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硝烟,被方岩一番插科打诨,强行压了下去。
但有些东西,却悄然变了。
第一批粗加工的金线草,已经全部制作完成。
墨绿色的叶片被精心晾晒,上面的金色丝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可怎么把这些宝贝,换成实实在在的钱,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的头号难题。
“岩子,这玩意儿,供销社根本不收啊。”
赵德才嘬着旱烟,愁眉苦脸。
“他们说没见过,也不敢乱开价,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孙木匠也跟着叹气:“咱们这厂子,机器还没影呢,大伙儿这阵子全凭一股子心气儿在干,要是再没点进项,我怕”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人心,是需要希望来喂养的。
“去县城。”
方岩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黑市。”
这两个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市,那可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
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东西是能卖出去,但能不能把钱活着带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行!太危险了!”
陈淑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小岩,咱不去了,那些钱咱不要了”
她真是怕了。
她怕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家,再出什么意外。
林清雪也皱起了眉头:“黑市不是善地,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方岩看着她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担忧,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放心,我不是去打架的。”
他笑了笑,脸上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从容。
“我只是去踩个点,探探行情。”
“就带孙猎户和二狗子去,他们俩常年跑山,机灵。”
决定,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方岩要出门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夜深了,方岩正在收拾东西。
陈淑云默默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刚缝好的内衬。
“小岩,我我在里面给你缝了几个口袋。”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能藏东西,贴身放着,不容易丢。”
灯光下,她白皙的指尖上,还带着被针扎破的细小血珠。
方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接过那件还带着嫂子体温的内衬,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嫂子。”
陈淑云走了。
林清雪又来了。
她没说话,只是把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塞到了方岩手里。
“这是县城的地图。”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把黑市的位置,还有附近几条可以脱身的小路,都给你标出来了。”
“万一有事,别硬扛。”
方岩打开地图,看着上面用娟秀的字迹标注出的各种记号,心中百感交集。
一个给了他最贴身的温暖。
一个给了他最周全的退路。
这两个女人啊
方岩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份复杂的情绪压下。
夜色如墨。
一辆破旧的板车,借着月光,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卧龙峪。
车上装着半车山货,蘑菇、木耳、干笋。
而在这些山货的下面,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正是那批承载着全村希望的金线草。
县城黑市。
坐落在老城区一处废弃的铁路货运站里。
天还没亮,这里却已经是人声鼎沸。
昏黄的马灯和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交织晃动,照亮了一张张警惕而又贪婪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烟草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气味。
和上次入黑市一样。
但这次,他们更吸引注意。
方岩三人推着板车一进来,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生面孔。
还是推着板车的乡下人。
数道审视、探究、不怀好意的目光,像苍蝇一样黏了上来。
孙猎户和二狗子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油条了,可见到这场面,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紧张地握紧了腰间的砍刀。
唯有方岩,神色自若。
他就像一个来逛自家后花园的闲人,推着车,径直走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
“老板,你这山货怎么卖啊?”
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子凑了上来,随手抓起一把木耳闻了闻。
“不卖。”
方岩眼皮都没抬一下。
“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