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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写得一手好字,能仿天下名家真迹。
庄瑾辰捡我回家,让我给书肆仿写名家赝品。
他将赝品以真迹的价格卖出,挣得盆满钵满。
从此,庄氏一家人成为名动京城的富商。
阿念,你是我庄瑾辰的贵人,我要娶你为妻。
庄瑾辰想将我这棵摇钱树牢牢拽在手中。
可大婚当日,赝品事情败露,带刀的官兵围了整个庄府。
庄瑾辰把所有罪名全都安在了我一人头上。
我入了牢狱,被砍了双手,沦为人彘,惨死。
再睁眼,我重生回了庄瑾辰让我写字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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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笔上的墨水滴在宣纸上,洇开。
我愣神,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这才意识到我重生了。
阿念,你不是说很会写字的吗,为何不动笔
庄瑾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看向他,不由得浑身僵硬。
上一世他在官兵面前的丑恶嘴脸犹在眼前:
我庄家人被此女哄骗,误以为她带来的书法作品,当真是她家父收藏的真迹,没想到她竟是在骗我。
钦差大老爷明鉴,我庄瑾辰也是受害者啊!
短短两句话,结束了我的人生。
我强作镇定,笑道,我这就写。
然后在宣纸上随意画了几个字,果真惹得庄瑾辰捧腹大笑,
这也叫会写字阿念,你能认出来你写的是什么吗
奴婢写的是庄大人的名字。
庄瑾辰又笑了几声,将那鬼画符似的字看了又看,摇摇头,
不会写字,那便留在书肆里做杂活吧。
是。
我应声退下,背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裳。
2
我做不惯杂活。
给庄瑾辰放的洗澡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烫,永远也把握不好适宜的温度。
用鸡毛掸子掸书架上的灰尘,竟不小心将整排书籍全都扫到地上。
庄瑾辰对我十分不满,
你这么毛手毛脚的,以前当真做过丫鬟
我跪着向他磕头,
庄大人,奴婢祖上世代为奴,不敢有假。
可庄瑾辰却一把握住我的右手。
我手上的皮肤细腻白嫩,只在中指第一个关节外侧,有厚厚一层茧。
那是练字练出来的。
阿娘只教了我如何写字,从未教过我如何当丫鬟。
庄瑾辰看着我的手,打量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若有所思。
庄瑾辰起了疑心。
当晚,我床铺旁边的包裹不见了。
那里面装着阿娘临死前给我留下的信。
我心一紧,四处翻找。
这时偏房大门打开。
庄瑾辰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封书信,念道,
阿念,你那一手好字,既是立身之本,也是灾祸之源。切忌显才。
这是阿娘去世前对我的嘱托。
庄瑾辰念完冷笑一声,
一个死契在我手中的丫鬟,竟敢骗我,李念,你好大的胆子!
我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不让身体颤抖。
庄瑾辰扬了扬下巴,身旁的两个小厮便过来钳住我的胳膊,将我押去了书房。
烛火熏得我眼干。
我站在案几前,迟迟不愿动笔。
一根藤条啪地打在我的右手上,右手虎口处便出现一道血痕。
我疼得额头冒汗,右手腕却一动不动,毛笔仍稳稳捏在指尖。
不愧是练字的人,果真手稳。
庄瑾辰慢条斯理地收回藤条,
李念,你若是不写,我便送你和你阿娘团聚。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我只是个身不由己的粗使丫鬟。
面前,摆放着他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王全写的东序帖的碎片。
帖子损毁得勉强只能看见几个完好无损的字,而庄瑾辰要我完完整整将所有内容都复刻出来。
我盯着这些残缺的纸片,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被官差砍断双手的痛苦。
书肆生意不景气,若你能临摹好这幅帖,让书肆的生意好转几分,我重重有赏。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这幅东序帖,是我替庄瑾辰写名家赝品的开端。
我看了眼门口那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深吸一口气,终是在宣纸上落笔。
毛笔在纸上划过,行云流水。
庄瑾辰紧皱的眉眼舒展开,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艳。
我只仿了六分像。
能勉强骗过外行人,但内行一看就知道是赝品。
我终于临摹完最后一个字,却听见庄瑾辰冷笑一声,
阿念,你还敢跟我耍花招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藤条就啪地一声抽在了我的脊背上。
一股血腥味从胃里翻滚上涌,
我没忍住痛,吐出一口鲜血,滴在白纸墨字上。
这一看就是赝品,如何能卖个好价钱你还真听你阿娘的话,不愿显才。
庄瑾辰想我仿得十分像,以名家真迹的高价卖给那些达官显贵。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干的,最后被得知真相的高官举报,我当了他的替罪羊。
这一世,我只想保命。
我跪在庄瑾辰面前,
庄大人,阿念能力不足,只能写成这样了。
能力不足庄瑾辰嗤笑一声,那等你能力练够了,再出来吧。
庄瑾辰拂袖离开,命人将书房上了锁。
3
我在书房里枯坐,没人管我。
饿到第三天时,我终是受不住了。
我拿起纸笔,一撇一捺,将那名帖仿得能以假乱真。
希望阿娘在天上看见,不要怨我。女儿只想在这乱世中保住性命。
这才是我的好阿念。
庄瑾辰进门,盯着这幅赝品,目光贪婪。
他身旁的小厮将两个白面馒头扔在我面前。
我一把抓起,顾不得上面沾满了灰尘,就开始狼吞虎咽。
和前世一样。
庄瑾辰大肆宣扬这是王全的真迹,还将这帖子挂在了书肆最显眼的位置。
看中这幅字的人,依旧是那个衣着不凡的男子,
这当真是前朝书画名家王全的字
男子十分年轻,腰上挂祥云玉佩,脚穿皮革官靴。
他盯着这幅字,略显疑惑。
公子,您眼光不错啊,这是我花万两白银从王全的后人手中买来的,绝不会有假。庄瑾辰信誓旦旦。
可我听说王全的字画不是尽数损毁了吗那男子不信。
庄瑾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这听来的话,能有几分真您要是不信,大可找人来验一验。
次日同一时辰,男子带来了一名年长的老者。
老者拿着透镜,对着帖看了又看,感叹道,
这运笔,这力度,确有王全大师潇洒飘逸的神韵啊。
我在一旁拖地,听见这话,拖把碰翻了水桶。
阿娘说,模仿,最重要的是仿风格。
有的名家书法风格平和自然,有的端正严谨,有的洒脱不羁。
细枝末节可忽略不计,但风格一定要仿得十分真。
我连忙将水桶扶起,重新拖地上的水,又听见那男子道,
那便将这幅字画包起来吧,一万两黄金,成交。
一万两黄金。
整个庄家祖宗十八代加在一起都没挣过这么多钱。
从富人手里漏出来的苍蝇肉,对穷人来说都是一辈子不敢肖想的财富。
庄瑾辰喜笑颜开,连忙唤我将这帖子包了起来。
这天晚膳,庄瑾辰赏整个庄家的下人半两牛肉吃。
我长久未见荤腥,捧着饭碗大快朵颐。
庄大人一向抠搜,今日怎么舍得让咱们吃牛肉同舍的丫鬟小翠不解。
我含糊道,
有的吃就快吃,在这乱世里,保不齐就是最后一顿了。
小翠连呸三声,直骂我乌鸦嘴。
可我心里知道,不出意料的话,这可能真是在庄家的最后一顿了。
4
次日清晨,我被官兵的马蹄声吵醒。
睁眼是小翠惊慌的脸,
阿念,庄大人不知犯了什么事,衙门过来查人了!
这速度比我料想得要更快。
我与小翠一同从窗户缝里偷偷往外看。
昨日来的那名年轻男子,带了几队人马,涌入庄府院中,
庄瑾辰,你敢骗我这书法,分明是假的!
庄瑾辰跪在男子身前,瑟瑟发抖,却依旧装傻道,
大人明查,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男子将那幅帖扔到庄瑾辰面前,你自己看!
那帖子四角,有烧灼痕迹。
帖子背面,显露出一个大大的假字。
这是我那日在书房,悄悄做的手脚。
毛笔蘸白醋在纸上书写,干燥后不会显露字迹。
除非用火烤,字迹才会重新出现。
我想要买这幅帖的人知道,这就是个赝品。
我不想再向前世一样,替庄瑾辰做嫁衣。
庄瑾辰捏着宣纸的手不住颤抖。
这个假字,仿佛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李念,李念,我要杀了你!他双眼通红。
可我早已拿上包裹,翻上了院墙。
我要离开。
我宁愿像来庄家前那般,继续做沿街乞讨的难民,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再次等死。
我费力跨坐在围墙上,还未跳下,小翠惊慌赶来,
阿念,外面都是流寇,你要去哪
我望了眼已经开始搜查庄府的官兵,没空再与小翠解释更多,
天涯海角,自有去处,有缘再见!
说罢,我跳下了围墙。
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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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你就是庄瑾辰想要杀的李念
面前的男子眉如墨画,一袭玄色暗纹长袍,衬得他气质越发阴郁。
我认出他来。
上一世,就是他在听完庄瑾辰对我的控告后,轻描淡写地说,
那便抓她回去,把手砍了,让她此生再也无法拿笔。
他能轻易弄死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我紧张得手掌心出了层薄汗,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他唇间一抹戏谑的笑,将我拽到庄府门口。
然后我看着庄瑾辰,被那年轻男子一剑割破了喉咙,倒下的尸体血流成河。
算你聪明,知道在那帖子后面做标记,要不然今日死的就是你了,
男子在我耳边说,然后扬声道,
李念,检举庄瑾辰有功,当赏!

如何赏
那男子盯着我的手,正好我府中缺一个抄经人,你既有一双写字的巧手,从此便跟着我吧。
6
夕阳透过窗棂投下一方橙黄色的光。
我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手下的佛经被贺铭抽走。
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王全本人来抄的呢。
年轻男子站在贺铭身边,啧啧感叹道。
他是贺铭的贴身侍卫,叫吉庆。
贺铭又给了我一副帖子,
仔细看看,用这种字再仿着抄一遍。
这字写得不算好看,瘦长飘逸,自成一派,肯定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字,只是吉庆看到后,便畏惧得不敢噤声。
我仿着这字将佛经又抄了一遍。
贺铭盯着佛经目不转睛,抬眼看向我,语气却是对吉庆说的,
真是奇才,有了她,我们能事半功倍。
当晚,我便被安排梳洗打扮,换上了锦衣华服,
然后被贺铭塞进了去往皇宫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