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临近中考的妹妹解压,妈妈提出一起玩年轻人喜欢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轮到我时,我选择了真心话。
妈妈,你还记得中考的时候你答应我,会给我买束花庆祝吗
妈妈愣了下,随即不满地皱起眉:
不就是忘了买一次花,你至于这么记仇,拿到现在来寒碜我吗
我垂下眼:可你高考也没给我买。
妈妈更气了:你又没说你想要,我怎么可能猜的到
行了不玩了!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想说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里。
其实我想告诉妈妈:我得了胃癌。
等我死后,能不能把欠我的那束花补在我的墓碑前
1
见我不说话,妈妈忍不住数落。
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嘴巴是拿来用的,别跟个闷葫芦一样。
闷葫芦吗
确实,我性格沉默,一点也不讨喜。
但这也没办法。
小时候,爸妈进城打工,将我留在婶婶家。
婶婶总是抱怨。
你爹妈一点钱都不给,你完全是在这儿白吃白住!
我学会察言观色,尽可能的去讨好他们。
天还没亮透,我就要踩在小板凳上,踮着脚给全家人做早饭。
灶台高,我个子小,手里锅铲沉甸甸的。
可饭做好了,我却不能多吃。
不然婶婶会不高兴。
但她怕落人口舌,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
只会啧一声,放下筷子死死盯着我。
等我把多夹的菜放回盘子里,她才继续吃饭。
桌上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咀嚼的声响,和我肚子空荡荡的回音。
由于吃不饱饭,十三岁了,我身高还停留在八九岁。
有次饿极了,我还去狗盆子里抢饭。
只是那次被大黄狗咬掉一块肉后,就再也不敢了。
可后来,我还是犯了大错。
那是个冬天,我的手指因为泡在冷水里洗衣服,冻得生疮。
帮婶婶拿玉镯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镯子打碎了。
我吓得跪地上拼凑碎片,听着婶婶打电话给爸爸妈妈。
马上过来领人!手贱的很!我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长大后我才知道,其实玉镯子只是个契机。
摔没摔碎,婶婶都要找机会把我送走的。
可当时我害怕极了,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一方面是对婶婶的愧疚。
另一方面是担心爸爸妈妈要赔钱。
第二天,爸爸妈妈开着辆黑色轿车来了。
车前有四个圈,有人说那叫奥迪,贵的很。
他们递给婶婶一叠红票子。
在我眼里天大的事,原来挥挥手就能解决。
爸爸过来抱住我。
这些年赚了点钱,可以把你一起带城里生活了。
可婶婶经常念叨,他们早就有钱了,只是把我忘了而已。
但我不在乎。
只要我现在能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就好。
我跟着爸爸上车。
车上还有个妹妹。
白白净净的像洋娃娃。
我要干农活,浑身又脏又臭,还穿着短半截的棉衣,看到她的一刻自卑地低下头。
爸爸看我这样,有些不满意: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学学你妹妹,大大方方的不好吗
我怯生生点头。
妹妹看到我的瞬间,闹腾起来。
爸妈立马丢下我,过去哄她。
乖乖乖,妹宝不怕,妹宝才是唯一的小公主。
我像犯了错般,无措地坐在一旁。
与三人格格不入。
手指因为紧张不停地扣着,皲裂的冻疮流出血来。
我怕弄脏车子,只能小心地擦在衣角上。
后来的日子,我慢慢适应了城里生活,可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讨好和畏缩。
爸妈偏心妹妹,我也能理解。
毕竟妹妹性格开朗,就像个小太阳,任谁都会喜欢。
不过我吃得饱穿的暖,也甘心做绿叶。
可如今妈妈跟我说别当闷葫芦,想要什么就讲出来,别人又猜不到你的心思。
这些年逆来顺受惯了。
我第一次想,如果我试着改变,主动去寻求爸妈的爱,是不是也能得到和妹妹一样的待遇。
于是晚饭时,我看着桌上唯一的番茄,跟妈妈说:
我要吃这个。
2
说完后,我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自从得胃癌后。
我吃不下任何油腻的东西。
光是闻着味,胃里就翻江倒海。
妈妈没有注意到我每次只扒两口米饭就下桌。
也没注意到我日渐消瘦的身体。
她只在乎妹妹在长身体,每天依旧变着法子地做大鱼大肉。
今天,桌上好不容易有了糖渍西红柿。
只是我刚伸出筷子,妈妈就先一步把西红柿夹到妹妹碗里。
念念,你妹妹今早就吵着要吃了,这是专门给她做的。
你是姐姐,让着点她好不好
看似寻求我的意见,可不等我开口,妹妹已经吃起来了。
我苦笑一下。
就算如此,也可以把西红柿切成两半的。
可他们早就默认,当一个东西只剩一个时,就一定会是妹妹的。
妈妈见我不高兴,顺手给我夹了块肉:
乖,你吃这个,有营养。
我忍着恶心吃下。
饭后,妹妹看到桌上还有箱牛奶,嚷嚷着要喝。
妈妈拍了下她脑袋:不准拆!这是你爸要提去送领导的,贵的很,你就别喝了。
妹妹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
见她吃瘪,我心里竟有点小窃喜。
原来妹妹也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半夜。
由于吃了那块肉,我的胃又痛了起来。
一下一下的绞痛,让我瞬间蜷缩成一团。
我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都没找到止痛药,忽然想起昨天犯病时,放客厅了。
于是摸着墙,艰难地朝客厅移动。
但我没想到的是,客厅还亮着光,妈妈和妹妹都还没睡。
萱萱这牛奶好喝吧,你爸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妹妹依偎在妈妈怀里,笑得开心。
妈还是你聪明,我们背着姐姐悄悄喝,这样这些牛奶就全是我的了。
妈妈刮了刮她鼻子:我可舍不得给别人。
牛奶箱里,明晃晃的还摆着七盒。
原来就算东西不是只剩下一个,也依旧没有我的份儿。
这一刻,我竟觉得心脏比胃还痛。
一口酸水涌上来,我忍不住发出干呕声。
下一秒,两人听到动静看向我。
妈妈愣了几秒:你都听到了啊,让着点妹妹吧,她在长身体。
偏心就是偏心,为什么还要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亏我之前还傻傻的想做出改变。
爸爸妈妈都不爱我,我早该承认的。
又是一阵恶心涌上,我猛地弯下腰,眼泪生理性地夺眶而出。
妹妹探出脑袋:姐,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多少关心,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
妈妈借机转移话题。
你看你,大半夜不睡觉,胃又疼了吧。
你这是老毛病了,改天我和你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改天。
又是改天。
这句话不知道她说过多少遍。
我胃疼了这么多年,但凡他们多在意一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医生说,只要早去三个月,我都是有救的。
我没力气争吵,转头回到房间。
刚关上门,就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我还听见妈妈在门外念叨:
唉,就说了她两句而已,又闹脾气了。
3
等我再醒来时,床头的电子表已经显示是两天后了。
我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看来,在卧室昏迷了两天,都没人发现不对劲。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出门看到全家人在客厅喜气洋洋,庆祝妹妹中考结束。
哟,念念出来啦,还以为你在减肥,就没敢打扰你。
究竟是不打扰,还是不在乎
不过我也没多失望。
经此一事,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们,在温暖的南方小城,度过最后的时光。
但不等我买票,爸爸先一步拉着我出门。
正好待会儿有个饭局,你跟着我们一起去。
面对爸爸,我是有些怕的。
他严厉,不苟言笑。
刚来城里时我还不适应。
每次犯错,妈妈在旁边数落,爸爸却会用细木条抽我。
一下接着一下,没几分钟手心就被抽的高高肿起。
饭局选在一间高端会所,金碧辉煌,到处充满了奢靡气息。
包厢里坐着个秃顶胖男人。
穿着老头背心,格外油腻。
爸妈管他叫李总
饭吃到一半,我才知道爸爸今天请客,是为了走后门,让妹妹去市里重点高中读书。
怪不得妹妹中考时一点都不紧张,原来是早就铺好了路。
李总,您尝尝这个,听说是这里的招牌。
孩子的事就全劳您费心了。
爸爸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谄媚,低声下气地一杯一杯敬酒。
我想起自己刚来城里上学时,因为跟不上进度,成绩一直垫底。
那时爸爸说,考不上高中就滚回乡下。
我吓得不行,天天熬夜看书,这才有机会继续读书。
酒过三巡,爸爸额头冒出些许汗水。
他用胳膊肘抵了抵我:你也快敬李总一杯。
但我的身体,是一点酒都不能沾的。
我摇了摇头,说自己不会喝。
爸爸狠狠揪了我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妈妈也跟着附和:念念!那可是妹妹的前程!别耍小性子!
最后还是李总站出来,说不要强迫小姑娘,这件事才结束。
本来我心里是有点感激李总的,谁知下一秒,他突然道。
好了,饭也吃完了,正好这儿有KTV,你们大女儿没喝酒,那就帮我解酒吧。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对上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
我不去!
因为情绪波动,胃里又开始绞着疼。
可爸妈就像没听见我声音一样,一口答应。
拖着我往往KTV走。
爸妈!我不去!我不要去陪老男人!他心不怀好意!
妈妈捂住我的嘴:念念,别把人想的这么龌龊,李总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就是唱唱歌而已。
我继续反抗,爸爸则气的一巴掌扇来。
我被打懵了,加上身体虚弱,最后还是被推进KTV里。
门被关上前,透过缝隙,我看到爸妈毫不犹豫转头离开。
他们牵着妹妹的手,语气轻快。
咱萱萱能读重点高中了!走!去给你买限量版玩偶庆祝!
话音落下,门彻底合上,掐断我最后一丝希望。
身后被人一把抱住。
小姑娘,用哪儿帮我醒酒啊
我越挣扎,他越兴奋。
顶着一口焦黄的牙在我耳旁吹气。
后来他没耐心了,将我摔沙发上,拿起酒往我嘴里灌。
刚刚还装清纯不喝酒!让你装!让你装!
酒瓶把我嘴唇连带着牙龈戳出血。
辛辣的味道顺着喉管往下流,到达胃里变为强烈的灼烧感。
包厢里音乐震耳欲聋,将我的惨叫声覆盖。
我疼得不行,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包厢里已经没人了。
衣服早就凌乱不堪,身上一股烟酒臭味。
我从肮脏的沙发上爬起来,行尸走肉离开包厢。
好在天已经黑了,没人看到我这狼狈的模样。
但街上还是不时有车辆驶过。
轰鸣声刺耳,都在飙车。
听说被车撞死是来不及痛的,能走的很轻松。
我想了想,慢慢走到马路中央。
4
风在耳边呼鸣,我闭上眼,等待死神到来。
但比死神先到的,是火车票候补成功的通知。
我在饭局上订的,当时票已售空,还以为没希望了。
我……能去南方了。
今年冬天应该不会太冷。
身体争气点,说不定还能看到来年春暖花开。
我忽然有了求生欲望。
想到这儿,我立马跑回路边。
火车票是明天早上的,我将自己整理好,等了好久才打到辆车。
车辆在夜里疾驰,临下车时,意外发生了。
我付不出去钱。
准确的来说,是我银行卡里没钱了。
司机不断催促着我,我只好将各个软件里的零钱凑给他。
等他走后,我绝望地坐在长廊上,拨打那个熟悉的电话。
妈妈,你们动我存款了
你这孩子,偷偷藏了这么多钱都不跟家里讲,要不是前些天看到你的银行卡,还要瞒我们多久
我所有的支付密码,都是妈妈生日,很好猜。
钱我们拿去给你妹妹买限量版玩偶了,你放心,爸妈以后会补偿你更多的。
其实卡里也就三万块。
是我每个暑假端盘子一点点攒的,连身体不舒服,我都舍不得去医院检查。
如今,成了妹妹的一个玩偶。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苦啊。
小时候被抛弃,长大了不被爱。
现在连临死前唯一的愿望,也无法被满足。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着哭着,一口口鲜血从胃里涌出来。
我手忙脚乱地擦着。
手机那头声音还在继续。
念念别那么小心眼,妈妈扪心自问对你够好了,从没打过你骂过你,你要学会知足。
可是妈妈,我宁愿你把我打死啊。
那样总好过每天被钝刀子凌迟,没有终点,看不到希望。
我感觉喘不上气来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电话掐断。
我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天上星星。
生而为人太苦了,下辈子还是不来了。
一阵冷风划来,六月竟毫无预兆下起飞雪。
雪花落在我身上,慢慢将我覆盖。
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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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淑芬看着窗外的大雪,一瞬间愣住了。
她开窗感受了下外面温度。
很冷,足够冻死人。
这不是才六月份吗
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屋里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女儿萱萱吵着想吃点暖和的。
她在厨房熬了两小时,才端出热腾腾的粥。
本来想给大女儿也盛一碗,可一想到她昨晚打电话时不耐烦的语气,王淑芬心里也憋着股气,直接把她的碗扔垃圾桶里了。
真是的,她的什么不是父母给的,现在花了她一点钱就开始摆脸色。
还有李总的事,唱唱歌又不会掉她一块肉,乡下长大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刚抱怨完,她的手机响了。
正是余念打来的。
她凛着面容,挂掉。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她也是有脾气的,必须给点教训。
电话第二次响起,铃声听着让人心烦。
王淑芬终于接了。
但听筒里传来的并不是余念道歉的声音,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
她心里瞬间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你好,是机主的亲属吗
请尽快赶到市中心急诊部,你女儿遭受了严重事故。
王淑芬手机一下砸到地上,慌张地叫上老公赶到医院。
两人来时,我躺病床上。
眼睛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但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人声音。
主治医生让他们冷静些。
我们接到急救电话去火车站时,这孩子已经冻成冰雕了。
发现她的环卫工人说,她蜷缩在座椅上,远处望去还以为是谁丢的垃圾,没想到竟是个人。
不得不说,垃圾两个字描述我很合适。
医疗仪器滴答滴答响着。
妈妈有些崩溃:虽然降温了,但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啊!
你们不知道她已经胃癌晚期了吗这种情况下身体机能早就崩溃了。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不可置信。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病房。
过了很久妈妈才喃喃道。
怪不得,她每天吃饭只吃白米饭。
原来妈妈早就注意到了。
只是懒得费心思去深究。
她几年前就说胃不舒服,我一直都没在意,是我,是我害了念念,是我害了她……
是啊,如果生病的是妹妹。
可能半夜有点积食,她都急得不行,恨不得挂最好的专家号检查。
哭声响起,里面夹杂着无尽悔恨。
可惜我都破烂成这样了,悔恨无用。
爸爸听着哀嚎声,也揍了自己一拳。
我当天还逼她喝酒,我真是个畜牲。
其实爸爸,你最大的错误是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婶婶家。
我每天都吃不饱饭。
胃就是从那时坏的。
张医生摇了摇头,没想到为人父母门槛这么低。
但凡他们多爱这孩子一点。
事情都不会走向这个地步。
可除此之外,还有件更为严峻的事。
我们在为她做全身检查时,发现她下体撕裂,很有可能是极度虚弱的情况下,遭受了性侵。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崩溃了。
是李国富那狗砸碎!亏我这么相信他,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声音带着无限颤抖。
我听见扑通一声,爸爸似乎跪在了我的床前,一下下扇自己巴掌。
是爸爸错了,我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是衣冠禽兽。
爸爸不该把你推进包厢的,念念你快醒来好不好。
包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敢回忆。
可笑的是。
爸爸一句错了,就妄想轻飘飘将这段绝望的经历抹平。
6
爸爸和妈妈一夜白头,守在我的床边,祈祷我早日醒来。
医生说,他们已经尽力了,但我身体受损实在太严重,靠着机器最多能维持几天。
至于期间能不能醒,就看命了。
妈妈一直在想办法试图唤醒我。
念念,妈妈新学了好多菜,都对胃病很好,你快醒来妈妈天天做给你吃。
还有你喜欢的糖渍西红柿,你快醒来妈妈重新给你做,这次只给你一个人吃好不好
妈妈,你说错了。
首先,我是胃癌晚期,不是胃病。
其次,手术抢救时,为了保命我的胃已经被切除了,如今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糖渍西红柿,我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日子过了一两天。
我还是只能听到声音,身体无法动弹。
唯一不同的是,我有了知觉,浑身像被刀凌迟般的疼。
没人给昏迷不醒的人挂止痛药。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为什么要救我呢
我不想醒来,只想早早去死。
好在没多久,我的好妹妹余萱出现在病房。
把我的氧气罩拔了。
窒息感瞬间袭来,死死揪住我的喉咙和肺。
她动静很小,应该是悄悄溜进来的。
但我很感激她,让我彻底解脱。
7
可我还是没死成。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的命就像那低贱的野草一样,明明已经被踩进泥里烂透了,却还要苟延残喘着最后一口气。
氧气罩被拔时,警报器立马响起。
几天没睡觉的爸爸妈妈,本来在走廊地上小憩,听到声音的瞬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叫上医生,又把我抢救回来了。
我不明白。
从前健健康康的我他们不屑一顾。
如今成了块破布,两人反而宝贝起来。
余萱!她可是你的姐姐!你想干什么!
你们现在天天围着她转,都没人陪我玩了!
余萱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
几万一天吊着她的命,家里钱都快花光了,以后我怎么办
可是妹妹,你忘了吗
你光一个玩偶就要三万块。
余萱越说越气,扑在我身上来,想将我身上救命的管子全拔了。
同时恶狠狠地诅咒着。
你怎么不去死啊!
爸爸眼疾手快,将她甩开。
下一秒,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力度之大,余萱直接被扇在了地上,痛的直哭。
余萱,你是真不懂事!
念念出生时家里条件不好,只能把她放亲戚家,后来你出生,家里有钱了,但我们怕你不高兴闹脾气,一直没去把念念接到城里。
她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刚来城里时又瘦又黑的,是我们全家亏待了她!
看来婶婶说对了。
他们不是没钱接我,而是把我忘了。
余萱被捧在手心十多年,第一次挨打挨骂,在地上撒着泼越哭越大声。
多罕见啊。
我突然特别想看看这个场景。
下一秒,眼睛竟不自觉睁开了。
妈妈最先注意到,惊喜着凑到我面前。
醒了醒了,念念醒了!
看着两人熬红了的眼,我心里却没有丝毫起伏。
医生来了,对着我上上下下仔细检查。
张医生,念念病情是不是好转了多久能出院
他摇摇头。
回光返照。
病人在生命最后时光,会分泌大量肾上腺素以出现短暂的好转。
抓紧最后时间,准备后事吧。
张医生的话,将刚刚刚升起的希望,变为更为彻底的绝望。
妈妈腿一软,跌在地上。
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着:我的女儿,命怎么这么苦
过了好久,他们才接受现实。
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念念,你是不是想去南方
最后的日子,我们带你去那儿。
8
原来,是看到我手机上铁路局发来的超时消息。
知道了这件事。
两人准备带我出院。
去南方。
完成最后心愿。
为了防止中途意外,他们专门租了辆带医疗设备的救护车。
万事俱备。
可我却在出发前一天,病情急剧恶化。
就像张医生说的,回光返照能维持的时间很短。
医生将我推进抢救室做最后努力。
半途时,妈妈突然冲过来,死死抱住我。
直到医生让她不要乱碰,她才不舍地抽手离开。
念念,之前你说让妈妈抱抱你,对不起,当时妈妈没在意。
我想起这件事。
在去饭局的路上。
我想着吃完饭就要离开他们。
即使他们偏心,可终究血脉相连,特别是妈妈,十月怀胎血肉缔造,不是说能割舍就能割舍的。
于是在等红绿灯时,我对妈妈张开双手。
妈妈,你好久都没抱过我了,抱抱我吧。
她愣了几秒,眼神里带着疑惑。
似乎在想我今天抽什么风了。
直到我手快举不动了,她还是选择过来。
只是不巧,下一秒绿灯亮了。
妈妈立马扭头看向妹妹,急冲冲牵起她的手,生怕妹妹过马路时不小心。
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三人并肩的身影。
放下手摸了摸自己鼻子。
不是尴尬,而是为了憋住想哭的冲动。
如今我浑身冰冷,衣服上全是吐的脏血。
妈妈却义无反顾抱住我。
生怕下一秒我就消失般。
可惜了,这次我没机会回抱她。
我没能被抢救回来。
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其实这个结果我是完全接受的。
毕竟我早就不想活了。
只是自己没法控制生死。
至于南方,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我飘在空中久久都没消散,灵魂一直跟在爸爸妈妈身边。
爸爸妈妈抱着我尸体哭了一天一夜,直到声嘶力竭,发不出一声音。
他们一直忏悔着。
说从小不该把我丢婶婶家,明知道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却没有作为。
说该多关心我的身体,不然也不至于拖到这种地步。
最后他们说,不该偏心妹妹的。
明明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可他们的悔恨来的太迟了。
我人都死了,还在乎这些吗
与其在这里哭得死去活来,不如我在世时多爱我一点。
迟来的爱,我不需要。
9
我被火化后,成了个小小罐子。
他们小心翼翼将我抱回家,和遗照一起摆着,叫上余萱跪了一晚上。
中途余萱嫌腿疼,被爸爸一脚踹翻,不得不继续跪着。
妈妈还把她花三万块买的限量版玩偶烧了。
火光燃了好高好高。
念念,妈妈不该动你的钱,更不该拿去给你妹妹用,不然你也不至于带着遗憾离开。
火化第二天,爸爸报警去抓李国富。
警察找到李国富时,他正在另一个饭局上花天酒地。
一样的秃顶,一样的大腹便便。
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搂着两个穿开叉短裙的女人。
进行着色情交易。
几人一见警察冲进来,吓得立马抱头蹲下。
李国富像条死狗一样,被爸爸狠狠压在身下。
爸爸一拳又一拳的砸下去。
原来那个我拼尽全力都无法反抗的人,也是能被制服的。
不是你自己答应把女儿送我床上的吗你现在怎么急眼了
正常人都能听懂暗示,怎么可能只是唱唱歌那么简单
爸爸当时一心扑在妹妹的好高中上。
怎么可能去思考什么言外之意。
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疏忽会有多致命。
爸爸红了眼,加重力道,指关节早已皮开肉绽,甚至有一节苍白的指骨刺破皮肤,但他像感受不到痛一样。
李国富被打的面目全非,整张脸肿成一团。
面对性侵案,警察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李国富快喘不上气时,才过去将人拉走。
可即使这样,李国富还是不肯承认性侵。
一口咬定在包厢里,我是自愿上床的。
但蹩脚的谎言一击则破。
警察去到案发包厢取证。
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啤酒瓶,烟灰缸和床单上全是血,沙发皮垫也被我的指甲抠出一道道划痕。
现场惨不忍睹,很容易想到当时我遭受了多少折磨。
更重要的是,李国富录了小视频。
他的特殊爱好成了定罪最有力的证据。
爸爸看到视频时,整个人像老了十岁,憔悴的不成样子。
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一站就是一整天。
10
我头七这天,爸爸妈妈还是决定带着我的骨灰,前往南方的一座小城。
听说那里春暖花开,还有条贯穿小城的河流,一年四季都静静流淌着。
是个下葬的好地方。
我的骨灰罐被放在车上。
正是被接回家时妹妹坐的位置。
那里挂了很多可爱娃娃,还有个柔软的垫子。
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因为我的人生很辛苦,娃娃对我来说只是个奢侈而无用的东西。
失去专属位置,被挤到角落的妹妹,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车子行驶到服务区。
爸爸去厕所抽烟,妈妈去买饭。
让余萱在车上看好我。
可等他们回来时,我的骨灰已经被余萱从车窗扔下去砸碎,撒了一地。
她怨恨地盯着爸爸妈妈。
凭什么!人都死了你们凭什么还要在意她!我才是唯一的小公主,你们必须围着我转!
这段时间的疏忽,让余萱心里憋了股恶气。
妹妹,我几乎被冷落了一辈子。
而你才几天。
就受不了了吗
妈妈跪在地上一点点将骨灰捧进罐子里。
念叨着:对不起,妈妈又没保护好你。
爸爸则直接解开皮带,狠狠抽到妹妹身上。
一下下,声音清脆。
饶是作为灵魂,我都替她吸口冷气。
余萱你这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你连念念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我是真后悔当初早点把她接到身边!
余萱娇纵惯了,当然不会原地挨打。
她直接跑到大马路上。
可这里是高速,即使在服务区,但路上的车速还是挺快的。
她刚冲出去,就被一辆大卡车撞倒。
车轮直直从她双腿碾压过去。
血流了好多好多。
爸爸没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
有风吹过。
我的骨灰随风飘散,吹到天上,飞的好远好远。
我静静看着这一幕。
忽然觉得去南方也不过如此。
不如就这样满天飘着,更为自由。
不知道是不是骨灰的原因,我发现身体也跟着慢慢消失。
以这个速度,没几天我就能彻底消失了。
太好了。
我终于能真正自由了。
11
我的灵魂变得越来越浅。
余萱出车祸后,当即被救护车拉走。
只是面对小女儿在抢救室九死一生的情况,爸爸妈妈却选择将我剩余骨灰继续运送到小城。
他们买下一块依山傍水的墓地。
一边河流缓缓流淌,一边翠绿青山环绕。
爸爸说,这里好,不憋闷。
有风声水声陪着,念念不会寂寞。
妈妈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冰凉的石碑。
我忍不住感慨。
我这一生,小时候睡婶婶家柴房,长大后有住杂物间收拾出来的卧室。
没想到死时,反而住的这么好。
至于妹妹,抢救持续了一晚上。
好在命是保住了,可双腿被碾成肉泥,直接截肢,余生都没法再下床,甚至大小便都无法自理。
不过这对于一向骄傲的妹妹来说,也许比死了还难受。
爸爸冷冷盯着她。
告诉她自作孽不可活。
妈妈还有点理智,照顾着受伤的妹妹。
可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太思念我了,总是心神不宁,将妹妹照顾的一塌糊涂。
甚至连最基础的翻身都忘了。
害妹妹后背长满褥疮,蛆虫生了一团又一团。
最后妈妈也心累了,决定把她丢到婶婶家。
婶婶最初是不同意的,但妈妈保证一年会给十万,她考虑了下,最后还是点头。
但以我对婶婶的了解。
这十万,又能有多少花在妹妹身上呢
爸爸妈妈将房子车子都卖掉,回到小城陪我。
他们明天都会捧束鲜花到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束中考高考都缺席的花,终于来了。
可我不需要了。
好在灵魂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自由了。
这世间,再也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