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陋室内,空气凝固,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外逐渐远去的、不甘的咒骂与砸门声。油灯昏黄的光线在黑暗中挣扎,勉强勾勒出救命恩人的轮廓------正是坊市那个售卖《磐石锻身术》的落魄老者!
谭沣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心脏仍如擂鼓般狂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难以置信的震惊交织在一起。他再次艰涩地开口:"前辈......真的是您?您怎么会......"
老者缓缓直起身,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泽,与他在坊市那副昏昏欲睡、爱答不理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瞥了谭沣一眼,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怀里揣着能让人红眼的硬货,还敢在灰岩城最乱的西坊市露白,不被豺狼盯上才是怪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谭沣紧握的、磨尖的铁片,以及石头吓得惨白的脸,哼了一声:"倒是有点小机灵和狠劲,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可惜,实力太差,若无老夫,今夜你二人已是桥下枯骨。"
谭沣脸上火辣辣的,老者的话虽不中听,却字字戳心。他深吸一口气,拉着仍在发抖的石头,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谭沣,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非前辈出手,我兄弟二人今夜在劫难逃。"
石头也连忙跟着磕磕巴巴地道谢。
老者受了这一礼,摆摆手,走到那张唯一的破木桌旁,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水壶灌了一口,里面的液体散发着劣质麦酒的酸味。"坐吧。"他指了指屋里仅有的两个树墩充当的凳子。
谭沣和石头依言坐下,心情依旧难以平复。谭沣偷偷打量这间屋子,家徒四壁,除了一床一桌两墩,几乎再无他物,难以想象这样一位高手竟居住在此等陋室。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此番又得您庇护,晚辈必当厚报!"谭沣诚恳道。他深知在这冷漠的世界,雪中送炭有多么难得。
老者眯着眼看了谭沣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诚意,最终缓缓道:"名字早忘了,认识的人都叫老夫‘老姬’。报恩就不必了,老夫出手,一是看那李老四不顺眼,二是......"他的目光落在谭沣怀中,《磐石锻身术》的轮廓隐约可见,"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吸元境一层都未稳固,就敢买这淬体法门,还敢用那般品质的元石交易......说说吧,什么来路?"
谭沣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试探。他深吸一口气,半真半假地答道:"晚辈兄弟二人原是黑瘴矿坑的矿奴,九死一生才逃出来。那元石......是在逃亡路上偶然所得,仅剩那两块,已用于向前辈购买功法了。只求能提升实力,在这世道有份自保之力,再无他念。"
"黑瘴矿坑?"老姬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能从李魁那扒皮手底下逃出来,倒是有点运气和本事。至于元石......"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显然不全信,却也没再深究,"罢了,人人都有秘密。老夫对你那点家当没兴趣,倒是你这个人,看似孱弱,骨子里却有股不肯认命的韧劲,眼神里有火,像极了老夫年轻时的一个故人......"
他话锋一转,不再追根问底,这让谭沣稍稍松了口气。
"前辈,那依您看,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谭沣趁势请教,这是目前最迫切的问题。
老姬沉吟片刻,缓缓道:"灰岩城你们是待不下去了。李老四这种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除非你们永远躲着不露面,否则迟早被挖出来。一旦被盯上,除非有绝对的实力碾压,或者......"
"或者什么?"谭沣急切追问。
"或者有一个让他们不敢轻易动你们的身份。"老姬目光深邃,"在这大周王朝,最大的势力,永远是官方朝廷。"
"官方?"谭沣一怔。
"不错。"老姬点头,"大周每两年一度,开科选拔朝吏。文吏考策论治国之策与身世背景清查,武吏测武力修为与当面应答。只要通过,便能录入朝籍,成为吃皇粮的吏员。虽是最底层的公人,却也有了官身护体。届时,除非是亡命之徒或背景通天的强梁,否则寻常势力想动朝廷的人,就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官府的雷霆之怒。"
朝吏?官身?
谭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无疑是一条绝佳的出路!不仅能解决眼前的危机,更能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身份和庇护,对他后续寻找修炼资源和探寻秦姝婉的下落都极为有利!
"请问前辈,这科考何时举行?在何处报名?"谭沣强压激动,连忙问道。
"巧了,距下一次灰岩城武吏选拔,还有不足一月。"老姬掐指算道,"报名处在城内郡守府旁的功曹司,查验身份、缴纳少量费用即可获取考牌。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谭沣:"武吏选拔,虽不要求极高境界,但至少需达吸元境三层,方能通过最基础的气力、反应测试。你现在......还差得远。"
如同一盆冷水浇下,谭沣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吸元境三层?他现在连一层都尚未稳固,一个月内连破两层?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有极品元石,元气积累滋养身体也需要时间,绝非一蹴而就。
看到谭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穆老头哼了一声:"怎么?这就泄气了?"
谭沣苦笑道:"并非泄气,只是......时间太短,晚辈资质愚钝,恐难......"
"若按部就班,自然难如登天。"老姬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若有外力相助,加之你手中那本《磐石锻身术》......或许能搏上一搏。"
"外力相助?前辈是指?"谭沣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姬却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可知,为何吸元境积累元气如此缓慢?除了功法粗浅、元气稀薄外,最关键之处在于肉身这座‘炉鼎’太过孱弱闭塞,无法有效容纳和转化元气。寻常人修炼,是水磨工夫,让元气慢慢浸润。"
谭沣若有所悟:"前辈的意思是......"
"《磐石锻身术》虽是淬体法门,但其开篇所述的以气梳络经脉之理,在吸元境亦可变通使用!"老姬语出惊人,"虽不能以气淬体,但是可以吐息之法引导元气冲击梳络经脉,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加身体吸纳元气的速度"
"这......可行吗?"谭沣迟疑道。
"虽然提升效果不大,对你却够用了。"老姬淡淡道,"若是常人,因为体外元气稀薄,这点吸纳能力提升也无大用,可你有元石就不一样了。"
谭沣猛地抬头看向老姬,眼中充满难以置信。这位神秘老者,不仅救了他,还要指点他修行?
"前辈......您为何如此帮我?"谭沣忍不住再次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他无法完全安心。
老姬沉默了一下,“就当是......老夫心血来潮,想看看你这株小草,到底能在这磐石之下,长出多高的个头吧。"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从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片刻,取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木盒,丢给谭沣。
"里面是三颗‘活血丹’,品质一般,但对你此刻稳固元气、缓解旧伤略有裨益。今晚就在此歇息,明日开始,老夫教你如何用那《磐石锻身术》的法门。"
谭沣接过木盒,触手微温,药香虽淡,却让他精神一振。他不再犹豫,再次深深一揖:"晚辈......必不负前辈所望!"
无论如何,这是一线生机,他必须抓住。
窗外,夜色更深,远处的喧嚣渐渐平息。陋室之内,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疯狂修炼,即将开始。而通往朝吏之路的大门,也在黑暗中,透出一丝微光。
逼仄的陋室仿佛与世隔绝,将门外一切的喧嚣与杀机都隔绝开来,只余下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谭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老姬——这位神秘的落魄老者——给出的方法堪称粗暴。他让谭沣手握那块极品元石,运转《元气初解》吸纳元气的同时,以《磐石锻身术》中记载的一种特殊呼吸法门,强行引导那涌入体内的、尚未完全沉入丹田的元气流,去冲击、梳络那些淤塞细窄的经脉。
这个过程痛苦异常。元气本是无主之力,温和时如沐春风,狂暴时却如钢针攒刺。谭沣每一次尝试,都感觉像是用烧红的烙铁在体内强行开拓通道,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刚换上的粗麻衣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忍住!”老姬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丝毫感情,“欲得人所不能得,须忍人所不能忍!你这点微末根基,想一月内连破两层,不行非常之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引导它,别让它乱窜!想象你的意志是锤,元气是凿,经脉是那需要开凿的山石!”
谭沣咬紧牙关,下唇已被咬出血痕,腥甜味在口中弥漫。他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强行凝聚起几乎要溃散的精神意志,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失败,再尝试。
旁边的石头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谭沣感觉意识都要模糊的时候,忽然,“嗤”的一声轻响,仿佛某种桎梏被强行捅破,一股原本滞涩的元气猛地冲过一段狭窄的经脉,虽然依旧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感!
一瞬间,他吸纳元石元气的效率猛地提升了一小截!更多的精纯元气涌入体内,沉入丹田。
“哼,总算没笨到家。”老姬哼了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记住这感觉,继续!把你全身那些淤塞的细微脉络都给我冲开!”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谭沣找到了诀窍。他不再盲目硬冲,而是以意志为先导,细细感知元气流动,寻找那些淤塞点,集中力量进行冲击。痛苦依旧,但每一次成功带来的提升,都化为强大的动力。
他彻底沉浸其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疲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开它们,变得更强!
老姬偶尔会出言指点一两句,往往一针见血,直指关键。他看似随意地坐在那里,却对谭沣体内的元气运行了如指掌,这份洞察力让谭沣心中骇然,愈发觉得老者深不可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谭沣不眠不休
晨光熹微,驱散了灰岩城夜的阴冷。谭沣和石头走出那间救命的陋室,重新呼吸到略带寒意的自由空气,恍如隔世。
短短不到二十日的潜修,对谭沣而言,却宛如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不仅修为奇迹般地跃升至吸元境三层,体内元气充盈,举手投足间力量奔涌,更重要的是,那份深植于灵魂的星象悸动与遥远共鸣,为他本就坚韧的意志注入了更明确、更迫切的动力。
“谭哥,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功曹司吗?”石头显得有些紧张,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行人,似乎生怕那刀疤脸李老四的人从哪个角落再扑出来。
谭沣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着掌心下少年依旧有些单薄却不再那么颤抖的身躯,沉声道:“嗯,直接去。越早拿到官身,越安全。”他目光扫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低声道:“石头,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从黑瘴矿坑逃出来的谭沣和石小柱,偶然得了点机缘,想来搏个出身。其他的,一概不知。”
“哎,我记住了,谭哥。”石头连忙点头。
两人依照老姬模糊的指点,一路向城中心方向走去。灰岩城远比黑石镇庞大繁华,越靠近中心区域,街道越发宽阔整洁,两侧的建筑也愈发气派,偶尔还能看到巡城的甲士列队走过,步伐整齐,带着肃杀之气,令人生畏。
郡守府并不难找,那是城内最宏伟的建筑群之一,高墙深院,朱门铜钉,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狰兽睥睨着来往行人。功曹司就在郡守府侧面的一处偏院内,门口排着长龙般的队伍,大多是些气息精悍、衣着各异的年轻人,显然都是来参加武吏选拔的。
谭沣带着石头默默排到队尾,收敛气息,低调地观察着前方。负责登记查验的是几个穿着皂隶服饰、面色严肃的吏员,效率颇高,不断有人拿着考牌进去,也有人垂头丧气地出来。
“下一个!”
很快轮到了谭沣。一名中年吏员头也不抬地问道:“姓名,籍贯,年龄,修为。”
“谭沣,原籍南荒黑瘴矿坑,十八岁,吸元境三层。”谭沣平静地回答,同时微微释放出一丝吸元境三层的气息。这是老姬叮嘱过的,不必刻意隐瞒,适当的实力展现反而能减少麻烦。
那吏员记录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谭沣一眼。十八岁的吸元境三层,在这边陲之城已算不错,更别提还是从臭名昭著的黑瘴矿坑出来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谭沣,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眼神沉静,气息沉稳,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嗯,进去吧,测力石,反应桩走一遍,合格即可。”
缴纳了十枚元气币的考核费用后,谭沣被引到院内。考核内容确实如老姬所言,并不复杂。一块需要吸元境三层力量才能勉强举起的灰褐色测力石,谭沣轻松举起;一组会随机弹出木拳的反应桩,谭沣凭借远超同阶的敏锐感官和地球带来的反应意识,轻松躲过,甚至显得有些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