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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再攻洛阳
刘渊得知刘聪、王弥战败,并不怪罪他们,不介意地说:这岂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不待刘聪回平阳当面奏报战情,就派出刘曜、刘景率三万精骑驰援刘聪。吩咐刘曜传旨给刘聪:灭一国岂是易事,要一而再,再而三,方可成功。
刘聪败退过了黄河,才收住脚。点兵点将,竟然折损了万余人。正踟蹰着无颜见父皇,龙骧将军刘曜、刘景所率大军到了。刘曜向刘聪口传刘渊旨意,令刘聪反身再击洛阳。刘聪正在忐忑和懊恼中犹豫,得父皇口谕,迫切想一洗前耻。当即和王弥、刘曜、刘景合兵一处,率着七万铁骑再跨黄河,冲着宜阳县城奔袭而来。
刚受到朝廷表彰的弘农郡守垣延,还在宜阳城里意气风发地宣威,尚没有要回弘农郡的想法,斥候急慌慌飞马来报,说匈奴兵反身又朝着宜阳城席卷而来。垣延闻知,惊出一身冷汗。知道撤退已经来不及,索性发誓要与宜阳城共存亡,满城里敲着锣招呼百姓与郡兵一起备战。这一次肯定不能使老办法了,只能硬碰硬。老百姓也知道,死活就是这一仗。所以,满城百姓和五千郡兵同仇敌忾,在垣延指挥下坚闭城门,严阵以待。
刘聪为雪前耻,亲率前军五万精骑,迫不及待地向宜阳城奔袭。此时正值寒冻天气,五万精骑如洪水猛兽般,一路所过涤荡无余。折返来攻的匈奴兵比上次猖獗多了,大有气吞河洛之势焰。刘聪的五万精骑至宜阳城下时,后军的两万锐卒还在河东郡大阳县(今山西省平陆县),尚没有从附近的茅津渡过黄河。从前后军之距,足可见刘聪对垣延咬牙切齿的恨意。
宜阳乃一座小城,刘聪大军多过城里人口数倍,仅是喊杀声就震得城墙颤动。守城将士虽紧张得牙齿打战,但已然明白要死战一场,反倒不畏不惧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北城门紧靠着山,出门就是山隘。刘聪的五万大军围着城垣猛冲猛打,苦战一天无进展,只好绕着城安营扎寨,以期明日再战。如此一连三天交战,垣延的五千兵马已经死伤大半,再战下去只能是将死兵尽,以身殉国。
城中百姓熟知地理,许多人看守城无望,趁着夜色,拖家带口爬出北城墙往山隘上逃命。匈奴兵看出了蹊跷,刘聪派出一千劲卒,反其道而行之,顺着北城墙攀登,即刻就攻入城内。守城者最怕腹背受敌,外有攻,内有战,心窝里一下子就乱了。用不了多大工夫,防破城陷如洪水开闸。
匈奴兵一拥而入杀进城中。站在城头的垣延看四下都是密密麻麻匈奴兵将,知道已是大难临头,索性提着刀咆哮着冲入敌群。敌兵看他是守城主将,齐刷刷让开一条路,只用刀提防着,任由他冲杀。只见两眼暴突的垣延嘶喊着,左一刀右一刀冲到一匹黑马前,陡然被一根长枪阻住。仰脸一看,是一个黑塔般的将军。举着刀跳起要砍,却被那杆枪一撩就撂翻在地。边上有军卒蜂拥上去,将他捆扎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成肉球的垣延,被抬到了刘聪面前。刘聪用脚踢了踢他,板脸审视一番,确认是垣延后,二话不说,拿着马鞭就是一阵狂抽。抽得垣延血肉横飞,奄奄一息,都没有一声告饶。翻过满地打滚的垣延来看,他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刘聪欣赏垣延的刚烈,想暂且留着,谁知道竟被垣延的一口血痰吐了一脸一身。刘聪没有见过这样不惧死的人,羞恼之下说道:既抱有必死之心,那就赏他一刀吧。让人将垣延拖出去杀了。
宜阳城破,等于洛阳的西门户洞开。刘聪吸取上次教训,不在宜阳做过多停留,留下三千守军,直奔洛阳城而去。
司马越本想着刘聪新败,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所以洛阳城外疏于防备。突然间听说宜阳城破,刘聪大军如泰山压顶般朝洛阳城杀来,惊得全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想派兵阻挡却无兵可用。洛阳城中这一回是彻底乱了心神,尽是携家带口出城逃难的。不说百姓,仅是衣冠之士的冠带,掉得满地都是,往东的一路上都是逃难人群。
司马越唯一的招式是上奏皇上,让皇上急诏天下兵马勤王。
刘聪大军从宜阳向洛阳推进,沿途卫戍的晋军连吃败仗。刘聪吸取挫于垣延的教训,百里路程不急不缓走了两日,所过之处悉数荡平。率大军抵达洛阳城下,于西明门外屯兵布阵,派军绕着城垣骑驰叫阵,摆出一副不胜不休的架势。
洛阳危矣!城头守军瑟缩在垛堞后,不敢露头。
琅邪王司马睿接到了勤王诏书,他是丝毫不敢应答。上次王旷北上出兵壶关,握在手里的淮南一下子被裴硕夺了去。名义上是他司马睿辖制的淮南郡,毋宁说是司马越和裴盾辖制。自己手里仅剩下的江东之地,不但无法向州郡调兵遣将,还被江南世家牵制着。等于是两手握空拳,咋说都是力不从心。
他征询王导的意见。王导头摇得像拨浪鼓,口中却说:我是您安东将军的司马,只能听您的吩咐。
司马睿摊着手说:你也知道,各郡县之兵都在吴地世家手中,我等是枉披名声,谁能遣得动
司马睿说的是大实话。中原正乱,王导闻知有中原士族高门心动,想学他琅邪王氏移居江东。陈郡谢家家主谢衡托人送来书信,说想要在安东将军府为其子谢琨谋职,这分明是在为举族南渡做铺垫。他这一时正一心扑在此事上面,思谋着要派人去江北游说中原世家。这些高门大族南渡,不仅能壮大琅邪王的力量,还能制衡江南世家。
王导说:无兵无粮,府衙慌张。别说北上勤王,北方的世家大族要南下,都发愁如何安置。皇上还有洛阳城可守,总不能叫千里来投的大族人家,住在建邺的大街上吧
王导的意思是让司马睿别分心,把心思放在迎接中原世家南渡上。司马睿还是有几分遗憾,说道:我是做样子都做不来,真是无兵无粮呀!
王导说:东海王这番不直接伸手,就知道我江东是有心无力。琅邪王放心,必有忠臣良将会赴汤蹈火的。
西北地的凉州刺史张轨就是忠臣良将,他再次接到诏书,再遣北宫纯率军东出勤王。北宫纯率千余勇士日夜疾驰救援京城,至洛阳已经无法入城。城里不敢开城门,城外被匈奴兵围着。北宫纯千人千骑直插城下,竟挤在城墙根儿排兵布阵,与刘聪的七万精兵扎营对垒。
刘聪被北宫纯的胆气和勇猛镇住了,看夜色已至,怕其有诈,传令紧闭营盘防范,待天明再战。
以千余众兵与七万之众厮杀,北宫纯安敢等待天明至夜半,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率军对匈奴兵发起攻击。
北宫纯率军猛冲刘聪营盘,刘聪部将呼延颢开营相战。谁知才打一个照面,手中的刀尚未出手,就被眼疾手快的北宫纯一刀枭首。随之,凉州勇士蜂拥争先杀入刘聪营中,左斫右劈,转眼间就死伤一片。刘聪督着各营抵挡,终是夜色之下仓皇应战,竟弄出一场敌我不辨的混战。刘聪眼看要吃大亏,只好下令且战且退,将营盘退至洛河岸边。北宫纯兵寡,不敢恋战,趁着刘聪大军退去,也紧急退进城中。
刘聪受一夜惊吓,虽军兵死伤不多,但还是不敢贸然攻城,准备翌日再战。
谁知翌日大早,部将呼延翼的军卒竟炸了营。呼延翼由于兄长呼延颢战死而心疼不已,把一腔邪火撒在军卒头上,手抓马鞭对着军卒施暴,见谁都是劈头盖脸一顿抽。军卒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挨打的,竟一呼而起,杀死呼延翼溃散而逃。
这下,刘聪更不敢攻城,索性驻扎在洛河岸边整军。
刘渊作为匈奴质子,在洛阳生活了半辈子,从刘姓,建汉国,举着汉的旗号,全是在谋汉人之心,淡化自己的匈奴色彩。他深谙中原汉人的脾性,怕一着不慎惹起各股势力的公愤。把一堆散沙凝固起来,不但灭不了晋国,匈奴汉国倒会灰飞烟灭,所以他行事分外谨慎。刘渊知道刘聪受挫,飞敕刘聪还师河北,另择时机。刘聪在洛阳外围未遇重兵抵御,见城头守军稀稀拉拉,旗杆比兵多。他已经看出城内空虚,遂上表称:晋兵微弱,可以力取,不得以翼、颢死亡,自挫锐气,遽尔班师。他有些不甘于匆匆退兵。
刘渊不在前线,难以定夺。只好告诫刘聪一番,准许他继续对洛阳用兵。
刘聪将洛阳城包围起来,志在必得。自己率兵攻打宣阳门,令刘曜攻上东门,王弥攻广阳门,刘景攻大夏门。一声令下,四面猛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司马越骑着马在城墙上来回驰奔,指挥着将士们拒守,抵御攻城的敌军。且调北宫纯等一起登上城墙,随时策应四门攻守情势。
刘聪一连进攻数日,由于洛阳城墙高门厚,竟寸功未得。望着锐气顿失的将士,不由得内心泛起了嘀咕。疑神疑鬼的他忽生一念,要临时抱佛脚,去中岳嵩山祷告山神,求山神保佑拿下洛阳城。
十一月戊寅,呼延翼死后第十三天,刘聪要去中岳嵩山祈神。临走前,委任平晋将军刘厉、冠军将军呼延朗代理统帅职权。
殊不知,即便嵩岳有灵,岂会照护他匈奴兵蹂躏中原
也许真是嵩岳有灵,刘聪带着护卫虔诚地奔数十里外的中岳而去时,山神对着前来的恶煞使出了神招。
司马越的参军孙询在城门楼上瞭望,眼看着刘聪带着千余骑疾驰东去,过了一个时辰未见回来。心生疑窦的他当即将这个情况奏报给司马越。敌主帅不在军中,建议可乘虚出击,不求退敌,但求伤敌以振军威。司马越也是被羞恼了,当即令孙询挑选劲卒三千人,由将军邱光、楼裒率领,趁着敌军懈怠,出其不意冲出宣阳门。
敌将呼延朗正躲在军帐中避风,一听到杀声甚急,惊得身未及甲、马不及鞍,仓皇迎战。邱光、楼裒与呼延朗近日骂战已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合力击杀,不几回合,将惊慌失措的呼延朗斩于马下。
邱光、楼裒将宣阳门外的敌军杀得落花流水、四散逃命。暂代军事的刘厉忙麾兵相救,但为时已晚。三千晋军健卒横冲直撞,将匈奴兵的军阵踏了个稀巴烂。由卫兵护着的刘厉被追杀得无路可逃,又恐被刘聪苛责,竟弃马投洛水自尽。
刘聪半途闻变,慌忙折回。到洛阳城下宣阳门外,看着一片狼藉,心生后怕。此时邱、楼已经收兵入城,正在城楼上严阵以待。刘聪望着尸横马死的战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得知刘厉结局,更是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洛阳四门,相距甚远,攻城敌军各不相顾。王弥等只听到喊杀声,以为是攻城,想不到会是城中反攻。得知情况后也是错愕,趋至刘聪大营,看着满地惨相,向刘聪进言道:我军接连失利,洛阳的守备依然稳固。如今粮草只够支持几天,补给的车队还远在陕县,殿下不如与龙骧将军先回平阳,休整一下再图后举。
刘聪一连两次攻打洛阳,都没有遇到硬仗。前一次败在垣延诈降,这次又败在疏忽大意,心中正懊恼着不知该怎么办。见王弥如此说,也心生退意,皱着眉头说道:父皇前次曾敕我还师北归,我表奏父皇要继续用兵洛阳。此时没有父皇命令,我却遽然还师,受父皇斥责还罢,却免不了被人嗤笑。
刘聪说此话是话中有忧,之所以要数次率军征战,是为了以军功讨父皇青目,欲与兄长刘和争太子之位。如此灰溜溜回去,必不受父皇待见。
王弥不知刘聪的想法,还真以为他是畏惧刘渊苛责,就说道:这不足虑,待下官为殿下设法便是。
随即致书太史令宣于修之,托他为刘聪解说。
宣于修之兼任文臣与术士,颇得刘渊信任。既受王弥为刘聪周旋之托,便掐着指头向刘渊奏报道:岁在辛未,当得洛阳,今晋气尚盛,大军不归,必败无疑。这话的意思是:今年是己巳年,两年之后是辛未年,所以今年打不胜是天意。如若大军不能及时归来,必败无疑。目的是在刘渊这里给刘聪找回师的台阶。
刘渊已得前线战报,也在纠结如何取舍。该不该召刘聪回来,刘聪愿不愿意回来,刘聪回来了应该给予怎样的惩罚才合适,宣于修之的话也等于给了他一个台阶。既然是天意,那自然怪不得刘聪,怎么处置便显得不重要了。
刘渊派黄门郎傅询带着诏书,去洛阳劝刘聪收兵。刘聪哪里还敢固执,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喂都成了问题。他赶紧就坡下驴起营拔寨,旋即率军退过黄河,带着刘曜、刘景返回平阳。
洛阳皇宫西部有座大名鼎鼎的凌云台,高数十丈,从台上可以鸟瞰整个洛阳城。被围困的月余时光里,皇上司马炽与东海王司马越不止一次登上凌云台,愁眉不解地瞭望敌情。这天他们二位站在台上,突然面露欣喜,因为洛阳城四门的刘聪大军开始拔营。目送这些差点吓掉自己魂魄的凶神恶煞遁去,虽满是疑惑,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心里还有一个块垒堵着。那些姓刘的汉国匈奴都撤走了,恶狼般的王弥却没有北去,而是直向东南。王弥这是为何难道是要留在中原这一匹饿狼让他们又愁上心头。
王弥为什么不走王弥是如此对刘聪解释的:下官去兖、豫之间收兵积谷,等待皇上和您的指示。
这是王弥想好的借口。他一直在找机会脱离刘渊的约束,好去发展自己的势力。从壶关之役起,他就一直跟在刘聪身边,鞍前马后效力,打下来的城池是匈奴汉国的,立下的战功是刘聪的。他作为异族,不可能一直没有想法。
王弥暗中不止一次将自己和石勒作比。自己和刘聪剑指洛阳时,石勒一直游离于太行山以东,在黄河边上的黎阳休整兵马。难道自己只配跟随匈奴杀来杀去,不能在中原图谋一块能够当家作主的地盘所以,他开始盘算留在河之南的理由,做低伏小无疑是最好的挡剑牌。
刘聪对留下王弥也不是没有顾忌,将王弥的数万兵力留在中原,既能牵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晋军,又能钳制日益尾大难掉的石勒,这是不可明言的妙招。刘聪何乐而不为呢
王弥也许是为自己两次攻洛阳受挫而泄私愤,这个少小博览群书的书生,临撤退之际,竟将大晋的国学与太学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率着自己的一万军兵过偃师,南出大谷口的轩辕关,派两千骑兵做前锋,前出攻掠襄城郡各县。他的目的很明确——制造声势,搅起一场乱局。他的铁骑攻城略地,时进时出,神出鬼没,把襄城诸县打得纷乱迭起,摸不着头脑。王弥乘机率军占领地盘,杀官屠户,将高门大户的部曲解除身份,全都征入自己军中。
王弥看着遍野都是逃难的人,又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他让将官将那些躲在坞堡里的世家大族赶出来,抢掠搜刮,无所不用其极;又将沿途路边瑟缩的流民中的青壮,驱赶着全部收拢在一起充实队伍。一路上既搜掠钱粮,又扩充军队,一举两得。他打的小算盘是要跟石勒一比高下,看谁在中原得到的地盘大,扩充的势力大。
王弥的横冲直撞,使中原乱局愈发不可收拾。
此时经过两番战乱,来自河东、平阳、弘农、上党等地的诸多流民,聚集在颍川、襄城、汝南、南阳、河南一带,多达数万家。因受当地百姓的排斥和驱逐,愤而起反,焚烧城邑,扯旗称王,响应王弥。王弥趁机给他们封官许愿,陆续趋附王弥者竟多至数万人。一时间,王弥军声势逼人,中原之地被他搅得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洛阳城内又有了动摇,首先动摇的是那些朝中官员。王衍上朝,见少了不少官员。站在朝堂上点着名姓喊叫,无人应。多位官员都告假了。王衍顾及朝廷脸面,没有深究,但他知道这些人都开始私下准备,将在京城的家人送回原籍。满朝官员都看着呢,谁还说谁呢
王衍下朝回到家,沿途走过的世家门第,竟然看上去空了一半。特意下车敲着门环叫了几家,都是只有看门的下人。当即叫过一个亲随,拿着自己的尺牒,前往洛阳东南门户的大谷关,找守关的官员打探情况。
亲随两日便转回来,拿回守关官员的奏报。守关官员说:所见京城出走的仕宦眷属有数车百余口者,有数车三五十口者,每日三几十户不等,均称回往家籍。南下流民甚众,结伴成群,日达数千上万,塞满关隘。
王衍看罢,知道京城仕宦对朝廷没有了信心,连百姓也都作鸟兽散。心中不安的他坐不住了,遂出门前往司马越府上拜访。进府后过了影壁,见到司马越之子、镇军将军司马毗的长史周顗。他悄悄问道:伯仁,家眷是否离京回了祖籍
周顗红着脸说:不敢瞒司空,家眷十数日前已由弟弟周嵩护着,回往祖籍了。
王衍摇头,叹息着说:走了好,走了好。
周顗好像是为自己开解,拉住王衍小声说:卑职刚随镇军将军从许昌回来,沿途景象让人不安。遂说了途中见闻。
沿途世家不忍被王弥残害,又对洛阳感到恐惧,都在做着投奔江东琅邪王谋职躲难之想。有的开始变卖财物,带着一族人举家南迁。在本是流民充塞的道路上,衣袍齐整、旗旆长悬的世家大族也在逃难。一户世家带上亲族、宾客、佃户,动辄几百户、上千户,赶着牛车,全是朝着南边走。
周顗说,陈郡阳夏(今太康)的谢氏举族南迁了,方圆数十里乃至数百里内都知道。赶去送行的世家不少,谢鲲、谢裒与亲友相互辞谢罢,都是抹着泪走的。眼见谢氏族人、宾客、佃户上千户,男女老少数千余,还有数百部曲护卫着,抛下带不走的村寨、坞堡、田园、粮仓,光是财、粮就拉了数十车。
王衍被这个消息震动了。谢家南迁,毫无疑问将动摇其他世家的心。面对胡族的刀兵铁骑,谁能不考虑万全之策、逃避之路呢
周顗接下来告诉他的消息,更让他内心发抖:贼子王弥正以两万人会合石勒的羯族兵攻掠陈郡、颍川,目下已经屯住阳翟(今禹州)。各地守将死的死、躲的躲,太尉派出的援兵也被击溃。看其动向可能要攻掠徐、兖二州,我家将军正在和太尉商议,如何调兵进剿他们。
王衍头皮发麻,不敢再多听周顗说,抄起袍袖直直奔往司马越家的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