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卷尺刚碰到琴身,手腕就被轻轻按住了。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小心些,这琴比我入行年头还长。
抬头时,撞进一双沉静的眸子。男人穿着深灰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简单的素圈手串。他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松香,目光落在那把三弦上,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这就是郭德纲口中最懂这琴的周九良,德云社九字科演员,也是圈内公认的三弦好手。
德云社后台正热闹,师兄弟们三三两两凑着对词,远处传来烧饼调侃张九龄发型的笑声。但周九良周遭像有层无形的屏障,只盯着苏砚手里的工具,眉头微蹙:您是做古建筑修复的修琴和修戏台子不一样吧。
苏砚收回手,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周老师放心,木质结构修复原理相通。这是我去年修复的古戏台藻井,用的是传统卯榫加固,您看木料开裂的处理细节。屏幕上,褪色的斗拱经修复后重现光泽,纹理间的修补痕迹几乎无缝。
这时郭德纲掀帘进来,手里端着刚沏的花茶:九良,别拿老眼光看人。苏老师祖父是京剧琴师,她打小跟木头乐器打交道。这琴琴头开裂,再用化学胶黏合,过阵子还得坏。
周九良摩挲着琴身的包浆,声音轻了些:这是师傅早年跑江湖时用的,琴杆里还刻着字。前阵子演出调弦,忽然发现琴身有缝,吓得我当场就停了。他顿了顿,看向苏砚,您打算怎么修
先拆琴马,做木材含水率检测,再用鱼鳔胶黏合。苏砚指尖点在开裂处,这里是应力集中点,得加隐形榫头加固,不影响外观。她从包里摸出个小锦盒,里面是片泛黄的老琴残片,这是我祖父修复的三弦碎片,用的就是这法子,三十年没再裂过。
周九良盯着残片上细密的纹路,沉默片刻,侧身让出位置:麻烦您了。但修复过程我得跟着,这琴……我不放心旁人碰。
郭德纲笑着摆手:行了,就这么定了。苏老师,这琴交给您,九良给您打下手。咱们曲艺和匠活,本来就是一家人。
苏砚的工作室藏在老胡同深处,推门就是淡淡的樟木香气。周九良第一次来,视线先被墙上的古建筑图纸吸引——泛黄的宣纸上,斗拱结构标注得密密麻麻,角落里竟还画着小小的三弦草图。
这是测绘古戏台时顺手写的。苏砚把三弦放在工作台上,灯光下,琴身的裂痕像道苍老的伤疤,老木料怕潮,得先在恒温恒湿箱里放三天。
周九良点点头,从随身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琴是2001年师傅在天津淘的,原主是位评书老艺人。有次演出遇着大雨,琴身淋了水,后来用普通胶水粘过,现在才会二次开裂。他念着笔记,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眼神里满是认真。
接下来几天,两人几乎天天吵架。苏砚要拆换老化的琴轴,周九良急得差点伸手拦:这轴是原配的!换了就不是原琴了!苏砚却拿出放大镜,让他看轴孔处的磨损:再用下去,琴轴会直接断在里面。我找了同批次的老黄杨木,按原尺寸复刻,保证音色不变。
争执最凶的是胶水问题。周九良坚持要用德云社常用的乐器专用胶:这胶凝固快,不影响演出。苏砚却已经烧开了小锅,锅里泡着剪碎的鱼鳔:鱼鳔胶要蒸三天三夜,捣成胶质再熬煮过滤,虽然费时,但可逆修复,以后再想维护不会损伤木材。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我祖父修琴从不用化学胶,这是匠人的规矩。
周九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苏砚的动作极轻,用竹镊子清理琴缝里的旧胶,额角渗出汗也没分心。傍晚时,她忽然抬手按了按颈椎,眉头拧了起来。
第二天周九良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布包。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声音有些不自然:护颈枕,我妈织的,对伏案干活好。还有这个,菊花茶,败火。
苏砚拿起护颈枕,触感柔软温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艾草香。她抬头时,正撞见周九良耳尖发红,连忙转开视线:谢谢,正好派上用场。
那天下午,琴身内侧的旧胶清理干净后,露出几行模糊的字迹。苏砚眼睛一亮,取来拓印工具——这是她修复古建筑碑刻时常用的法子。墨粉落下,字迹渐渐清晰:庚子年冬,大雪,与于老师合演《论相声》,此琴立大功。
周九良凑过来,指尖轻轻点在大雪二字上:这是师傅刚火起来那年,在小茶馆演出,雪下得特别大,台下就七个观众。他说起往事,眼里闪着光,师傅总说,这琴是见证者,比任何奖杯都金贵。
苏砚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那我们得让这位‘见证者’重新开口说话。
修复接近尾声时,郭德纲突然打来电话,说德云社要办个小型非遗交流活动,想请苏砚讲讲乐器修复。九良说你讲得好,让他给你伴奏,你们俩配合肯定出彩。
挂了电话,苏砚看着正在试弹的周九良,心跳莫名快了些。琴身已经修复完毕,新补的木料经过做旧,与原琴浑然一体。周九良拨响琴弦,醇厚的音色漫出工作室,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成了。他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比修复前音色更亮了。
交流活动那天,后台比平时更热闹。于谦正给小徒弟分鸡腿,烧饼和张九龄在抢最后一块红烧肉,一派烟火气。周九良帮苏砚调试麦克风,低声问:紧张吗我第一次上台也腿软。
还好,就当是给同行讲修复案例。苏砚深吸口气,却在看见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时攥紧了拳头。
轮到她上台时,周九良抱着三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聚光灯亮起,苏砚看着手里的修复工具,忽然镇定下来:大家好,我是苏砚。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如何让老乐器‘活’下去。
她从木材特性讲到鱼鳔胶的熬制,从榫卯加固说到音色调试,每讲完一处,周九良就拨动琴弦,用不同的音色呼应。讲到琴身内侧的字迹时,他特意弹了段《太平年》,旋律悠扬,台下掌声雷动。
问答环节,有观众问:修复时最难的是什么
苏砚还没开口,周九良先笑了:是说服我用鱼鳔胶。他看向苏砚,眼神温柔,但苏老师让我明白,传统工艺和传统曲艺一样,都要守得住本,传得下去。这琴能修好,全靠她的匠心。
活动结束后,郭德纲把三弦郑重地接过去,打趣道:以后这琴得常让苏老师看看,九良,你多约着点,别让人家姑娘主动。
夜色渐深,周九良送苏砚回工作室。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
这个,送你。是枚磨得光滑的牛角三弦拨片,边缘刻着细小的弦纹,我自己做的,用了五年。以后……你要是想看看琴,随时来。或者,不想看琴,想听歌也行。
苏砚接过拨片,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抬头看向周九良,他眼里映着月光,像盛了整片星空。
好啊。她笑着点头,等我下次带新拓的古乐谱来,你弹给我听。
周九良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晚风穿过胡同,带来远处茶馆的弦音。苏砚握紧手里的拨片,知道有些东西,和那把三弦一样,经过时光的打磨与心意的滋养,终将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
隔了周末,苏砚果然抱着个蓝布包来了。不是去工作室,是周九良主动提的——我那儿有张老八仙桌,摊乐谱方便。
他的住处离德云社不远,是个带小阳台的一楼,推门就闻见淡淡的茶香。客厅里没什么花哨摆设,靠墙摆着个旧木架,上面放着三把三弦,最右边那把正是两人一起修好的,琴身上还搭着块素色棉巾。
坐,还是菊花茶。周九良把茶杯递过来,指尖碰到杯沿时,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
苏砚打开蓝布包,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边角都用细棉线裱过:这是祖父留下的工尺谱,民国时期的《梅花三弄》,有几段用了三弦伴奏的变体,我前几天整理出来的。
纸页上的上尺工凡六五乙歪歪扭扭,旁边还画着小三角标注音色。周九良凑过来,指尖轻轻点在凡字上,声音比平时软了些:我小时候跟师傅学过工尺谱,后来常用简谱,倒快忘了。他拿起笔,在空白处慢慢标注简谱,笔尖偶尔蹭到苏砚的手背,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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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标注完,周九良抱起那把修好的三弦,坐在八仙桌旁。阳光从阳台照进来,落在他手腕的素圈手串上,泛着温光。他调了调弦,抬头看苏砚:我试试,可能得慢些。
第一个音弹出来时,苏砚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工作室听他试琴的样子——那时琴还没修好,音色带着点涩,可他眼里的专注和现在一模一样。旋律慢慢铺开,《梅花三弄》的清冽里,多了几分三弦特有的醇厚,像是老茶泡开的味道。
苏砚没忍住,跟着节奏轻轻打拍子,指尖在桌面上点出细碎的声响。周九良余光瞥见,嘴角悄悄弯了弯,手指在弦上多拨了个颤音,音色清亮得像落在梅枝上的雪。
一曲终了,屋里静了会儿,只有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苏砚拿起乐谱,指着其中一段:这里祖父标了‘轻颤’,刚才你加的颤音,比谱上写的还好听。
是谱子好。周九良放下三弦,指尖还沾着松香,以后你要是有空,常来一起琢磨我这儿还有些师傅给的老曲谱,说不定能和你的工尺谱对上。
苏砚看着他眼里的光,想起那天胡同里的月光。她把乐谱轻轻放在桌上,笑着点头:好啊,下次我带祖父的调弦工具来,说不定能帮你把另外两把琴也调调。
周九良眼睛亮了,起身要给她续茶,手忙脚乱间差点碰倒茶杯。苏砚伸手扶住,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距离,像被琴弦上的颤音轻轻揉开了。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落在那叠工尺谱上,旧纸页泛着暖黄的光,像是在悄悄记录着,两个守着传统的人,正慢慢靠近的心意。
周末的古乐器市场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刚拐进去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有人捧着老胡琴讨价还价,摊位上堆着泛黄的乐谱和磨得发亮的琴轴,空气里混着樟木和旧纸的味道。
苏砚刚蹲下身翻找一堆老木料,周九良就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刚买的糖炒栗子:你看看这个,摊主说是老楠木,做琴码应该行。他把栗子塞给苏砚,指尖带着点热气,我刚尝了,甜,不粘壳。
苏砚剥开栗子,热气裹着甜香散开,她咬了一口,忽然指着木料纹理:这不是楠木,是樟木。你看这年轮间距,樟木更密,做琴码容易影响音色。她从包里掏出个小放大镜,递到周九良眼前,真正的老楠木,纹理里能看见淡淡的金丝,就像咱们上次修的那把三弦琴杆。
周九良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苏砚的手背,他连忙往后退了退,耳尖又开始发烫:难怪刚才觉得不对劲,还好你在。
两人逛到拐角处的老摊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手里正擦着一把旧三弦。苏砚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大爷,这琴的木料能让我看看吗
老爷子抬眼瞅了瞅她,又扫了眼旁边的周九良:你们是德云社的吧前阵子听说你们修了把老琴,用的还是鱼鳔胶他把琴递过来,这是我年轻时用的,梧桐木琴身,就是琴杆裂了,一直没找到靠谱的人修。
苏砚接过琴,手指抚过琴身的裂痕,忽然笑了:大爷,这裂得不深,我能用卯榫加固,再用鱼鳔胶补,保证不影响音色。她转头看周九良,你要不要试试这琴的音色底子肯定好。
周九良接过琴,调了调弦,指尖拨动的瞬间,醇厚的音色在巷子里散开,旁边几个摊主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他弹了段《十面埋伏》的片段,节奏越来越快,琴身的震动透过指尖传到苏砚心里,她忍不住跟着点头打拍子。
一曲终了,老爷子拍着大腿笑:好!比我年轻时弹得还好!姑娘,这琴就拜托你了,修好我请你们吃炸酱面!
回去的路上,周九良抱着那把旧三弦,苏砚手里拎着刚淘的老梧桐木。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苏砚的发梢。周九良伸手帮她拂掉,指尖碰到发丝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那个,周九良先开口,声音有点含糊,下次修这把琴,我还来给你打下手。顺便……顺便再给你带糖炒栗子。
苏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笑着点头:好啊,不过下次得你挑木料,我得考考你,看你记没记住楠木和樟木的区别。
周九良立刻挺直腰板:肯定能记住!下次我要是挑错了,就请你吃一个月的炸酱面!
夕阳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苏砚看着周九良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木纹里的时光,那些飘在弦音里的心意,正像这慢慢沉下去的夕阳,温柔地铺满往后的日子。
修完老爷子的旧三弦那天,周九良特意提前收了工,拎着从胡同口买的酱肘子,站在工作室楼下等苏砚。秋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他攥着油纸袋的手有点紧,总觉得酱肘子的油渗出来,会蹭脏苏砚刚整理好的乐谱。
苏砚抱着琴出来时,就看见他踮着脚往楼上望,像只等投喂的猫。她忍不住笑出声:周老师,再踮脚就该撞到树枝了。
周九良回头,耳尖飞快红了,把酱肘子往她面前递:摊主说这是今天最后一只,炖得烂,老爷子牙口不好,正好能吃。
两人往老爷子家走,路过小卖部时,苏砚进去买了瓶北冰洋,还特意要了两个玻璃瓶装的。小时候跟祖父来胡同,就爱喝这个,冰得牙酸才过瘾。她拧开瓶盖,递给周九良,气泡滋滋往上冒,带着橘子的甜香。
老爷子早就在院门口等着,看见他们手里的琴,快步迎上来,手都有点抖。周九良把琴递过去,还特意扶着琴头:您慢点,苏老师特意把琴轴调松了,您上手试试。
老爷子坐下拨弦,第一个音出来,他就红了眼:就是这个味儿!当年我在茶馆演出,台下就爱听我弹这个调儿。他弹了段《小放牛》,旋律轻快,苏砚和周九良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跟着节奏轻轻晃腿。
炸酱面端上来时,香气瞬间铺满小院。老爷子往苏砚碗里舀了一大勺炸酱:姑娘,多吃点,我这酱熬了俩小时,肉丁都炖化了。又给周九良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小伙子,你上次弹的《十面埋伏》,我到现在还记着呢,下次得教我孙子两手。
周九良嘴里塞满面条,含糊着应:没问题,您要是有空,也能去德云社听我们演出,我给您留前排座。
苏砚咬着面条,看着院里晒的干辣椒和玉米,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碗里,连面条都泛着暖光。她偷偷看了眼周九良,他正帮老爷子擦琴上的浮尘,指尖动作轻柔,和第一次在后台见他时的紧张模样,判若两人。
吃完饭要走时,老爷子塞给苏砚一个布包,里面是几页泛黄的工尺谱: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夜深沉》,你们拿去琢磨,说不定能弹出新花样。又拍了拍周九良的肩,小伙子,好好对姑娘,人家可是能把老琴修活的人,心细着呢。
周九良的耳尖又红了,挠着头没说话,却悄悄往苏砚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胳膊偶尔碰到,像有电流窜过。
走在胡同里,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银辉洒在青石板路上。苏砚手里攥着工尺谱,忽然停下脚步:周九良,下次我们用这个谱子,你弹三弦,我用祖父留下的四胡伴奏,怎么样
周九良眼睛亮了,停下脚步看着她,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星星:好啊,明天我就把四胡借过来,咱们在工作室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再带早饭,胡同口的豆汁儿和焦圈,特别地道。
苏砚笑着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对了,上次你说挑错木料请我吃一个月炸酱面,可别忘了。
周九良快步跟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忘不了,就算没挑错,我也想请你吃。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月光下慢慢靠在一起,像两把终于调准了音的琴,往后的日子,不管是弦音还是时光,都能凑出最合拍的旋律。
第二天清晨,周九良拎着豆汁儿焦圈赶到工作室时,苏砚已经把四胡摆在了桌上。琴身是深棕色的老木料,琴筒上蒙着的蛇皮泛着温润的光,琴杆上还刻着小小的砚字。
这是祖父给我做的第一把四胡。苏砚把热好的豆汁儿推到他面前,小时候总拉跑调,他就坐在旁边听,从来不说我,还说‘咱们砚砚的调儿,有自己的味儿’。
周九良咬了口焦圈,脆响里裹着芝麻香,他含糊着说:以后我陪你练,跑调了我也不说你,还帮你找音准。话刚说完,他自己先红了耳尖,连忙低头喝豆汁儿,掩饰着慌乱。
两人把《夜深沉》的工尺谱摊开在八仙桌上,周九良用铅笔在旁边标注简谱,苏砚则调试着四胡的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纸页上,上尺工凡的字样渐渐暖起来,周九良指尖划过谱子上的音符,忽然轻声哼了起来,苏砚跟着拉响四胡,弦音和哼鸣慢慢合在一起,像溪水绕着山石转,温柔又清亮。
练到中段的急板时,苏砚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四胡的音色歪了个调。她皱着眉调整手指姿势,周九良放下笔,凑过来看:指尖再往琴杆这边挪一点,你看,这样按弦更稳。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节,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苏砚的手指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对,就是这样。周九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在认真指导,再拉一遍试试,我跟着你弹三弦。
苏砚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响琴弦。这次的旋律流畅了许多,四胡的婉转裹着三弦的醇厚,在工作室里绕着圈,连窗外的麻雀都停在窗台上,歪着头听。
练到中午,两人都饿了,苏砚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炸酱,煮了面条。周九良抢着洗碗,站在水池边,看着苏砚在桌边整理谱子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特别踏实——有老琴,有乐谱,有喜欢的人在身边,连水流过碗沿的声音都透着暖意。
下午的时候,郭德纲忽然发来消息,说德云社要办一场传统曲艺交流会,想让他们俩合奏《夜深沉》。苏砚看着消息,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周九良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别怕,有我呢,咱们这些天练得这么熟,肯定没问题。
交流会那天,后台格外热闹。于谦拿着把折扇,帮他们检查乐器:这四胡保养得不错,音色亮,九良的三弦也调得准,你们俩肯定能出彩。
轮到他们上台时,聚光灯落在身上,苏砚握着四胡的手有点抖。周九良看在眼里,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轻声说:就像在工作室练那样,我跟着你。
音乐响起的瞬间,苏砚忽然不紧张了。四胡的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来,周九良的三弦紧紧跟着,时而附和,时而呼应。到高潮时,两人的眼神不经意间对上,周九良的眼里满是笑意,苏砚也跟着笑起来,指尖的弦音都轻快了几分。
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苏砚鞠躬时,看见老爷子坐在第一排,正举着手机录像,脸上笑开了花。周九良站在她身边,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看,咱们弹得真好。
演出结束后,两人在后台收拾乐器,郭德纲走过来,笑着说:你们俩这配合,比老搭档还默契。以后得多合作,咱们德云社的传统,就得这么传下去。
走出剧场时,夜色正好,街上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周九良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苏砚说:苏砚,以后不管是修琴,还是合奏,我都想跟你一起。
苏砚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笑着点头:好啊,以后咱们一起修更多的老琴,弹更多的曲子。
周九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裹着,慢慢往前走。街边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三弦和四胡的琴音仿佛还在耳边绕,那些藏在木纹里的时光,那些飘在弦音里的心意,终于在这个夜晚,酿成了最甜的模样。
交流会结束的第二天,周九良带着苏砚回德云社后台,刚进门就被烧饼堵了个正着。他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肉包子,含糊着喊:哟,九良,这就是你天天挂嘴边的苏老师吧上次非遗活动我看了直播,您讲的鱼鳔胶熬制,听得我都想上手试试修琴了!
苏砚刚要开口,张九龄从旁边凑过来,手里举着个笔记本:苏老师,我能跟您请教个事儿不我家有把老京胡,琴筒有点裂,您看用您说的卯榫加固法管用不他还没等苏砚回答,又撞了撞周九良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九良,你可真有福气,找了个懂传统工艺的对象,以后咱们社里的老乐器,可都有救了!
周九良耳尖一红,伸手拍开张九龄的手:别瞎说,我们就是一起修琴。话虽这么说,却悄悄往苏砚身边挪了挪,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时于谦端着个茶盘走过来,给苏砚递了杯茶:苏老师,上次听你们合奏《夜深沉》,真是绝了。我这儿有把老三弦,琴轴有点松,回头您给看看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九良这孩子,平时话少,自从跟您一起修琴,话都多了不少,天天在后台说您修复技术多厉害,听得我们都想见识见识。
苏砚接过茶,笑着说:于老师您太客气了,都是互相学习。九良对三弦的了解,也帮了我不少忙。
正说着,孟鹤堂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刚买的糖葫芦:苏老师,听说您来了,特意给您买的,酸甜口,解腻。他把糖葫芦递给苏砚,又对着周九良挤了挤眼,九良,你可得好好跟苏老师学学,以后咱们社里的乐器坏了,就不用往外送修了,省不少事呢。
周九良没反驳,只是看着苏砚手里的糖葫芦,轻声说:她爱吃山楂的,这个正好。
苏砚咬了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师兄弟们,心里暖暖的。她忽然觉得,这里不仅有传统的曲艺,还有最真挚的人情味,而她和周九良的故事,也会在这烟火气里,慢慢继续下去。
后来,苏砚成了德云社的编外修复师,每次来修琴,师兄弟们都会围过来,有的请教乐器保养知识,有的给她带好吃的。周九良总是陪在她身边,帮她递工具,听她讲修复思路,偶尔还会跟师兄弟们一起,听她和苏砚合奏几曲。
有一次,烧饼提议:苏老师,九良,你们俩不如开个小课堂,教我们修修简单的乐器,再教我们唱几段老曲子,多有意思啊!
张九龄立刻附和:对呀对呀,我第一个报名!
苏砚看了眼周九良,他眼里满是期待,她笑着点头:好啊,只要大家愿意学,我就教。
周九良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陪你一起教。
阳光透过后台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那些等待修复的老乐器上。师兄弟们的笑声、乐器的调试声、还有两人相握的手,都成了这方小天地里,最温暖的风景。
(大结局)
德云社那场传统乐器修复小课堂开起来的那天,后台乱得像炸了锅。
烧饼抱着自己那把掉了漆的快板冲在最前面,刚把快板往桌上一放,就被张九龄伸手抢了过去:你那破快板有啥好修的先给我看看京胡!两人你拉我扯,快板上的竹片啪嗒掉了一片,吓得烧饼当场跳脚:张九龄!你赔我快板!这可是我师父给我的!
苏砚正蹲在地上捡竹片,周九良从后面轻轻扶了她一把,还不忘瞪了那两人一眼:别闹,再闹把你们俩赶出去,下次小课堂没你们的份。这话一出,烧饼和张九龄立刻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小马扎上,活像被老师训了的小学生。
于谦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过来,里面泡着胖大海,他喝了一口,笑着说:行了,让苏老师先讲讲怎么保养乐器,你们俩要是再捣乱,晚上就别想吃师娘做的红烧肉了。
苏砚拿着一把旧三弦站在中间,刚要开口,孟鹤堂突然举着手喊:苏老师!我有个问题!我那把三弦弦轴总松,是不是因为我弹得太用力了他这话一说完,后台顿时笑成一片,周九良忍不住吐槽:你那是弹三弦还是砸三弦上次你弹《十面埋伏》,我都怕你把琴杆给掰断了。
苏砚忍着笑,耐心解释:弦轴松不是因为弹得用力,是因为木材受潮了。你们平时不用乐器的时候,要放在干燥的地方,最好再放两包干燥剂,像这样……她一边说一边演示,周九良站在旁边,帮她递工具,偶尔还补充两句,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看得师兄弟们都忍不住起哄。
哎哟,九良,你跟苏老师也太有默契了吧!
就是就是,干脆你们俩一起办个‘乐器修复夫妻档’得了!
周九良耳尖一红,却没反驳,反而悄悄握住了苏砚的手。苏砚也没挣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给大家讲课。
小课堂结束后,师娘王惠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有红烧肉、炸酱面、糖醋里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烧饼和张九龄抢着夹红烧肉,差点把盘子都打翻了,于谦无奈地摇摇头,给苏砚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苏老师,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快尝尝师娘的手艺,比外面饭店做的还好吃。
苏砚尝了一口,酸甜可口,味道确实不错。她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周九良,他正帮她剥橘子,指尖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宠溺。
吃完饭,大家坐在院子里聊天,郭德纲拿着一把刚修好的老三弦走过来,笑着说:苏老师,九良,你们俩这段时间帮社里修了不少乐器,还开了小课堂,真是帮了大忙了。我看你们俩也挺合适的,不如就定下来吧,咱们德云社的人,就得找个懂传统、知根知底的。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苏砚和周九良。周九良放下手里的橘子,认真地看着苏砚:苏砚,我知道我嘴笨,平时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以后不管是修琴,还是过日子,我都听你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砚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愿意。
话音刚落,院子里立刻响起了欢呼声,烧饼还放了一挂小鞭炮,吓得旁边的鹦鹉都叫了起来。张九龄拿着手机拍照,孟鹤堂忙着给两人递花,于谦笑着说:好啊,咱们德云社又多了一桩喜事,以后咱们的传统曲艺和传统工艺,可都有人传承了。
后来,苏砚和周九良在德云社办了婚礼,师兄弟们都来了,烧饼当伴郎,还差点把新郎的鞋给藏丢了;张九龄负责拍照,结果拍了一堆糊掉的照片;于谦给他们当证婚人,说了好多祝福的话。
婚后,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修琴,一起合奏,偶尔开小课堂教师兄弟们修复乐器。苏砚的工作室里,多了一张周九良的照片,旁边还放着两人一起修好的第一把三弦;周九良的演出服口袋里,总装着苏砚给他准备的润喉糖,还有一枚小小的牛角拨片,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周九良送给苏砚的。
有一次,两人在院子里合奏《夜深沉》,四胡的婉转裹着三弦的醇厚,声音飘得很远,连胡同里的邻居都忍不住驻足倾听。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就像他们的日子,平淡却充满了幸福,藏在木纹里的时光,飘在弦音里的心意,都在这日复一日的陪伴中,酿成了最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