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宫宴初遇,心湖微澜
永安三年,秋。大靖皇城的梧桐叶刚染上浅金,北朔送来质子的使节队伍便踏着晨霜入了城。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午时就传遍了整座宫城。
赵灵薇立在紫宸殿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玉佩是父皇亲赐的,温润的触感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长公主,陛下已在宣政殿见了北朔使节,傍晚设庆丰宴接风。
贴身侍女青黛轻声禀报,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自家主子脸上。
灵薇缓缓转身,月白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却凝着与十八岁年纪不符的沉静。北朔此次倒是乖觉,竟舍得把慕容珩送来。
她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可知这位质子的底细
听闻是北朔景帝的庶子,生母早逝,在北朔并不受宠。
青黛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不过有传言说,他虽年轻,却极擅谋略,去年北朔平西南叛乱,背后便有他的谋划。
灵薇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了然:不受宠擅谋略北朔景帝这是把烫手山芋丢给我们了。
她抬眼望向宫墙外的方向,一个能在绝境中崭露头角的人,绝非易与之辈。今晚的宴,有意思。
暮色四合时,庆丰殿已点亮了数百盏琉璃灯,流光溢彩映得殿内如同白昼。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皇后陪在侧位,下方两侧依次排开文武百官与宗室成员。赵灵薇身着绣着暗纹牡丹的正红色宫装,端坐在公主席的首位,身姿笔挺,目光平静地望着殿门方向。
不多时,内侍官高声唱喏:北朔质子慕容珩,觐见
——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眉目极为清俊,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慕容珩走到殿中,对着龙椅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北朔质子慕容珩,拜见大靖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一路远来,辛苦了。
谢陛下。
慕容珩缓缓起身,目光低垂,不去看殿内众人探究的眼神,姿态谦逊却不卑微。
灵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忖:果然是个聪明人。这般收敛锋芒的模样,倒比那些恃才傲物的皇子更难对付。她注意到慕容珩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普通的墨玉,与他身上的锦袍有些不相称,想来是北朔故意为之,意在示弱。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父皇,这位就是北朔来的质子哥哥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灵月从皇后身边站起身,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慕容珩,满脸好奇。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桃花,配上娇俏的容颜,像极了初春枝头的新蕊。
皇帝被小女儿的模样逗笑了,语气柔和了几分:月儿,不可无礼。这位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
灵月眨了眨眼,几步跑到慕容珩面前,全然不顾宫中礼仪,我叫赵灵月,你可以叫我月儿。刚才在殿外,我好像听到你弹琴了,真好听!
慕容珩显然没料到这位小公主如此直接,微微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公主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略通皮毛罢了。
才不是略通皮毛呢!
灵月急着辩解,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不由分说地塞到慕容珩手中,这个给你,是我亲手绣的,你要是闷了,就看看它。
香囊绣工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针脚歪斜,却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气息。慕容珩握着温热的香囊,指尖微微发烫,他抬眼看向灵月,见她脸上满是期待,又看了看上方皇帝与皇后默许的神色,只得收下:多谢公主厚爱,慕容珩愧不敢当。
这一幕落在灵薇眼中,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一丝刺痛。她不动声色地擦去水渍,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是觉得灵月太过莽撞,还是觉得慕容珩方才抬眼时,目光掠过灵月时的那抹柔和有些刺眼她自己也说不清。
宫宴很快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时不时询问慕容珩一些北朔的情况,慕容珩都应对得体,既不泄露机密,也不显得敷衍。席间,有几位武将故意刁难,提出要与他比试箭术,慕容珩以
身为质子,不敢在陛下殿前放肆
为由婉拒,言辞间滴水不漏。
灵薇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偶尔在皇帝问话时补充几句,句句都恰到好处,既维护了大靖的威严,又没有过分折辱慕容珩。她注意到,每当灵月给慕容珩夹菜或是与他说话时,慕容珩的眼神都会柔和几分,而面对其他人时,他始终保持着疏离的礼貌。
酒过三巡,皇帝兴致大发,让慕容珩弹奏一曲助兴。慕容珩没有推辞,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古琴前坐下。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悠扬的琴声瞬间流淌而出。
起初,琴声舒缓平和,如高山流水,带着一丝淡淡的思乡之情。渐渐地,琴声变得激昂起来,似金戈铁马,又带着几分不甘与隐忍。最后,琴声缓缓落下,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琴声打动。灵月更是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拍手叫好:慕容公子,你弹得太好听了!比宫中的乐师弹得还好!
慕容珩起身谢恩,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让人看不透。
灵薇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慕容珩身上。她忽然明白,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并非毫无缘由。这个北朔质子,就像他弹奏的琴声一样,表面平和,内里却藏着惊涛骇浪。而灵月的天真热烈,就像一束光,恰好照进了他看似平静的世界。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慕容珩的到来,或许会给大靖,给她和灵月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色渐深,宫宴终于结束。慕容珩随着内侍官前往安排好的住处,灵月还想追上去再说几句话,却被灵薇拉住了。
姐姐
灵月不解地看着她。
灵薇看着妹妹娇俏的脸庞,轻声道:月儿,他是北朔质子,身份特殊。以后,不要太过亲近。
灵月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可是慕容公子人很好啊,他不像坏人。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邻国质子。
灵薇的语气重了几分,你是大靖公主,言行举止都代表着大靖,不可任性。
灵月被姐姐说得有些委屈,却也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只得闷闷地点点头:知道了,姐姐。
灵薇看着妹妹委屈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可她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她抬手揉了揉灵月的头发,柔声道:回去吧,夜深了,小心着凉。
姐妹二人并肩走在回宫的路上,月光洒在她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灵薇回头望了一眼慕容珩离去的方向,夜色深沉,看不真切。她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白玉佩。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权谋暗涌,情愫渐生
宫宴后的第三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打破了皇城的平静。北朔骑兵突袭大靖西南边境,劫掠三座边城后迅速退去,留下遍地狼藉。消息传入宫中时,赵灵薇正在紫宸殿的偏阁临摹《贞观政要》,青黛捧着染血的奏报进来,宣纸墨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
长公主,兵部尚书已在宣政殿外候着,陛下召您即刻觐见。
灵薇搁下狼毫,指尖在微凉的砚台上轻轻一点。她早料到北朔不会安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铜镜里的少女敛去平日的温和,眉峰微挑间自有锋芒,青黛熟练地为她换上绣着麒麟纹的朝服,金冠束起长发,瞬间褪去了几分闺阁气。
宣政殿内已是剑拔弩张。兵部尚书周岳正跪在丹陛之下,声如洪钟:陛下!北朔欺人太甚!臣请旨即刻出兵,荡平边境乱贼!
周尚书稍安勿躁。
户部尚书徐文渊连忙出列,西南刚遭旱灾,粮草不足,此时开战实为不智。不如先派使者问责,再做打算。
问责
周岳冷笑一声,北朔若有心认错,怎会悍然犯境依臣看,不如拿那慕容珩开刀,削其爵位,囚于天牢,看北朔还敢不敢放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皇帝身侧的珠帘
——
那里是宗室与外戚的席位,慕容珩作为质子,按例需列席朝会,此刻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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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薇缓步走出队列,朝龙椅方向屈膝行礼: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你且说说。
周尚书所言虽解气,却非良策。
灵薇的声音清亮,回荡在殿内,慕容珩是北朔送来的质子,名义上代表着北朔的臣服。若我朝无故责罚,反倒落人口实,让北朔有了开战的借口。更何况,此次边境突袭,未必是北朔朝廷授意,或许是边境将领擅自而为。
周岳立刻反驳:长公主未免太过天真!没有朝廷默许,哪个将领敢如此行事
是否默许,尚无证据。
灵薇不卑不亢地迎上周岳的目光,若我们贸然处置慕容珩,一来会被天下人视为苛待质子,有损大靖声誉;二来会彻底激怒北朔,逼其铤而走险。不如先召慕容珩问话,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决断。
皇帝沉吟片刻,显然被说动了:传慕容珩。
内侍官的唱喏声刚落,慕容珩便快步走入殿中。他今日穿了件深蓝色锦袍,比起宫宴时的月白更显沉稳,只是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行礼时,灵薇注意到他袖口微微颤动,似乎藏着什么。
慕容公子,可知你国骑兵突袭我西南边境之事
皇帝的语气带着威压。
慕容珩伏在地上,声音平静无波:回陛下,臣也是方才在殿外听闻此事,深感震惊。北朔与大靖已达成和议,断无理由主动挑衅。臣以为,此事定有误会,或许是边境盗匪冒充北朔骑兵所为。
误会
周岳厉声质问,盗匪能有北朔制式的盔甲兵器慕容公子这话未免太过敷衍!
慕容珩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向周岳:周尚书有所不知,北朔去年平叛后,有部分军备遗失,或许被盗匪所得。臣愿以性命担保,北朔朝廷绝无此意。若陛下信得过臣,臣可写信给北朔景帝,查明此事,给大靖一个交代。
他的眼神坚定,语气诚恳,殿内不少人都露出了动容之色。灵薇看着他,心中暗赞
——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北朔朝廷的责任,又主动提出解决办法,还以性命担保,堵住了众人的嘴。
皇帝点了点头:也罢,就依你所言。限你三日内给朕一个说法。若查明是北朔朝廷授意,休怪朕不念旧情。
谢陛下。
慕容珩再次叩首,起身时,灵薇瞥见他袖口滑落一片干枯的艾草叶,心中一动
——
艾草有止血消炎之效,他莫非是受伤了
朝会结束后,灵薇刻意放慢脚步,等慕容珩追上前来。慕容公子留步。
慕容珩停下脚步,转身拱手:长公主有何吩咐
方才在殿上,见公子袖口有异,可是受伤了
灵薇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
慕容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多谢长公主关心,只是昨日不慎摔伤了手臂,并无大碍。
摔伤
灵薇挑眉,公子住在禁军守卫的质子府,怎会轻易摔伤
慕容珩沉默片刻,似在斟酌措辞:是臣自己不小心,夜间起身时撞到了廊柱。
灵薇自然不信,却也没有追问。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是宫中秘制的金疮药,药效甚佳,公子拿去用吧。
慕容珩看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以及手中精致的瓷瓶,愣了愣才接过:多谢长公主,臣感激不尽。
公子不必客气。
灵薇淡淡一笑,只是希望公子能尽快查明边境之事,莫要让父皇失望。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青黛紧随其后。走出几步,青黛忍不住问道:公主,您为何要帮慕容珩他可是北朔质子。
帮他,也是帮大靖。
灵薇望着远处的宫墙,若他真能查明此事,避免一场战乱,那这瓶金疮药就值了。更何况,
她顿了顿,他虽是质子,却也是个有风骨的人,不该被无故苛待。
青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赵灵月正提着食盒,兴冲冲地往质子府走去。自从宫宴上见过慕容珩后,她便心心念念,总想着找机会再见面。昨日听闻边境出事,她担心慕容珩会受牵连,今日一早就亲手做了些点心,想来看看他。
质子府的守卫见是小公主驾到,不敢阻拦,连忙放行。灵月熟门熟路地走到正厅,却不见慕容珩的身影,只有一个老仆在打扫。
慕容公子呢
灵月问道。
回公主,公子在书房写信。
老仆恭敬地回答。
灵月提着食盒直奔书房,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慕容珩正坐在书桌前,左手握着笔,右手搭在桌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竟让灵月看得有些失神。
慕容公子!
慕容珩抬起头,见是灵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连忙起身:公主怎么来了
我听说边境出事了,担心你,就做了些点心来看你。
灵月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这是芙蓉糕,这是杏仁酥,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慕容珩看着那些卖相不算精致却香气扑鼻的点心,心中一暖。自他入靖为质,身边除了老仆,再无人这般真心待他。多谢公主,劳烦公主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
灵月笑得眉眼弯弯,对了,你手臂怎么了昨日宫宴还好好的。
她注意到慕容珩的右手一直垂着,袖口鼓鼓囊囊的。
慕容珩下意识地想藏起右手,却还是被灵月拉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袖口,只见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怎么伤得这么重
灵月惊呼出声,眼眶瞬间红了,是不是父皇责罚你了还是那些大臣欺负你了
不是的,公主别担心。
慕容珩连忙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摔伤能伤成这样
灵月显然不信,伸手想去碰纱布,却被慕容珩拦住了。
真的不碍事。
慕容珩温声说道,长公主已经给了我金疮药,很快就会好的。
姐姐
灵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落,姐姐也来看你了
是在朝会后偶遇,长公主见我手臂受伤,便给了我药。
慕容珩察觉到灵月的情绪变化,连忙补充道,不过公主的点心,比金疮药更让我暖心。
灵月立刻多云转晴,笑着把一块芙蓉糕递到他嘴边:那你快尝尝!
慕容珩张口吃下,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他看着灵月明媚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冰冷的质子生涯,似乎也多了几分色彩。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老仆进来禀报:公子,长公主派人送来了伤药和补品。
灵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既然姐姐送了药来,那我就不打扰你写信了。你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你。
不等慕容珩开口,她便提着食盒匆匆离去。慕容珩看着她仓促的背影,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的悸动。
灵月走出质子府,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姐姐是为了家国大事,可看到姐姐对慕容珩如此关心,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从小到大,姐姐什么都比她好,她以为慕容珩是不一样的,可现在看来,姐姐似乎也对他上心了。
回到宫中,灵月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窗前,灵薇走了进来。怎么了谁惹我们的小公主生气了
灵月转过头,看着姐姐,鼓起勇气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慕容公子
灵薇愣住了,随即失笑: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对他只是公事公办,毕竟他是北朔质子,关系到两国邦交。
真的吗
灵月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
灵薇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姐姐知道你喜欢他,可你要记住,他的身份特殊,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而且,儿女情长在国家大义面前,不值一提。
灵月低下头,小声嘀咕:可我就是喜欢他……
灵薇看着妹妹委屈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灵月的心思,可她更清楚,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更何况,她自己心中那丝异样的情愫,也让她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青黛进来禀报:公主,慕容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陛下的复函。
灵薇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中详细说明了北朔边境的情况,称此次突袭确是边境将领擅自而为,北朔景帝已下令将其处死,并派使者前来赔罪。信末还附上了北朔景帝的亲笔信,言辞恳切,表达了对大靖的歉意。
看来,这场风波可以平息了。
灵薇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只是,慕容珩办事如此利落,倒让我有些意外。
她隐隐觉得,这个北朔质子,远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而她和灵月,似乎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场由他引发的情感漩涡之中。
夜色渐深,灵薇站在窗前,望着质子府的方向。月光如水,洒在宫墙上,也洒在她的心上。她知道,这场权谋与情愫交织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章:尘埃落定,各自归途
边境风波平息后的第七日,北朔使团带着和亲国书踏入皇城。明黄色的绸缎上用朱砂写就的
永结同好
四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锁住了庆丰殿内的空气。
北朔愿以景帝嫡女永安公主嫁入大靖,恳请陛下赐婚。
北朔使者跪在丹陛之下,声音洪亮却难掩局促,另,我国太子病重,恳请陛下恩准质子慕容珩归国侍疾。
皇帝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和亲本是巩固邦交的良策,可北朔偏偏选在此时提出,还附上了召回慕容珩的请求,分明是算准了大靖不愿再起战事。
不知北朔希望朕将永安公主指婚给哪位皇子
皇帝的声音带着审视。
使者叩首道:我国景帝听闻大靖长公主灵薇殿下贤良淑德,若陛下愿意,慕容珩公子愿以正妃之礼迎娶长公主,两国结为姻亲,共保边境安宁。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公主席位上的赵灵薇,有惊讶,有同情,更有看热闹的玩味。灵薇端坐在那里,指尖的玉杯微微震颤,温热的茶水晃出细密的涟漪,却始终面不改色。
慕容珩站在宗室席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抬头看向灵薇,眼中满是震惊与慌乱,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是北朔的算计,却从未想过会将灵薇拖入其中。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
赵灵月霍然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是大靖长公主,怎能远嫁北朔那个苦寒之地慕容珩他……
月儿!
灵薇厉声打断她,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朝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灵月被姐姐吼得一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落下。她看向慕容珩,希望他能站出来反对,可慕容珩只是死死地盯着灵薇,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是北朔质子,连自身安危都无法掌控,又怎能反驳父皇的旨意
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落在灵薇身上:灵薇,你意下如何
灵薇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朝服的裙摆,走到殿中屈膝行礼。阳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父皇,儿臣以为,和亲乃是家国大事,当以社稷为重。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北朔既愿示好,我国亦当以礼相待。儿臣愿嫁往北朔,嫁给慕容珩公子。
姐姐!
灵月哭喊着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你不能去!北朔那么远,那里还有人要害你!
灵薇轻轻掰开妹妹的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月儿,我是大靖长公主,这是我的责任。
她转头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只求您能善待北朔来使,莫要再追究边境之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不忍,点了点头:朕准了。三日后,朕会为你与慕容珩举行定亲仪式,待北朔备好嫁妆,便送你出嫁。
朝会结束后,灵薇没有回紫宸殿,而是径直走向了御花园的沁心亭。青黛提着裙摆跟在后面,看着自家主子挺直的背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知道,公主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不多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灵薇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慕容珩,那熟悉的气息,早已刻入她的心底。
长公主。
慕容珩的声音带着沙哑,走到她面前深深一揖,此事……
是我对不起你。
灵薇转过身,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心中一痛,却还是强装镇定:慕容公子不必多礼,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北朔的算计,我不知情。
慕容珩急切地解释,眼中满是愧疚,我会写信给父皇,求他收回旨意,换其他人来和亲。
不必了。
灵薇摇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宫墙,北朔既已提出,岂有收回之理更何况,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公主嫁过去。我是长公主,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慕容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其实,这样也好。你能归国侍疾,我能为大靖换来和平,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慕容珩苦笑一声,长公主可知北朔的情况我母妃早逝,宫中妃嫔争斗激烈,永安公主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你嫁过去……
我是大靖长公主,岂会怕这些
灵薇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骄傲,慕容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归国后要多加小心,太子病重,北朔朝堂怕是不会平静。
看着她明明关心却故作疏离的模样,慕容珩心中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灵薇,我知道你对我并非毫无情意,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灵薇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用力抽了回来。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慕容公子,慎言。我对你,只是公事公办。更何况,月儿喜欢你,你该清楚。
提到灵月,慕容珩的动作僵住了。他想起灵月送他的香囊,想起她明媚的笑脸,想起她为他红了的眼眶,心中充满了愧疚。他对灵月有好感,却在灵薇的沉稳与担当里,看到了更让他心动的模样。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会好好待月儿的。
慕容珩低声说道,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灵薇点点头,转身便走:定亲仪式前,不必再见了。慕容公子好好准备归国事宜吧。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慕容珩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风吹过沁心亭的栏杆,带来一阵凉意,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泪水浸湿。
回到宫中,灵月正坐在灵薇的寝殿里等她。看到姐姐回来,她立刻扑上去,抱着她的腰大哭起来:姐姐,我不要你嫁去北朔,我宁愿自己去!
灵薇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傻月儿,你还小,不懂朝堂的险恶。北朔那般复杂的地方,姐姐怎能让你去受苦
可我也不想让姐姐去!
灵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慕容珩他明明知道你不愿意,却什么也不做,他根本就不配你!
月儿,不能怪他。
灵薇叹了口气,他是北朔质子,身不由己。而且,他有他的家国责任,就像我有我的一样。
她拉着灵月坐在床边,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支梅花金步摇,插在她的发间。这支步摇是母后留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姐姐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任性了。父皇年纪大了,朝堂之事也该多学着些,将来才能帮衬父皇。
灵月摸着头上的步摇,眼泪流得更凶了: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等你回来。
傻孩子,和亲公主哪有轻易回来的道理。
灵薇笑着擦去她的泪水,可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不过你放心,姐姐会常给你写信的。
接下来的三日,宫中忙着准备定亲仪式,一片忙碌景象。灵薇每日都在学习北朔的礼仪习俗,或是与大臣商议边境事宜,仿佛真的对这场婚事毫无波澜。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拿出慕容珩退回的那瓶金疮药,看着上面精致的花纹,默默流泪。
定亲仪式那日,灵薇身着正红色宫装,头戴九凤金冠,一步步走向殿中。慕容珩站在那里,身着北朔亲王服饰,眉目清俊却带着几分落寞。当司仪高声唱喏
礼成
时,灵薇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仪式结束后,慕容珩要即刻启程归国筹备婚事。灵月提着食盒跑到质子府,想送他最后一程。慕容珩正在收拾东西,看到灵月进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慕容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路上吃。
灵月把食盒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哽咽,姐姐她……
她其实很喜欢你,只是她太看重家国大义了。
慕容珩心中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灵月。
我都知道了。
灵月低下头,泪水滴落在食盒上,那日在御花园,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以前我总觉得姐姐什么都抢我的,可现在我才明白,姐姐她承担了太多。
她抬起头,看着慕容珩,眼中带着释然:慕容公子,你归国后要好好待姐姐,不能让她受委屈。至于我,我会留在宫中,帮姐姐守护好大靖。
慕容珩看着眼前这个褪去稚气的小公主,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感激。他郑重地颔首:公主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灵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有任何困难,可派人送信给我。
灵月点点头,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珩,轻声道:慕容公子,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慕容珩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是,永远是朋友。
灵月笑了,转身跑开,不再像从前那样留恋。她知道,有些感情注定要埋藏在心底,而她的责任,是守护好姐姐用幸福换来的和平。
三日后,灵薇出嫁。送亲队伍绵延数十里,红色的绸缎从皇宫一直铺到城门。灵月站在城楼上,看着姐姐的花轿渐渐远去,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梅花金步摇。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坚定的神情。
慕容珩归国后,凭借自己的谋略与灵薇的帮助,很快在北朔站稳了脚跟。他处死了暗中陷害太子的奸臣,扶持太子登基,自己则成为了北朔丞相。灵薇在北朔也并非一帆风顺,永安公主多次刁难,都被她巧妙化解。她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善良,赢得了北朔百姓的尊重。
半年后,灵月收到了灵薇的来信。信中说她在北朔一切安好,慕容珩待她很好,还附上了一张他们的画像。画像上的灵薇眉眼柔和,慕容珩站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宠溺。
灵月拿着信,笑着流下了眼泪。她走到窗前,望向北方,心中充满了欣慰。她知道,姐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责任。
又过了一年,灵月凭借自己的智慧,在朝堂上帮助皇帝化解了一场内乱。皇帝龙颜大悦,封她为
明慧公主,让她参与朝政。灵月站在宣政殿上,从容不迫地与大臣们商议国事,眉宇间有着与灵薇相似的沉稳与锋芒。
夕阳西下,灵月漫步在御花园中。沁心亭的栏杆上,还留着当年的痕迹。她想起宫宴初遇时的悸动,想起为慕容珩红了的眼眶,想起姐姐决绝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慨。
有些感情,注定要在岁月中沉淀;有些责任,注定要由自己承担。灵薇用她的婚姻换来了两国和平,慕容珩用他的谋略守护了家国,而她,用自己的成长,守护了姐姐与慕容珩用幸福换来的一切。
月光如水,洒在宫墙上,也洒在灵月的心上。她知道,这场由质子引发的情愫与权谋,早已尘埃落定。而他们,都在各自的归途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