被杀,担心陈川会连带着诛杀自己,便率所部四百多人连夜逃出投奔祖逖。
陈川闻知更加恼怒,派部将魏硕劫掠豫州诸郡,故意给祖逖制造麻烦。结果,被祖逖派兵击溃。陈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祖逖撕破了脸,内心非常恐惧。一不做二不休,遂向石勒写信,要率部归附。祖逖得知陈川行为,十分愤慨,立马出兵征讨陈川。陈川向石勒求救,石勒派石虎率五万大军救援,这是祖逖北伐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祖逖军和石虎军在浚仪(今开封附近)相持。双方各据一东一西高台,深沟高垒,谁也不敢轻易出战。这样对峙四十天,双方粮草用尽。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尤其是祖逖,无后援支撑。所以,他想出一个计策,先让军士将装满沙土的袋子从大本营快速送往据守东台的兵营。送过几趟沙土袋子后,又用袋子装上大米,还如以前般继续送往东台兵营。送粮军士一趟趟从两军营盘前经过,好像疲惫懈怠了,走得慢悠悠的。石虎军瞅准时机冲出,将粮食全部抢走。
石虎看到抢来的粮食,心里乱了:本以为祖逖军备不足,如此看,僵持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正犹豫要不要趁夜色撤军,又传来一个令他沮丧的消息——石勒派来送粮的毛驴队,被早有布置的祖逖在汴河边打了埋伏,一千头毛驴和十几万斤军粮都被祖逖夺去。石虎彻底慌神,顾不上多想,夜幕一降临就全面撤退。据于东台的祖逖军乘机追杀,气势大振,竟把石虎军赶过了黄河。陈川也畏惧地随石虎回师襄国,只留部将桃豹戍守蓬陂坞。
石勒的力量在祖逖的进逼下逐渐萎缩,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中原大地传播。洛阳失陷后,那些据守的将官和首领人人自危,成了一盘散沙。祖逖利用自己的声望,派人去联络各地的镇守将领和地方官员,很快将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收到自己麾下听用。
汉国刘聪看到石勒退出中原,即派太子刘粲率十万大军南渡黄河打击祖逖。祖逖率赵固、李矩、郭默和各地的坞堡相机而战,密切配合,打出生擒刘粲,赎回天子的口号,齐心协力大败刘粲。
至此,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大部分土地,被祖逖收回。他与刘琨两相呼应,南北夹击匈奴政权的布局已成。
石勒对祖逖无可奈何,眼看着其势力日渐强盛。石勒有南侵之念,却束手无策。石勒也会示弱,命人在祖逖的祖籍成皋县为祖逖的母亲修墓,又致信请求互市。祖逖不屑回信,却体恤民情,任凭双方百姓互市。后来,祖逖部将童建叛归后赵,石勒不受降,将其斩杀以向祖逖示好。
打发祖逖北伐时,司马睿、王导都不看好祖逖。万万没想到,随着祖逖越打越好,他竟成了稳固江东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