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队正的任命正式下达后,谭沣在仓曹属的境遇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直观的便是俸禄。从吏员年俸六十元气币,跃升至从五品队正的年俸一百二十元气币,翻了一倍!沉甸甸的钱袋入手时,谭沣真切地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实利。这足以让他和石头过得更加宽裕,甚至能节省下更多资源用于修炼。
待遇的变化则体现在细微处。清晨点卯,原本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资历更老的巡防卫士们,会下意识地空出靠近队正张贲(如今是张主事了)下首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留给他。他去库房交接巡查记录,负责的文吏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堆起笑容,语气恭敬地称一声“谭队正”。行走在衙署廊道,迎面遇上的同僚,无论是否相识,都会主动侧身让道,点头致意。
这些微妙的变化,谭沣一一收在眼里,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添几分警惕。他深知,这些敬畏并非冲着他谭沣本人,而是冲着他这身皮、这个位置,以及背后那若隐若现的“姬亲王”影子。一旦失势,这些笑脸与谦让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张贲升任主事后,变得更加忙碌,将东丙区的日常巡防管理全权交给了谭沣。谭沣手下算上替补,共有十二名巡防卫士。这些人,便是他立足仓曹属的基本盘。
新官上任,需恩威并施。威,来自于他队正的身份和背后隐约的靠山;恩,则需要主动施与。谭沣深谙此道。
上任第一日下衙时分,谭沣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将手下十二名卫士聚到一处。
“诸位兄弟,”谭沣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好奇、或敬畏、或带着几分审视的面孔,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谭某蒙郡主与张主事抬爱,添为本队队正,日后还需仰仗诸位兄弟鼎力相助,共同守好库防重地。”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今日谭某做东,请诸位兄弟去醉风楼小酌几杯,权当相识之礼,还望诸位赏光。”
众卫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纷纷露出惊喜之色。醉风楼在西坊市也算中上档次的酒楼,寻常吏员岂是常能去得的?新队正如此大方,显然是有意结交,众人自然乐得给这个面子,更是对这位年轻上司的观感好了不少。
“多谢队正!”
“谭队正豪气!”
“必去必去!”
一时间,应和之声四起,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于是,下衙的钟声敲响后,谭沣便在一众卫士的前呼后拥下,浩浩荡荡地出了郡守府,往西坊市而去。石头也兴奋地跟在队伍末尾。这一行人虽都穿着便服,但那久在衙署形成的做派和隐隐以谭沣为首的架势,引得沿途行人纷纷侧目。
刚到醉风楼门口,却见楼前围了一小圈人,隐隐有争执声传来。只见三名穿着税吏号服的人,正拦在门口,为首一人手持一份文书,面色倨傲,正对着冯三娘呵斥着什么。冯三娘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低声解释,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焦急与无奈。
“......账目不清,拖延税款,依律便可封店清查!冯掌柜,莫要自误!”那税吏声音拔高,带着威胁之意。
谭沣眉头一皱,脚步未停,直接走了过去,沉声问道:“何事喧哗?”
那税吏正摆着官威,被人打断,很是不悦,扭头一看,见是一群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像普通百姓的人,也没放在眼里,呵斥道:“官府办差,闲杂人等退开!”
谭沣身后的卫士们顿时不干了。自家队正被如此呵斥,那还了得?
“放肆!”
“大胆!怎么跟我们谭队正说话呢!”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十几条汉子哗啦一下围了上来,个个面色不善,将那三名税吏围在中间,厉声呵斥。这些巡防卫士平日看守重地,自有一股凶悍之气,此刻同时发作,气势颇为骇人。
那三名税吏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是个“队正”?为首税吏色厉内荏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户曹司税吏,依法征税,你们胆敢阻拦执法?!”
谭沣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看向那税吏,亮明身份:“本官仓曹属巡防队正谭沣。冯掌柜所犯何事,需劳动几位如此大动干戈?”
“仓曹属?”那税吏愣了一下,户曹司与攻曹司分属不同系统,互不统属,他倒也不十分惧怕,但对方毕竟是个官身,语气稍缓,但仍硬撑着道:“原来是谭队正。此妇账目不清,屡次拖延应缴税款,我等依律前来催缴,她竟诸多推诿,按律便可......”
谭沣心中明了,这恐怕是见醉风楼生意好,又是女流当家,故意来找茬索要好处的。他懒得与这小吏多费口舌,对石头低声道:“去,请他们户曹司负责西坊市税收的队正过来一趟。”
石头应了一声,飞快跑了。
那税吏见谭沣不接茬,反而去叫自己的上官,心里有些发虚,但嘴上仍强自辩解:“谭队正,此事乃我户曹司份内之事,您攻曹司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谭沣负手而立,淡淡道:“本官在此宴请同僚,不喜喧哗。请你们队正过来,当面说清楚便是。”
不多时,石头便引着一个穿着户曹司队正号衣、面色精干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那汉子一来便看到自己手下被一群彪悍的汉子围着,而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同样年轻的队正,眉头立刻皱起。
“怎么回事?”他先看向自己的手下。
那税吏连忙上前,低声解释了一番。
户曹司队正听完,又看向谭沣,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谭队正?在下户曹司西坊市税征队正,姓孙。手下人办事急躁,惊扰了谭队正宴饮,还望海涵。”他语气还算客气,显然也听说过谭沣的名头,知道这位新贵不好惹。
谭沣也拱手还礼:“孙队正客气。并非谭某要多管闲事,只是在此设宴,碰巧遇上。冯掌柜的醉风楼亦是守法商户,若果真有何拖欠,按章办理便是。若只是账目微末之差,何必动辄封店,影响生意,也伤和气?孙队正以为呢?”
孙队正自然是知道自己手下那点龌龊心思,见谭沣明显是要回护这冯三娘,又见对方人多势众,且谭沣背后站着新任郡主和仓曹主事,实在不宜为了这点小事结怨。当下便顺水推舟,对手下呵斥道:“一点小账目,核对清楚便是,谁让你们在此大呼小叫,惊扰谭队正的?还不快向谭队正和冯掌柜赔罪!”
那三名税吏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赔罪。
谭沣见好就收,笑道:“一场误会,说开便好。孙队正若是不忙,不如一同入席,喝杯水酒如何?正好谭某今日宴请弟兄们,人多也热闹。”
孙队正略一迟疑,便笑着应承下来:“谭队正相邀,敢不从命?正好与谭队正和诸位仓曹的兄弟亲近亲近。”
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醉风楼。冯三娘感激地看了谭沣一眼,连忙亲自安排,将两张大桌并在一起,好酒好菜如流水般送了上来。
席间,杯觥交错,气氛热烈。两队的汉子几杯酒下肚,那点小摩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开始称兄道弟,吹牛打屁。孙队正也是个爽快人,与谭沣连干了几杯,拍着胸脯道:“谭老弟,年纪轻轻便已是队正,前途无量啊!以后在这西坊市有什么事,尽管来找老哥我!别的不敢说,收税这块,还能说得上话。”
谭沣笑着敬酒:“那以后就多仰仗孙兄了。”
孙队正又压低声音道:“不瞒老弟,我有个胞弟,在法曹司下辖的治安羁押房当队正,管着城里大小拘押之事。改日有空,介绍你们认识,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谭沣心中一动,这倒是意外之喜,连忙道谢:“如此甚好,多谢孙兄!”
酒过三巡,孙队正已有几分醉意,看着一旁巧笑嫣然、不断添酒布菜的冯三娘,对谭沣挤挤眼,声音不大不小地道:“谭老弟,好眼光啊!冯掌柜可是咱们西坊市有名的美人儿,往日里不知多少人惦记,没想到竟是老弟你的相好!以后放心,有老哥我在,这醉风楼没人敢再来找麻烦!”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谭沣和冯三娘身上。
谭沣酒意上涌,一时没反应过来“相好”二字的分量,刚想解释,却觉桌下自己的手被一只温软微凉的手轻轻握住,捏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只见冯三娘脸颊绯红,也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意,眼波流转横了他一眼,非但没有反驳,反而顺势微微倚向他这边,声音又软又糯:“孙队正说笑了......全靠谭......谭队正关照罢了......”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纷纷起哄:“原来如此!谭队正威武!”
“恭喜队正!冯掌柜好眼光!”
谭沣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懵,加上酒劲,只觉冯三娘靠过来的身子温软馨香,那只柔荑小手也未松开,反而与他十指轻轻扣住。他心中一荡,一股热流涌上,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反而就着酒意,另一只手抬起,看似无意地揽住了冯三娘的纤腰,在她腰侧轻轻摩挲了一下,低笑道:“三娘......斟酒。”
冯三娘身子微微一颤,脸上红霞更盛,眼媚得几乎滴出水来,顺从地替他斟满酒,姿态亲昵无比。谭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怀中软玉温香,心中那股躁动愈发强烈。
这场酒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场。谭沣与孙队正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出了醉风楼,约定日后常来常往。送走一众心满意足、对谭沣更加归心的手下和孙队正等人,谭沣站在酒楼门口,被夜风一吹,酒意稍醒了几分。
冯三娘送了出来,云鬓微乱,醉眼迷离,更添几分成熟风韵,她替谭沣理了理微皱的衣襟,柔声道:“谭队正......今日多谢你了。慢些走。”
此时,旁边一桌新来的食客见冯三娘如此风情,有人借着酒意想上前调侃两句,却被同伴死死拉住,低声急道:“你疯了!没听说吗?那是仓曹属新上任的谭队正的暗妾!前几天进了州监委都能被全须全尾捞出来的人物!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那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敬畏地看了谭沣一眼,缩了回去。
谭沣并未听清那边的低语,他只是看着灯下冯三娘那妩媚动人的脸庞,感受着方才指尖残留的滑腻触感,心中那团火再次烧起。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在石头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向着吏舍走去。
时节如流,灰岩城的天空渐渐染上冬日的灰霾,呼啸的北风带来刺骨的寒意。郡守府各衙署门前早早挂起了防风灯笼,廊下也添了火盆,但依旧驱不散那渗入骨髓的冰冷。年关将至,衙门里却无多少喜庆气氛,反倒因前番大案的余波和人事更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攻曹司内,几个文吏围着火盆低声交谈,呵出的白气与盆中升起的青烟纠缠在一起。
“听说了吗?赵郡主对谭队正青眼有加,怕是年后要有大用!”
“哦?不是说他才升任队正不久吗?还能如何大用?”
“这你就不懂了。谭队正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背景硬扎,又在这元石案里立了功。我听说啊,攻曹司下面那个专司稽查各郡物资流转、油水最厚的‘巡稽科’,原来的主事不是跟着前郡主倒了吗?这位置空悬着,多少人盯着呢!赵郡主的意思,怕是属意谭队正去历练历练……”
“巡稽科?那可是正五品的缺!他一个从五品的队正,这跳得也太快了吧?”
“嘿,有姬亲王和赵郡主抬举,还在乎这一阶半级?等着瞧吧,年后必有动静!”
类似的流言,如同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风,悄悄在郡守府各个角落流转。谭沣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但他只是置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升迁固然是好事,但树大招风,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他更需谨言慎行,将仓曹属的巡防事务打理得滴水不漏,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然而,另一件事却真正牵动了他的心神。
冯三娘那日透露的关于野狼帮走私的线索,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尤其是那条“通往城外黑瘴林的走私路线”,更是让他寝食难安。黑瘴林边缘,正是他埋藏那批价值连城的极品元石之地!若野狼帮的活动范围波及那里,万一被他们偶然发现……
这个念头让他坐立难安。那批元石是他未来修炼和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必须去探查一番!
此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按捺。他寻了个由头,向张贲告假一日,只说是修炼上遇到关隘,需外出静心感悟。张贲如今对他极为倚重,自是准假,还关切地叮嘱了几句。
翌日清晨,谭沣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将面目用围巾遮了大半,独自一人出了城,直奔西城外那片令人谈之色变的黑瘴林方向。
越是靠近黑瘴林,道路越发崎岖荒凉,人烟稀少。凛冽的寒风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烂植被和微弱毒瘴的腐朽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谭沣凭借着记忆和远超从前的修为,避开官道,在荒芜的丘陵间穿梭,小心翼翼地向当初埋藏元石的那片沼泽边缘靠近。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在远处的高地上,借助枯树的掩护,仔细观察。沼泽依旧被惨绿色的瘴气笼罩,死寂一片,与他离开时并无太大不同。他仔细感应,并未发现附近有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心中稍安。
正当他准备悄悄退去时,眼角余光却瞥见极远处,靠近沼泽另一侧边缘的地带,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烟尘升起。
有人!
谭沣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那个方向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那烟尘越发明显,还隐约传来了车轮碾过冻土的沉闷声响以及压低的呼喝声。
谭沣攀上一处石坡,拨开枯草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条被荒草勉强掩盖的废弃小道上,三辆蒙得严严实实的货车正艰难前行。每辆车都由两匹驽马牵引,旁边跟着七八个手持兵刃、神情警惕的汉子。这些人穿着混杂,既有佣兵打扮,也有穿着破旧皮袄、形似山民者,但个个眼神凶悍,行动间透着股亡命之徒的戾气。
为首的,正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李老四!
果然是野狼帮的人!他们真的在这条路上活动!
谭沣屏住呼吸,仔细观察。那货车沉重,车轮陷入冻土颇深,显然装载着不轻的货物。但看其形制,却又不像装载矿石的模样,反而……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掀起了最后一辆货车篷布的一角。
刹那间,谭沣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篷布之下,根本不是什么货物,而是人!
一个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蜷缩在车里,眼神空洞麻木,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人口走私!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上谭沣的头顶,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黑瘴矿坑中少年矿奴惨死的画面,与眼前这些被当作牲畜般运输的人影重叠在一起,那股深埋于心底的、中二十足的正义感再次熊熊燃烧!
他强行压下冲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静!必须冷静!
对方人数众多,且有李老四这个吸元境三层的好手,自己孤身一人,贸然动手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死死盯着那车队消失在沼泽边缘的迷雾中,记下了他们行进的方向和大概人数。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救出那些人!
谭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灰岩城。
他没有回仓曹属,而是直接找到了正在户曹司衙门外巡查的孙队正。
“孙兄!借一步说话!”谭沣脸色凝重,将孙队正拉到一旁僻静处。
孙队正见他神色不对,忙问:“谭老弟,何事如此匆忙?”
谭沣压低声音,将方才所见尽数告知,末了道:“孙兄,此事绝非小可!野狼帮竟敢做此伤天害理、拐卖人口的勾当!那些被掳掠之人,若是被送入黑瘴林深处,怕是十死无生!我们必须救人!”
孙队正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人口拐卖?!这……这李老四真是狗胆包天!这要是捅出去,可是惊天大案!”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谭老弟,你找我,是想……”
“我记得孙兄上次提及,令弟在法曹司羁押房当队正?”谭沣目光灼灼,“可否请孙兄牵线,我想与令弟面谈!此事功曹司亦有管辖之权,但我人手不足,需法曹司出手,方能雷霆一击,将这伙丧尽天良之徒一网打尽!”
孙队正猛地一拍大腿:“好!我这就带你去见我兄弟!这等恶行,天理难容!若是破了此案,于我兄弟亦是天大功劳!”
当下,孙队正也顾不得巡查,立刻带着谭沣赶往法曹司。
孙队正的弟弟孙铭,与其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冷峻精明。在法曹司羁押房历练多年,见惯了各种阴私勾当,听闻谭沣所述,并未立刻表态,而是仔细询问了地点、人数、路线等细节。
“谭队正,此事非同小可。”孙铭沉吟道,“野狼帮与兵房钱副主事关系匪浅,若无铁证,贸然动手,极易被反咬一口。你确定看清了,车上确是被掳掠之人?且能确定他们的路线和交接的大概时间地点?”
“千真万确!”谭沣斩钉截铁道,“我亲眼所见!他们走的是黑瘴林边缘那条废弃古道,看方向,似乎是往‘鬼哭涧’一带而去。根据车辙痕迹和速度判断,下一次运输,很可能就在三日后夜间!”
鬼哭涧是黑瘴林外围一处险要峡谷,地形复杂,正是做这种见不得光交易的绝佳地点。
孙铭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好!既然谭队正如此肯定,我孙铭就信你一回!我立刻秘密调集信得过的兄弟,三日后夜间,于鬼哭涧设伏!定要人赃并获!”
“多谢孙队正!”谭沣大喜,拱手道,“届时,我亦会带几名仓曹属信得过的兄弟在外围策应,以防万一!”
“如此甚好!”孙铭重重一拍谭沣肩膀,“谭队正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识和正义之心,孙某佩服!此事若成,你为首功!”
三人又仔细商议了伏击的具体细节、信号联络方式等,直到确保万无一失,谭沣才告辞离开。
走出法曹司,寒风依旧凛冽,谭沣心中却燃着一团火。他知道,这次行动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必将迎来野狼帮和兵房的疯狂报复。
但他别无选择。
有些事,看到了,便不能背过身去。
是夜,无月,寒风卷着碎雪,刮过黑瘴林边缘的荒芜之地,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呜咽声,正是“鬼哭涧”得名的由来。漆黑的天幕下,峡谷两侧的嶙峋怪石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下方那条被荒草半掩的废弃古道。
谭沣伏在一块冰冷的巨岩之后,藏青色的夜行衣与黑暗完美融为一体。他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岩石的一部分,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生光,紧紧盯着峡谷入口的方向。身旁,是同样屏息凝神的法曹司队正孙铭,以及他精心挑选的十余名好手,个个眼神锐利,手持强弓劲弩,埋伏在预定位置。
而在更外围的黑暗中,谭沣从仓曹属带来的四名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卫士,则按照计划扼守着可能的逃窜路线,手中紧握着示警的响箭和格斗短刃。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寒意渗透骨髓,却远不及谭沣心中那团燃烧的怒火炽热。那些被捆缚、塞口、如同牲畜般运输的绝望面孔,一次次在他眼前闪现。
“来了。”身旁的孙铭忽然极低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谭沣精神一振,凝神望去。只见峡谷入口处,隐约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伴随着车轮压过冻土的沉闷声响和压低的催促声。三辆蒙着厚布的货车,在十余名彪悍汉子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伏击圈。
为首那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在微弱火把光下若隐若现,不是李老四又是谁?
谭沣的心脏有力地搏动起来,不是恐惧,而是狩猎前的兴奋与冰冷的杀意。他缓缓举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所有埋伏者的肌肉瞬间绷紧,弓弦被悄然拉满。
车队毫无察觉,缓缓行至峡谷中段,最狭窄处。
就是现在!
谭沣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咻咻咻——!”
数支响箭尖啸着射向夜空,打破了死寂!这是发动攻击的信号,更是警告车队停下!
“有埋伏!”
“抄家伙!”
车队顿时大乱!护卫的汉子们虽惊不乱,显然也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立刻嘶吼着抽出兵刃,围拢在货车周围,警惕地望向两侧黑漆漆的山崖。
李老四反应极快,一把抽出身后的鬼头刀,厉声喝道:“哪条道上的朋友?报上名来!野狼帮办事,莫要自误!”声音在峡谷中回荡,试图用帮派名头吓退伏击者。
回应他的,是两侧山崖上倾泻而下的箭雨!
“噗噗噗!”
箭矢精准地避开货车,专门射向那些手持兵刃的护卫!惨叫声顿时响起,瞬间便有四五人中箭倒地!
“官府拿人!弃械投降者不杀!”孙铭洪亮的声音从崖上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鹰爪孙!”李老四脸色剧变,眼中闪过骇然与凶戾,“妈的!跟他们拼了!冲出去!”
他知道,一旦被官府拿住这人口走私的勾当,绝对是死路一条!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剩下的七八名护卫也知道厉害,发一声喊,竟悍不畏死地朝着峡谷一端的出口猛冲过去,试图强行突围!
“拦住他们!”孙铭大喝。
埋伏的法曹司好手们纷纷从崖上跃下,或是继续放箭阻截,或是拔出刀剑迎了上去,瞬间短兵相接,金铁交鸣之声与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谭沣目光死死锁定了试图混在人群中向外冲的李老四!
“李老四!哪里走!”谭沣一声暴喝,如同苍鹰搏兔,从巨岩后一跃而下,身形快如闪电,直扑李老四!
“是你这小杂种!”李老四看清来人,先是震惊,随即化为滔天怨毒!他没想到,数次三番与他作对、甚至害得他差点得罪官差的,竟是这个他当初随手就能捏死的小矿奴!而如今,对方竟已成了官身,还带人来截他的财路、断他的生路!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李老四狂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鬼头刀带着凄厉的风声,迎头便向谭沣劈来!这一刀势大力沉,蕴含着他吸元境三层的全部元气,恨不得将谭沣一刀劈成两半!
若是半月前的谭沣,面对这含怒一击,或许还要暂避锋芒。但如今,他已稳固吸元境四层修为,力量、速度、反应远超从前!
面对劈来的刀锋,谭沣眼神冰冷,不闪不避,体内元气奔涌,灌注右臂,手中精钢长刀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镗——!”
两刀猛烈碰撞,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道传来,李老四只觉手臂剧痛,虎口发麻,鬼头刀差点脱手飞出,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你...你突破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谭沣,对方刀上传来的力量,分明远胜于他!
“不然何以拿你?”谭沣冷笑,得势不饶人,脚步一错,刀光如匹练般展开,施展出这些时日结合《磐石锻身术》感悟和自身战斗经验琢磨出的刀法,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将李老四彻底笼罩!
李老四又惊又怒,只能勉强举刀格挡,被谭沣凌厉的攻势杀得汗流浃背,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身上的皮甲被刀锋划开数道口子,鲜血渗出,狼狈不堪。周围野狼帮帮众也被法曹司的人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过来救援。
“小子!你非要赶尽杀绝吗?”李老四气喘吁吁,色厉内荏地吼道,“放我一马!车上的财物分你一半!不,全给你!”
谭沣刀势丝毫不缓,眼中寒光更盛:“你的脏钱,留着去地狱打点小鬼吧!”话音未落,刀势陡然一变,一个虚晃骗过李老四的格挡,刀尖如同毒蛇出洞,疾刺其手腕!
“啊!”李老四惨叫一声,手腕被刺穿,鬼头刀当啷落地!
谭沣顺势一个侧踢,狠狠踹在其小腹上!李老四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身体弓成虾米状,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谭沣一步赶上,刀尖稳稳抵住了他的咽喉。
“绑了!”谭沣冷声道。
旁边两名法曹司队员立刻上前,用特制的牛筋绳将李老四捆得结结实实。
首领被擒,剩下的野狼帮帮众更是士气崩溃,很快便被逐一制服或格杀。战斗迅速平息,峡谷中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寒风的呼啸。
孙铭快步走来,检查了一下货车,掀开篷布,看到里面那些被捆缚、吓得瑟瑟发抖、眼中充满绝望与一丝微弱希望的人们,脸色铁青,怒骂道:“一群畜生!”他转身对谭沣郑重拱手:“谭队正,多谢了!若非你及时发现并告知,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此毒手!”
“分内之事。”谭沣收刀入鞘,看着那些获救的人被小心翼翼地带下车,安抚,心中那股怒火才稍稍平息。
清点战场,共击毙顽抗者五人,生擒包括李老四在内的八人,己方仅有三人轻伤。可谓大获全胜。
“将人犯和赃车全部押回法曹司!严加看管!”孙铭下令,随后对谭沣道:“谭队正,此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放心,到了法曹司,就算他背后是天王老子,也得把这身皮扒下来!”
谭沣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审讯是法曹司的专业,自己不便插手。但他相信,有了这份铁证,野狼帮和其背后的保护伞,必将受到雷霆打击!
一行人押解着囚犯和货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返回了灰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