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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冀的别院外。
宋书蘅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府门前的青石板上。
他身后,是无数被这场“深情将军苦寻爱妻”的大戏吸引来的京城百姓。
“苏大人!”宋书蘅的声音嘶哑,“宋某恳请苏大人,高抬贵手,让内子归家!她身子孱弱,经不起颠簸流离!若她有何处开罪了大人,宋某一力承担,要打要罚,宋某绝无怨言!只求只求大人让她回家!”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茵雪!我知道你听得见!”
他抬起头,声音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为夫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公务繁忙冷落了你,不该让母亲给你气受,更不该更不该让那心思不正的白梦苏留在府中,惹你伤心!”
他巧妙地避重就轻,将滔天罪恶轻描淡写为后院争风吃醋的疏忽。
“那些日子,你孕中不适,我未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我悔恨难当!可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宋书蘅此生,唯你一人而已!那白梦苏那毒妇!她已被我处置了!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会惹你心烦!”
“茵雪,回来吧没有你,这将军府冷得像座冰窖。往日种种,都是为夫不好,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行,只求你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别离开我”
他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将一个痛失所爱、幡然醒悟的深情丈夫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围观的百姓中已有人开始抹眼泪。
“宋将军真是情深义重”
“是啊,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是个情种”
“夫人也是,有什么误会不能回家说呢?何必闹到这步田地”
“这苏状元强留人家妻子,未免有些”
府内,林茵雪站在窗后,冷冷地看着门外那场表演。
苏冀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小姐,他这是要借舆论逼你出去,拖住我们。若任由他闹下去,我离京之事恐生波折,对你的名声亦是大损。”
林茵雪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既然想演,我便陪他演完这最后一场。”
她转身,看向苏冀:“你按原计划,秘密动身前往边境。京城这里,我来应付。他越是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对你而言越是安全。”
“可是你”苏冀眼中满是担忧。
“放心。”林茵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要的林茵雪,早就死在那间柴房里了。如今活着的,是来讨债的。”
她整理了一下素净的衣裙,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的出现,让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宋书蘅看到她,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渴望:“茵雪!你肯出来见我了!跟我回家,我们回家”
林茵雪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回家?”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将军口中的家,是那个把我锁在柴房,断我食水,任我自生自灭的牢笼?”
宋书蘅脸色一白,急忙道:“茵雪,你听我解释,那是母亲她”
“将军不必解释。”林茵雪打断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小块干涸发黑、依稀能辨出颜色的布料,上面还沾着暗沉的印记,“将军可还认得此物?”
那是林茵雪灌下红花那日,她挣扎时撕裂的衣袖一角!
上面沾染的,是那个未成形孩子的血!
“这是我那苦命孩儿的血。”林茵雪的声音开始颤抖,“将军,你每日亲手端来那碗‘安胎药’,看着我喝下,看着我痛得死去活来,吐血不止那时,你可曾想过带我回家?可曾有过半分心疼?”
百姓们哗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宋书蘅。
宋书蘅慌了:“不!不是的!那是那是你身子不适,太医开的药”
“药?”林茵雪凄然一笑,又从怀中取出几页纸,那是在白梦苏房里搜到的,“那将军告诉我,这信中所谓‘解毒利器’、‘药引’、‘待其油尽灯枯’又是何意?!你早就知道那孩子活不成,你早就计划好用我的命,来换你和白梦苏孩子的锦绣前程!”
她将纸页扬起,虽不完整,但那熟悉的笔迹和冷酷的内容,已让宋书蘅面无人色。
“还有我父亲!”林茵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指控,“你救我,并非情深,而是因为株连九族会伤及你真正的心上人白梦苏!甚至甚至在他死后,都不让他安宁!开棺鞭尸,焚骨扬灰,将骨灰倒入猪食槽中!”
她每说一句,宋书蘅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周围百姓的抽气声就更大一分。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林茵雪逼近一步,死死盯着他,“你的爱,就是让我家破人亡?就是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就是让我父亲永世不得超生?宋书蘅,你的爱,比砒霜更毒,比蛇蝎更狠!”
宋书蘅被她眼中刻骨的恨意逼得踉跄后退,张口结舌,所有精心准备的辩解在这一桩桩铁证和血泪控诉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至极。
“不不是这样的茵雪,你听我说”他徒劳地伸出手,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林茵雪却猛地后退,避如蛇蝎。
“将军的戏,该落幕了。”她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从你选择欺骗、利用、伤害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只剩下血海深仇。”
她转身,决绝地走回府门,再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