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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杨爽早上刚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杨爽拿起电话说:你好。
是杨爽吗电话那边问。
啊,是高教导员,我是杨爽。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杨爽走出监区的办公室,向高臣的办公室走去。
高臣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杨爽刚抬手敲门,屋内的高臣已知杨爽到了门口,说:杨爽,进来吧。
屋内的两个单人沙发上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人穿着检察官的服装,一个穿着便装,两人的面部表情严肃。
高臣指着检察官服装的人说:这是市检察院法纪局一科的科长阎平军。
杨爽习惯性地点头微笑了一下,而阎平军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杨爽一眼。
高臣又介绍着便装的说:那是跟阎平军一起的张忱。
杨爽为避免看见与阎平军一样冷遇的面孔,他没有顺着高臣的介绍而去看张忱,他面色沉郁地从兜内掏出烟和火,把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坐在了高臣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杨爽问:高教导员,找我有什么事
高臣坐在椅子上直了下腰说:杨爽,不是我找你有事,是检察院法纪局的人找你有事,他们要问你些问题,你要配合好。
高臣的话说完,对坐在沙发上的检察院的人说:今天冯所长没来,我得组织民警开早班会,你们先谈着。
高臣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工作笔记本,走出了办公室。
张忱起身把虚掩的门关严。
杨爽右肘放在高臣办公桌的玻璃板上,缓缓地吸着嘴里的烟,双眼注视着压在玻璃板底下的一张山水照片。
杨爽从警10余年来,虽跟检察机关打过交道,但都是业务上的往来,显然今天这种情形,检察院法纪局的人找他定是对他来进行审查的。似乎杨爽身上的问题挺严重,要不作为看守所教导员的高臣,怎会正襟危坐地告诉杨爽要跟检察院的人配合好呢。杨爽心地坦然,他没有把检察院的人当回事。
张忱把文件夹放在了高臣的办公桌上,杨爽看的山水画被遮挡住。
张忱说: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杨爽把没抽完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不经意地说:不知道。
阎平军说:杨爽,今天我们是以工作角度来向你了解些事情,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你不要对我们有什么想法。我们找你,只是工作而已,所以你要端正态度。
杨爽听了阎平军的话,笑了下说:阎平军,你们既然来找我了解情况,有问题就问呗。你让我端正态度,怎么个端正法难道让我坐在屋中间,像个罪犯似的接受你们的讯问。
你言重了,那倒不必。那好,我们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吧。阎平军顿了顿,接着说:你想想,你最近都干过什么
张忱铺开了笔录纸,记下了阎平军的问话,等待着杨爽的回答。
杨爽说:我干过的事多了,没法回答,那你是让我回答是否干过违法乱纪的事吧
那你想呢我们找你也不是扯家常的。
杨爽考虑了会儿,像是自语地说:违法乱纪的事干过那些呢贪污,没贪过;自己也不当官,也不当会计的,想贪也没有机会。受贿,自己也没那胆,……男女作风问题,也没有哇再说有,也不归检察院管呀。杨爽继而说:你们检察院拿我当什么人了想在我身上找出你们想要的东西,怎能会有阎平军,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别让我猜闷了。
阎平军这才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企事业的领导干部,只要检察官面色威严地一问,或许就会说出些涉及到违纪违法的问题,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有着10余年警龄的警察,在他的警察生涯中曾面对过许多凶残、狡猾的罪犯,对于这样的调查对象,即使他有些问题,也绝不会轻易地跟你说出来。
阎平军觉得跟杨爽兜圈子没什么意义,就说:杨爽,你上个星期五值班了吗
值班了。
值班期间你处理什么事情了吗
阎平军的这句话点拨了杨爽,检察院之所以找自己,是处理卢春江引起的。杨爽说:上个星期五我是处理了事情,我把14监室的在押人员卢春江戴上了镣铐,怎么了阎平军我处理卢春江有毛病吗
你日常工作处理问题当然没毛病,但你在处理卢春江的事情上,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给卢春江加戴戒具是谁批准的
是带班的于兴国副所长批准的。
通常情况下,上铐和下镣的戒具都一块戴吗
不一定,这要分对什么样的在押人员。
阎平军歪着头诘问杨爽:难道卢春江这样的在押人员就应带上铐和下镣吗上铐下镣戴上你还感到不过瘾,把他给定了位。更为恶劣的是,你把卢春江的上铐和下镣用铁链连在了一起,他的手腕处已被勒肿,形成很深的疤痕,他的双臂难以活动,已造成了软组织损伤,你的这种行为根据刑法第248条已构成虐待被监管人罪。
阎平军说完话,从沙发上站起,双手插着裤兜,眼睛逼视着杨爽。
杨爽忽地站起,阎平军一怔。杨爽说: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你知道卢春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是典型的牢头狱霸,他经常欺侮同监在押人员,勒索他们的财物,何伟曾被他打的晕死了过去。在事出当天,也就是上个星期五,女监在押人员庞艳用来例假的经血给他写了封信,他竟将何伟的鼻子打出血,用何伟的鼻血给庞艳写回信。他违反了监规,我给他加戴戒具,这是看守所的有关条例规定的;我把他上铐和下镣用铁链连上,是我怕他用戴着的上铐砸人;这么一个可恶的人,对他采取什么措施都不为过。何况,我对他的处理,从我的角度认为,并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杨爽说的有些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阎平军,说句题外的话,我不明白,是什么热情促使你连双休日都不休,到看守所来看卢春江这样的在押人员,并对卢春江所受的惩罚深表同情,还偏听卢春江的一面之词,来调查管束他的监管民警。我还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检察官……
话音一落,杨爽用力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杨爽站在看守所的大门口处,望着两扇漆黑的大铁门。他心里堵的上,到看守所一年多来,还头一次碰见卢春江这样的在押人员,想到处理卢春江时的情景,他还感到有些庆幸,当时他真想动手教训一下嚣张的卢春江,现在看来,当时没对卢春江动手是对的,若要打了他,真不会有什么麻烦。
杨爽身旁一辆风田大吉普急驰而过,吉普车的轱辘迸起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子。杨爽看到吉普车副驾驶座上坐着阎平军。
杨爽正低头拍打裤子上的雨水,看守所内勤郭峰喊他:杨爽,柯支队长找你。
杨爽刚进柯志伟的办公室,柯志伟劈头就问:杨爽,你怎么回事
杨爽以为柯志伟问的是检察院找自己的事,就说:上星期五我给卢春江加戴戒具……。
柯志伟不耐烦地打断杨爽的话说:我不是说卢春江的事,除了卢春江的事,你还干了什么
杨爽的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懑,他生硬的说:我还能干什么
你还能干什么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柯志伟提高了嗓音:难道14监室里的食品是我捅进去的
杨爽恍然明白了,他说:柯支队,按道理说,我不应该往14监室拿食品,可是我看霍英国瘦的不成样子,他缺乏营养,他家里又没有条件给他定盒饭票,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就给他拎食品,霍英国是个死刑犯,如果食品里边夹藏着危险品,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霍英国是死刑犯,可他具有重大的立功表现,他的死刑将来能改判。另一方面,食品里不可能有危险品,因为食品是我一手在监管支队的小卖店给他定的。
你跟霍英国什么关系你怎么给他买食品
我跟霍英国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当时进看守所时,就是我开枪把他击伤抓住的,他现在具有重大的立功表现,因他当时把线索提供给了我,对于我来讲,我应当给他些关照。
难道你关照一个人,就应违反有关规定吗
杨爽见自己的解释无济于事,只好说了句:对于送食品的事,我是错了。
柯志伟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柯志伟抄起了电话。不知打给柯志伟电话的对方说些什么,柯志伟对着话筒嗯了两声,便放下了电话。
柯志伟说:杨爽,你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如果电话是关于我的,应该是检察院阎平军吧
对,是阎平军打来的电话,我也不想对你再说什么了,你应当知道怎么回事,从今天起,你被停职了,过几天市公安局举办不合格民警学习班,你去学习去吧。
杨爽回家的路上,天空下起了菲菲的细雨。杨爽如在梦中,他希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他茫然地掐了下自己的身体,他感觉到了疼痛,这疼痛使他意识到周围是那么的冷漠,是他平生没有过的。
2
赵旭建和李悦坐在市公安局情报资料室的电脑前,正从电脑里调杨爽所说的一眼睑下垂的疑犯。
李悦操作着电脑说:赵大队长,绰号叫独眼龙的、一只眼有案底的重点人口都查过了,还没有符合特征的。
咱们这样的查,也是碰运气,眼睑下垂的人,并不是就指眼睛受到损伤的,再则,杨爽说的疑犯,如果没有案底,就是把电脑里贮存的所有重点人口都调出来,也是查不到的。
唉,对了,赵大队,前年夏天咱俩到东山派出所办案,正赶上派出所的民警处理一起伤害案件,派出所辖区一住户把一帮别人要帐的人砍伤,被砍的人左额头受伤,那人说左眼看不见了,原是左眼皮抬不起来了。眼皮抬不起来,不就是眼睑下垂吗也就是说那人眉部被砍伤,还伤到了支配眼睑的那根神经。
李悦的话,点拨了赵旭建,他说:是有这回事,被砍的人我还记得,叫席阳,席阳常受雇于别人干些要帐的勾当,可是有一点,杨爽说的疑犯,不但是‘9·28’案件的疑犯,他还是偷左同英手枪的疑犯,左同英是城西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席阳在社会上混,他应该认识左同英,他敢偷左同英装手枪的包吗再一个,左同英也应当能知道席阳呀
东河市这么大,席阳也不常在城西区混,左同英和席阳互不认识也有可能。席阳也有案底,我们先把他调出来看看再说。
说着,李悦击打着电脑的键盘,电脑的屏幕上显示出来一个留着寸头,长方脸的男子的照片。赵旭建说:给席阳配副墨镜,左额头贴块胶布。
李悦按照赵旭建的要求,给席阳做了修饰。
赵旭建给医院的朋友打电话,问左额头被砍伤的人,是否会造成眼睑下垂。医院的朋友告诉他,如额头受外伤,伤到支配上睑皮肌神经,是能造成眼睑下垂的。
赵旭建给杨爽打手机说:杨爽,你现在到市局情报资料科来一趟,鉴定一下疑犯的照片。
我不过去了,我挺累,我要在家睡觉。
杨爽的话让赵旭建颇感意外,赵旭建说:你怎么了,大白天的不上班睡什么觉,是不是病了
我身体好着呢,没有病。我被停职了。
赵旭建怔了一下说:杨爽,你怎么被停职的我不知道,你无论是停职与没停职,有关‘9·28’案件的事,你必须过来。
杨爽把电话搁了,赵旭建手里的话筒传来‘嗡,嗡’的响声。赵旭建放下电话说:杨爽咋会被停职呢
李悦说:杨爽会过来的。
没过几分钟的功夫,情报资料室的门被推开,杨爽出现在了门口。
赵旭建说:嗨,还挺快。
我是打出租车来的。杨爽说:画像呢
李悦说:这像是电脑中贮存的重点人口的照片。
杨爽走到电脑前,李悦把修饰过的席阳的照片调了出来。杨爽说:还真挺像,你把照片上的墨镜再弄大点,方一些,再把额头上的胶布往太阳穴处挪挪。
一幅与9·28案件现场持六四式手枪的案犯基本一致的图像在屏幕上显现了出来。杨爽有些激动地说:对,对,就是他。
赵旭建对李悦说:你告诉队里的人过半小时在会议室开会。
李悦应声去联系队里的侦察员去了。
赵旭建给杨爽倒了杯水,拍了下杨爽的肩说:坐下,唠会儿嗑。
杨爽坐了下来。
赵旭建问:能不能跟大哥说说,你因为什么被停的职。
杨爽和赵旭建并不是很熟,杨爽在城西刑警大队时,常遇到些疑难案件,赵旭建作为市局刑警支队的大案队长,也就常到城西刑警大队指导和剖析案情,在9·28案件中,两人又有了接触。
面对赵旭建的问话,杨爽的心中有些顾虑,该如何对赵旭建说呢如自己的话语不慎,监管支队的某些领导会不会通过赵旭建这儿了解到什么,从而造成对自己更为不利的局面呢
赵旭建等着杨爽的回答,他那一贯冷峻的目光透着柔和。
杨爽抑郁的心情是需要向人倾诉的,在倾诉的同时,他更需要些慰藉的话语。
一种直觉告诉杨爽,赵旭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杨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被停职,只因我整治了一个叫卢春江的在押人员……。
赵旭建坐椅子上,一声不响地默默地抽着烟,他很用心地听着杨爽说的话。
听完杨爽的话,赵旭建说:杨爽,我向局领导建议,把你暂时抽调到刑警支队来吧,与我们搞‘9·28’的案件,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摆脱目前不利的局面了。
杨爽感激地说:谢谢你了赵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