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尧蹲在城南旧巷的垃圾堆旁,镊子稳稳夹起一只蠕动的蛆虫。午后的阳光斜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将白色防护帽檐下的眼睛映成了浅琥珀色。
“蓝蝇三龄幼虫,l长12毫米。”他轻声自语,将虫子放入采样瓶,“根据积温定律,死亡时间应该在5天前。”
对讲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工作。
“许医生,城北大学实验室有急事,需要你马上过去一趟。”助手的声音有些急促。
许初尧看了一眼手中的采样瓶,轻轻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法医昆虫学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断。昆虫不会等待,但活人的事情总是更急。
四十分钟后,许初尧的车驶入城北大学校园。他刚停好车,手机又响了。
“初尧,你到了吗?”林教授的声音带着不通寻常的紧张,“直接来生物实验楼顶楼,快点。”
许初尧皱了皱眉。林教授是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向来沉稳持重,今天这种语气实在反常。
实验楼前已经聚集了一些学生,对着楼顶指指点点。许初尧抬头望去,顶楼栏杆旁,一个红色的身影格外醒目。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冲进大楼,按下电梯按钮。电梯缓慢上升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当电梯门终于在顶楼打开时,他看到了林教授苍白的脸。
“小许,你来了”林教授的声音颤抖,“是李萌,你以前的实习生。”
许初尧心头一紧。李萌,那个总是充记好奇心的女孩,去年还在他的实验室实习过三个月。他顺着林教授的目光向天台边缘看去。
李萌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背对着他们,站在栏杆外侧狭窄的平台边缘。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像一只即将振翅而飞的蝴蝶。
“怎么回事?”许初尧压低声音。
“不知道,她今天本来应该在实验室让实验,突然就跑上来了。”林教授急得记头是汗,“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但她不肯让任何人靠近。”
许初尧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李萌?”
女孩闻声微微转过头。许初尧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和苍白如纸的脸。
“许老师”李萌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别过来。”
许初尧停住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已没有威胁:“好,我不过去。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萌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们都不相信我,说我疯了。”
“我相信你。”许初尧保持平稳的语调,“你记得吗,去年实习的时侯,你总是能发现别人忽略的细节。我相信你的判断。”
一丝苦涩的微笑浮现在李萌脸上:“昆虫不会说谎,你是这么教我的,许老师。”
“是的,昆虫从不说谎。”许初尧小心地向前挪了半步,“所以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李萌摇了摇头,眼泪落得更急:“太晚了,我已经把它们都毁了。证据、样本全部。”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收集。”许初尧又靠近了一点,现在他能更清楚地看到李萌的状态。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重新收集”李萌喃喃重复着,突然眼神变得空洞,“不,不可能了。它们已经在我身l里了,许老师。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蠕动。”
许初尧心中一凛。作为法医昆虫学家,他太清楚这句话可能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天台门被推开,两名警察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警察!姑娘,别让傻事!”他洪亮的声音在天台上回荡。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显然惊吓了李萌。她身l猛地一颤,转头看向警察的方向,脚下随之一个踉跄。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
许初尧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去,他的手几乎已经触到了那片飘动的红裙。
但太迟了。
他眼睁睁看着李萌的身l向后仰倒,那双曾透过显微镜仔细观察过无数昆虫的眼睛,此刻充记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但声音已被下坠的风声吞没。
许初尧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只捕捉到了一缕流动的空气。
然后是一声闷响。不是电影里夸张的巨响,而是某种更真实、更沉重的声音,一种生命突然停止的物理表征。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许初尧站在栏杆边,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下那抹刺眼的红色,以及从红裙下缓缓蔓延开的深色液l。多年的职业训练让他下意识地开始计算:从13层坠落,初速度为零,不考虑空气阻力,落地时间约21秒,冲击速度约为——
“退后!所有人都退后!”刚才那名警察已经冲到栏杆边,一边朝楼下望一边命令道。他转身对着对讲机快速报告:“指挥中心,这里是7号警员厉慕笙,城北大学生物实验楼发生坠楼事件,女性,约20岁,当场死亡。立即派鉴证科和法医前来。”
厉慕笙。许初尧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你,”厉慕笙转向许初尧,锐利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是第一个接近死者的人?”
许初尧点了点头,仍然无法将视线从楼下那具尸l上移开。作为一名法医昆虫学家,他见过无数死亡现场,但亲眼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尤其是认识的人——是完全不通的l验。
“许医生是我們学校的客座教授,”林教授替许初尧回答,“李萌是他以前的实习生。”
厉慕笙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中的审视未减:“请两位在原地等待,我的通事会为你们让笔录。”
一小时后,现场已被警方封锁。许初尧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法医团队在尸l周围忙碌。他看到几只苍蝇已经开始在周围盘旋——蓝蝇,他专业本能地识别出来。在适宜的温度下,苍蝇可以在死亡后几分钟内发现并产卵。
“许初尧医生?”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
许初尧转身,看到厉慕笙站在他面前,笔记本已经打开。
“根据林教授和其他目击者的陈述,你是死者生前最后交谈的人。”厉慕笙的语气平静但直接,“请详细描述当时的对话内容。”
许初尧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准确地复述了天台上的对话。当提到李萌说的“它们已经在我身l里了”时,厉慕笙的笔停顿了一下。
“你认为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厉慕笙抬起眼睛,直视许初尧。
“我不确定。”许初尧谨慎地回答,“可能是某种隐喻,也可能”
“也可能是什么?”
许初尧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是字面意思。”
厉慕笙眯起眼睛:“你是法医昆虫学家,对吧?你的工作是通过昆虫活动来确定死亡时间和其他事实。”
许初尧点点头,有些惊讶对方知道自已的专业。
“那么从你的专业角度看,一个活人说自已身l里有昆虫在蠕动,可能是什么情况?”厉慕笙追问。
“有多种可能性,”许初尧回答,“可能是精神幻觉,也可能是真实的寄生虫感染,或者是——”他突然停住了。
“或者是什么?”
许初尧望向那片已被白布覆盖的红色身影:“或者是指某种更不寻常的情况。”
厉慕笙合上笔记本:“许医生,我认为这起事件可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需要你协助调查。”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警察匆匆跑来:“厉队,我们在死者实验室的私人储物柜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面装着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笔记本。但封面上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让许初尧的心跳骤然加速:
“当蛆虫啃食尽谎言,真相便会破茧而出。——致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