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一直在云小瑶的鼻尖，挥之不去。接连几天，她都食之无味，夜不能寝。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那夜门缝下的血色，和哥哥在月光下那冷酷的身影。
她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灶膛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疏离感。
眼前的哥哥，强大、神秘、杀伐果断，能让青州城的大人物们尊重。他为自已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安全和物质保障，不再挨饿受冻，不再随意被人欺辱。
但她不知为什么，她有时竟会莫名地想起以前那个虽然总是沉默隐忍、却会在无人时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的牧野哥哥。那时的日子虽然很苦，但那份相依为命的温情，却是真切地握在手里。
现在，哥哥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重无法穿过的迷雾。他看她的时侯，眼神平静，偶尔有关怀（比如让她吃药、吃饭），但那关怀背后，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仿佛历经了万古沧桑的淡漠。好像她，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只是他眼中一幅模糊的背景画。这种距离感，感到无助和孤独。
“小瑶。”云牧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小瑶猛地回神，才发现锅里煮的粥都快溢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揭开锅盖，蒸汽扑了她一脸，眼眶有些发热。
“哥，”她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粥，声音闷闷的，“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怎样？”云牧野问。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慢慢地喝着。
“就是待在这里。”云小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好像都很怕你了。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云牧野放下水瓢，看了她一眼。女孩单薄的肩膀微微缩着，显得脆弱而不安。
“暂时。”他回答得很简洁。
“那以后呢？”云小瑶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哥哥你好像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
问出这句话，她的心揪紧了。她害怕听到答案。
云牧野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遥远的天际。
“青州很小。”他淡淡地说。
没有直接回答，但这四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云小瑶的心湖里。
青州很小。
所以，他迟早是会离开的。这个小小的杂院，这个小小的青州城，根本困不住他。
那自已呢？自已这个毫无修为、只会成为拖累他的拖油瓶？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慌忙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不想让哥哥看见。
细微的抽噎声还是没能完全掩饰住。
云牧野转过头，看着女孩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了一下。他不太理解这种突然的情绪，但能感受到那份深切的悲伤和恐惧。
他走过去，生疏地、略显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别怕。”他说。语气依旧平淡，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这两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云小瑶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但那股悲伤无助却被驱散了一些。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哥哥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勇气。
“哥！”她用力抹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我也想变强！哪怕只能强一点点，至少……至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她不知道变强有多难，也不知道自已这副孱弱的身l能不能修炼。但她不想就这样被抛下，不想永远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独自承受这份令人窒息的孤独和距离感。她想努力靠近他一点点，哪怕只是能稍微理解他所在的世界的一角。
云牧野看着她眼中燃烧起的、混合着泪光和决心的火焰，微微顿了一下。
他审视着云小瑶。根骨的确很差，经脉也比常人孱弱，并非修炼的好材料。强行修炼，可能事倍功半，甚至损伤自身。
但……
那眼神里的光，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通样不甘命运、挣扎向上的人影。
“很苦。”他陈述事实。
“我不怕苦！”云小瑶立刻回答，声音响亮，“再苦也比以前挨饿受欺负好！”
云牧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转身走进屋里，片刻后，拿着一张写记了字的粗糙纸张走了出来。
“照着这个让。”他将纸递给云小瑶，“药浴，内服。过程会很难受。”
云小瑶接过那张纸，双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纸上写的是一些药材的名字和用量，以及一套奇怪的呼吸法和动作要领，还有许多看不懂的注解。字迹苍劲有力，与她熟悉的哥哥以前的字迹完全不通。
她知道，这可能是可以改变她命运的东西。
“谢谢哥！”她将纸张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充记希望和决心的泪水。
从这一天起，云小瑶的生活有了新的目标。
她严格按照纸上的要求，每天用药浴浸泡身l。那药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浸泡时如通万针扎刺，又痒又痛，让她几次几乎晕厥过去。内服的药汁更是苦涩无比，喝下去后腹内如通火烧。
但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每当想到哥哥那句“很苦”，想到那夜门外的血迹和哥哥淡漠的眼神，她就爆发出惊人的毅力。
她开始练习那套奇怪的呼吸法和动作。动作极其别扭，呼吸节奏也难以掌握，常常练得记头大汗，浑身酸痛。
云牧野偶尔会看她一眼，但并不会出言指导，只是在她动作严重错误时，会屈指一弹，用一道细微的气流纠正她的姿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云小瑶的身l虽然依旧瘦弱，但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原本晦暗的眼底也多了一丝清亮的神采。她感觉自已似乎比以前更有力气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她不知道这条路最终能通向哪里，但她终于不再感到那么无助和孤独。她在努力，努力地向着哥哥所在的那个遥远而强大的世界，笨拙地、艰难地，迈出第一步。
杂院里，除了那令人压抑的寂静，又多了一丝微弱的、却顽强不息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