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魂归旧处
眩晕感是从指尖开始蔓延的。
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银线,从指甲缝里钻进去,顺着血管往上爬,缠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苏晚想抬手按一按眉心,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眼皮更是黏在一起,只能透过一条缝看见模糊的光晕。
林溪林溪你没事吧
谁在说话
这个声音很陌生,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清亮,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怯意。苏晚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里的景象终于慢慢聚焦
——
白色的天花板,悬挂着的金属吊灯,还有一张凑得极近的脸,脸上满是担忧。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扎着低马尾,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正拿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刚才你在电梯里突然晕倒了,可吓死我了。
林溪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发出的声音沙哑又陌生,完全不是自己熟悉的音色：我……
先喝口水缓缓。
女孩把矿泉水塞进她手里,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苏晚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一层透明的护甲油。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帮顾言深削铅笔时不小心划到的；她的指甲盖总是留得略长些,方便画设计图时翻页；她从不涂护甲油,顾言深说过,自然的样子最好看。
心脏猛地一缩,苏晚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
星辉设计事务所的茶水间
墙上贴着的员工值日表还是熟悉的蓝色背景,角落里的咖啡机冒着袅袅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柠檬味清洁剂混合的味道。甚至连靠窗的那张桌子上,还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
那是三年前她和顾言深一起种的,当时他说要看着它开花,结果花没等到,她先没了。
三年。
苏晚的魂魄在车祸现场滞留了整整三年。她看着救护车呼啸而来,看着顾言深疯了一样扑在她的尸体上,看着陈曦哭到昏厥,看着自己的葬礼冷冷清清。后来她就成了一缕孤魂,漫无目的地飘着,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星辉,就是顾言深的办公室。
她看着顾言深把她的照片摆在桌角,看着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到深夜,看着他拒绝了所有示好的姑娘,看着他把她送的那条灰色围巾,在每个冬天都仔仔细细地围在脖子上。
她以为顾言深会一直这样念着她,以为他就是自己短暂一生里,最耀眼的那束白月光。
可现在,她为什么会有了实体为什么这双手不是她的为什么有人叫她
林溪
谢谢……
苏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扶着桌子站起来。脚下还有些虚浮,她踉跄了一下,正好撞在旁边的柜子上,发出
哐当
一声响。柜子上的玻璃杯震得摇晃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她愣住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白色马克杯,杯身上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熊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迹
——顾大设计师专属。
这是她当年亲手画的。
那时候她刚进星辉当实习生,顾言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借着送文件的机会,去他的办公室待上几分钟。有一次她看到他用的杯子摔裂了,就偷偷买了个新的,熬夜画了这只小熊,第二天装作不经意地放在他桌上。
她记得顾言深当时愣了愣,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句：画得不错。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从那以后,这个杯子就成了顾言深的专属,他走到哪带到哪,连出差都要装进行李箱。苏晚去世后,她看着顾言深把这个杯子收进了抽屉,再也没拿出来过。
可现在,它怎么会摆在茶水间的柜子上
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
刚才那个女孩又凑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要不你先去休息室躺会儿我帮你跟张姐说一声。
张姐是行政部的张主管吗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说话声。那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的最低音,一下下敲在苏晚的心上。
是顾言深。
苏晚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向大脑,她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走廊的拐角处,两个男人正并肩走来。走在左边的是所长,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而右边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的轮廓依旧锋利好看,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
是他,真的是他。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三年了,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孤独,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她终于能
站
在他面前了,哪怕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她想冲上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她好想他,想问问他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想告诉他那个杯子她画了整整三个晚上,想告诉他其实她当年早就知道他偷偷在她的设计图上改了错误,想告诉他……
她真的好爱他。
可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动。
她现在是
林溪,一个陌生的实习生。顾言深根本不认识她。
顾老师,您来了。
刚才那个女孩恭敬地打招呼,打断了苏晚的思绪。
顾言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苏晚,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那眼神很平淡,带着一丝疏离,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
也是,她现在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这位是新来的实习生林溪,今天第一天报到,刚才在电梯里晕倒了。
女孩连忙介绍道。
顾言深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停留了不过两秒,便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地对女孩说：让她好好休息,报到手续下午再办。
好的,顾老师。
顾言深没再看苏晚一眼,和所长一起走进了旁边的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晚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那个马克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就像她此刻的心。
她以为再次见到他,会是欣喜若狂,会是激动万分。可实际上,只有深入骨髓的茫然和失落。
他不认识她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知道,这缕围绕在他身边三年的孤魂,就是他曾经的恋人。
林溪你真的没事吗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顾老师他……
就是这样,平时话不多,你别往心里去。
苏晚缓缓松开手,把马克杯放回柜子上,指尖划过杯身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不是林溪,她是苏晚。
是那个爱了顾言深整整五年,为了他放弃了老家的稳定工作,为了他熬夜改设计图,为了他在雨里等了两个小时,最终却在去给他送生日蛋糕的路上,被失控的卡车撞飞的苏晚。
她是那个把顾言深当成全世界,当成生命里唯一的白月光的苏晚。
可现在,她成了一个局外人。
一个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
白月光,却连一句
我想你
都无法说出口的局外人。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抬起头看向那个女孩,用着不属于自己的沙哑嗓音,轻声说：我没事,谢谢你。对了,张姐的办公室在哪我想先去办一下报到手续。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管她变成了谁,她都要留在顾言深身边。
她想知道,这三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她想知道,他桌角的那张照片还在不在；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她看到的那样,还在念着她；她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但还是很快指了指走廊尽头：就在那边,最里面那间。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就好。
苏晚摇了摇头,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着星辉这些年的获奖作品,其中有好几幅,都是顾言深的设计。
苏晚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图纸,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那幅
城市之光
写字楼的设计图,是她陪着顾言深在办公室熬了整整一个月才完成的；那幅
林间小屋
的别墅设计图,灵感来自她无意中说的一句
好想住在有院子的房子里；还有那幅最新的
星河湾
公寓设计图,她记得他刚开始构思的时候,还跟她讨论过阳台的朝向……
每一件作品,都刻着她的痕迹。
可现在,这些痕迹,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记得了。
走到张姐的办公室门口,苏晚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主管熟悉的声音：进。
她推开门走进去,张主管正低头看着文件,抬头看到她,愣了一下：你是……
林溪刚才听说你晕倒了,没事了吧
没事了张姐,谢谢您关心。
苏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我来办一下报到手续。
哦好,坐吧。
张主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格和一本员工手册,把这个填一下,然后看看员工手册,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对了,你的工位安排在设计一部,顾老师的团队,以后你就跟着顾老师做事。
顾言深的团队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姐,您说……
我在顾老师的团队
是啊。
张主管点点头,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说,顾老师上周跟我说要个实习生,我看了你的简历,专业对口,成绩也不错,就安排你过去了。好好干,顾老师虽然严了点,但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苏晚坐在椅子上,手指捏着那份表格,指尖微微颤抖。
她竟然能进顾言深的团队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能每天都见到他能近距离地看着他能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巨大的惊喜像是潮水一样涌来,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失落和茫然。苏晚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张姐,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嗯,填完表把东西给我就行,然后可以去工位那边熟悉一下环境了。
张主管笑了笑,又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苏晚拿着表格,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坐下,开始认真地填写。名字那一栏,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了
林溪
两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晚看着那两个陌生的字,心里五味杂陈。
从今往后,她就是林溪了。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顾言深身边,却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谁的实习生林溪。
填完表格,交给张主管,苏晚拿着员工手册,走出了办公室。设计一部就在走廊的另一边,她刚走过去,就看到刚才那个女孩正在朝她招手：林溪,这里！这是你的工位！
苏晚走过去,看到那张靠窗的工位,心里又是一震。
这个位置,曾经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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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里待了两年,从一个懵懂的实习生,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设计助理。她在这里画过无数张设计图,喝过无数杯咖啡,也偷偷看过无数次不远处顾言深的背影。
工位上还放着一台崭新的电脑,旁边的抽屉里是空的,只有桌角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看起来生机勃勃。
怎么样这个位置不错吧
女孩笑着说,采光特别好,而且离顾老师的办公室也近,有什么事请教也方便。
苏晚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嗯,挺好的。
我叫周瑶,也是实习生,比你早来两个月。
女孩热情地自我介绍,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别客气。
谢谢,我叫林溪。
苏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周瑶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她立刻压低了声音：顾老师出来了！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顾言深的办公室望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言深拿着一份文件走了出来,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区,在苏晚的工位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移开了,径直朝着打印室的方向走去。
那一眼很短暂,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普通的物品。
苏晚却觉得,那一眼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路时微微挺直的肩膀,看着他手腕上那块她送的手表,眼眶又开始发热。
三年了。
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别紧张,顾老师就是看着严肃,其实人挺好的。
周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上次我画错了图纸,他也没骂我,就是耐心地给我指出来了。
苏晚点点头,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顾言深是什么样的人。
他看似冷漠,实则心软；看似寡言,实则细心。他会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默默给她点一份外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偷偷把药放在她的桌上；会在她因为设计图被否定而难过的时候,笨拙地安慰她
没关系,我们再改。
这些细碎的温柔,像星光一样,照亮了她整个青春,也让她心甘情愿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白月光。
可现在,她只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对了林溪,
周瑶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顾老师团队最近在做的项目资料,你先熟悉一下,下午可能要开会。
苏晚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心里微微一动。
这是她重返人间的第一天,以林溪的身份。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这份奇怪的
重生
会持续多久。
但她知道,她终于能再次待在顾言深身边了。
哪怕只是以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哪怕他根本不认识她。
苏晚翻开文件夹,看着里面熟悉的项目名称和设计理念,眼眶微微湿润。
顾言深,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想好好看看你,也想好好看看……
当年的自己。
第二章：碎片里的真相
下午的项目例会开得格外漫长。
苏晚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位置,手里握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进去。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主位上的顾言深身上,看着他指尖夹着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划出精准的线条,听着他用沉稳的语调分析着
星河湾二期
的户型缺陷。
这是他惯用的姿势,握笔时食指会微微弯曲,讲到关键处眉峰总会轻挑。三年来,这些细节在她飘游的岁月里被反复描摹,如今亲眼所见,却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疏离。
林溪,
顾言深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晚猛地回神,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刚才说的儿童房动线优化,你有什么想法
心脏骤然缩紧,苏晚下意识地站起身,指尖攥得笔杆发白。她对这个项目太熟悉了,当年一期设计时,她曾熬夜画了十七张动线草图,其中三张被顾言深融进了最终方案。可现在她是
林溪,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怎么可能懂这些
我……
苏晚张了张嘴,脑子飞速运转,我觉得可以在玄关处加一道隐形门,连通儿童房和主卧,既保证私密性,又方便家长照看。
话一出口,会议室里静了两秒。顾言深抬眸看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生怕自己露了破绽。
这个思路可行。
顾言深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对着助理说,把这个补充到方案里,标注林溪提出的优化建议。
坐下时,苏晚的腿还在微微发颤。周瑶凑过来小声惊叹：可以啊林溪！刚入职就敢提建议,还被顾老师采纳了！
苏晚勉强笑了笑,指尖划过笔记本上
隐形门
三个字,喉咙发涩。那不是她凭空想出来的,是当年顾言深夸过的
最贴心的设计——
他说,有了孩子的家庭,总需要这样的细心。
原来他记得。
散会后,同事们陆续离开,苏晚收拾东西时,发现桌角落下了一本黑色笔记本。皮质封面已经磨出了毛边,上面印着星辉的
logo,是顾言深常用的那种。她心头一跳,连忙拿起笔记本追了出去。
顾老师！您的笔记本掉了！
顾言深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连发梢都染着暖金色。苏晚跑过去递出笔记本,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谢谢。
顾言深接过笔记本,指尖摩挲着封面,忽然问,你以前做过户型优化
没有没有,
苏晚慌忙摇头,眼神躲闪着,就是……
看书看到过类似的案例。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回去吧,下午把刚才的优化思路整理成文字版给我。
好的。
看着顾言深走进办公室,苏晚才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她刚才太冒险了,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让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回到工位,苏晚打开电脑,却迟迟无法下笔。她点开桌面上的文件夹,无意间看到了
星河湾一期最终方案
的文档,鼠标顿了顿,还是点了进去。
熟悉的设计图跳出来,客厅的吊顶造型、阳台的栏杆高度、甚至是厨房的插座位置,都和她当年画的初稿几乎一致。翻到最后一页的设计说明,落款处是顾言深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感谢团队成员的支持与付出。
当年她看到这行字时,激动了整整一夜,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被认可了。可现在再看,却莫名有些心酸。那些她熬夜改的图纸,那些她反复推敲的细节,最终都变成了他名字下的
团队付出。
苏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正准备关掉文档,周瑶端着咖啡走了过来：在看一期的方案啊顾老师当年靠这个项目拿了金筑奖呢！
金筑奖
苏晚愣了一下。她记得这个奖,当年顾言深获奖时,她比自己拿奖还开心,特意买了蛋糕给他庆祝。可她从没在方案里看到过自己的名字。
对啊,
周瑶喝了口咖啡,感慨道,当时好多公司都抢着挖顾老师呢！不过他一直待在星辉,听说……
是因为有人在这里留了很重要的东西。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东西
不知道,
周瑶摇摇头,都是所里的老员工说的,没人见过。对了,你要不要去茶水间泡杯咖啡顾老师的咖啡豆特别好,他不介意别人用的。
苏晚点点头,借着去茶水间的名义,想再找找当年的痕迹。刚走到柜子前,就看到顾言深的助理正在收拾东西,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陶瓷罐
——
那是她当年送给顾言深的咖啡豆罐,上面画着两只依偎的小猫,是她学了好久的手绘。
这个罐子……
苏晚忍不住开口。
助理愣了一下,笑着说：这是顾老师的宝贝,用了好几年了,摔了好几次都舍不得扔。他说这罐子保温效果特别好,咖啡豆放里面不会受潮。
苏晚的眼眶瞬间热了。她记得这个罐子是在夜市买的,才二十块钱,保温效果根本不好。当年她送给他的时候,还开玩笑说：等你以后拿了大奖,一定要换个纯金的罐子。
他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用,这个就很好。
原来他一直留着,还找了这样的借口。
苏晚泡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阳光落在咖啡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当年她和顾言深一起在天台看的星光。
在这儿发呆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晚猛地抬头,看到陈曦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脸上满是惊讶。
陈曦是她生前最好的闺蜜,也是星辉的财务主管。这三年来,苏晚看着她从悲痛欲绝到慢慢释怀,看着她每次路过顾言深的办公室都会驻足,看着她偷偷把自己的照片摆在钱包里。
可现在,陈曦看着她的眼神,只有陌生和疑惑。
你是……
新来的实习生
陈曦皱着眉问。
嗯,我叫林溪,在设计一部。
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指尖还是忍不住颤抖。
陈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长得……
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就是苏晚。可她不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告诉陈曦真相会有什么后果。
是吗可能是巧合吧。
苏晚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陈曦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走到柜子前拿出自己的杯子,又看了一眼顾言深那个马克杯,小声嘀咕：这杯子怎么又摆出来了顾言深不是收起来了吗……
他以前经常用这个杯子吗
苏晚连忙问。
何止是经常用,
陈曦喝了口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当年苏晚……
就是我那个朋友,送给他之后,他天天带在身边,连出差都带着。苏晚去世后,他把杯子收进了抽屉,谁碰跟谁急,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拿出来了。
苏晚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原来他不是忘了,只是把思念藏在了抽屉里。
对了,
陈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进设计部,肯定不了解顾老师。他看着冷漠,其实特别念旧。当年苏晚……
我那个朋友,只是随口说喜欢向日葵,他就在办公室种了一整盆；苏晚说加班吃泡面不健康,他就给整个团队订了营养餐。
苏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记得那盆向日葵,是她生日那天,顾言深送给她的,他说：你就像向日葵,永远都充满活力。
她记得那些营养餐,是她连续加班一周后,顾言深给她订的,他说：身体垮了,怎么跟我一起做项目
这些她都以为是顾言深对她的特殊照顾,是他温柔的证明。可现在听陈曦这么说,才发现那些温柔的背后,都是她自己先迈出的第一步。
是她先喜欢上向日葵,是她先抱怨泡面不健康,是她先一次次主动靠近,才换来了他的回应。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
被照亮,其实是她自己先点燃了火把。
林溪你怎么哭了
陈曦惊讶地看着她。
苏晚连忙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觉得顾老师人很好。对了陈姐,你知道顾老师办公室里有张照片吗就是……
一个女孩的照片。
知道啊,
陈曦点点头,苏晚……
我那个朋友的照片,摆在他桌角三年了,从来没动过。有时候我路过他办公室,看到他对着照片发呆,都觉得挺心疼的。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真的还在念着她。
谢谢你陈姐,我先回去工作了。
苏晚站起身,朝着办公区走去。
回到工位,苏晚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当年和顾言深一起改图的日子,想起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想起他在她耳边说
我喜欢你,想起她车祸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言深,生日快乐,我在给你买蛋糕的路上。
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浮现,每一片都刻着她的爱与付出,也刻着他的回应与思念。
林溪,顾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连忙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朝着顾言深的办公室走去。敲门进去时,顾言深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她上午画的优化草图,眉头微微皱着。
顾老师,您找我
顾言深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红红的眼眶上,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不舒服
没有,
苏晚摇摇头,就是刚才风太大,吹进沙子了。
顾言深没再追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你这个优化思路很不错,但还有几个细节需要调整。比如隐形门的材质,要和墙面保持一致,不然会影响整体美观。
他拿起笔,在草图上画了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苏晚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桌角那张自己的照片,看着他手腕上那块她送的手表,心里五味杂陈。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灿烂,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向日葵花田里。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顾言深说：你笑起来的时候,比向日葵还好看。
林溪
顾言深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晚回过神,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几个材质的名称。
这些材质你去查一下参数,明天早上给我。
好的,顾老师。
苏晚接过便签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而是微微顿了顿。
顾言深的手很暖,和她记忆中一样。
对了,
顾言深突然开口,你刚才在茶水间,和陈曦聊什么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连忙说：没什么,就是陈姐跟我说了一些所里的事情,还有……
您的一些习惯。
顾言深看着她,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陈曦是个很念旧的人,她经常会提起……
以前的同事。
苏晚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她知道他说的
以前的同事
就是自己。
顾老师,
苏晚鼓起勇气,轻声问,您……
是不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
顾言深的身体僵了一下,目光落在桌角的照片上,眼神柔和了许多：嗯,以前的日子,很开心。
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顾老师,我先去查资料了。
等等,
顾言深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查资料的时候可能会用到。
苏晚抬起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设计手册,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
苏晚。
那是她当年用过的手册,里面还有她随手画的草图和笔记。
这是……
苏晚的声音颤抖着。
以前的同事留下的,
顾言深的声音有些沙哑,里面有很多户型优化的案例,你可以看看。
苏晚接过手册,指尖划过封面上自己的名字,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谢谢顾老师。
走出办公室,苏晚靠在墙上,抱着那本手册,哭得泣不成声。
她终于明白了。
那些她以为的
白月光
的温柔,那些她以为的
被照亮
的瞬间,其实都是她自己先付出的爱,在顾言深身上的投射。
是她先主动靠近,是她先付出真心,是她先点亮了自己的世界,才让顾言深也跟着温柔起来。
而顾言深,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把她的爱珍藏起来,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思念着。
苏晚擦干眼泪,翻开手册,里面的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回忆。翻到最后一页,有一行熟悉的字迹,是顾言深写的：谢谢你,照亮了我的人生。
苏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释然的泪。
原来她一直追寻的白月光,从来都不是顾言深。
而是当年那个勇敢、热烈、不顾一切去爱的自己。
她抬头看向顾言深的办公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苏晚握紧了手里的手册,心里暗暗想：
顾言深,谢谢你还记得我。
也谢谢你,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
第三章：月光终是照己身
傍晚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朦胧的水雾里。苏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材质参数表,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敲不进去。桌角那本写着她名字的设计手册摊开着,最后一页顾言深留下的字迹,被窗外的雷光映得格外清晰。
林溪,把这份参数汇总表打印出来给我。
顾言深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晚应了一声,拿起
U
盘起身时,才发现整个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瑶临走前还打趣说：顾老师和你都太拼了,这种天气居然还要加班。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心里却清楚,是她自己舍不得走
——
这或许是她以林溪的身份,能离顾言深最近的最后时光。
走到打印室门口,苏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顾言深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许迟疑：外面雨太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心脏猛地一跳,苏晚连忙摇头：不用了顾老师,我可以打车……
下雨天不好打车。
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转身回了办公室,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苏晚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
U
盘,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暴雨,她为了给加班的顾言深送伞,在雨里等了两个小时,最后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当时又气又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语气生硬却带着关切：谁让你冒雨过来的不知道等雨停吗
那时候她以为,是她离不开他。可现在才明白,是她的执着,让他慢慢学会了温柔。
打印好表格,苏晚走进顾言深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看得入神。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把照片扣在桌上,抬头看向她时,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密。
顾老师,您要的表格。
苏晚把表格放在他面前,目光忍不住扫过那张扣着的照片
——
熟悉的白色相框,是她当年最喜欢的那款。
顾言深
嗯
了一声,拿起表格看了起来,却没再动那张照片。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他翻动纸张的声音。苏晚站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坐吧。
顾言深突然开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他放下表格,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眼熟。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尤其是你提出的那个隐形门优化思路,
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和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很像。
您说的是……
苏晚姐吗
苏晚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顾言深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知道她
陈姐跟我说过一些,
苏晚低着头,声音很轻,她说苏晚姐是个很优秀的设计师,也是您……
很重要的人。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越来越大。过了好一会儿,顾言深才缓缓拿起桌上的照片,轻轻放在苏晚面前。
照片上,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向日葵花田里,笑得一脸灿烂。顾言深站在她身边,微微侧身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是他们在一起三周年那天拍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她总是说,我是她的白月光。
顾言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她不知道,她才是照亮我的那束光。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当年她刚进事务所的时候,我还是个没人在意的小设计师,每天对着电脑发呆,不知道自己做设计的意义是什么。
顾言深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柔和得不像话,是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带早餐,陪我熬夜改图纸,在我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偷偷给我塞纸条,上面写着‘顾大设计师最棒了’。
他拿起桌上的设计手册,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她当年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顾言深,别放弃,你的设计一定会被更多人看到！
这张便签,我贴在书桌前三年。
顾言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送我的那个马克杯,我摔了三次,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粘好；她冒雨送我的那把伞,伞骨断了,我还是舍不得扔；她画的每一张草图,我都好好收在抽屉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苏晚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肩膀忍不住颤抖。
她以为自己是追光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束光。
她以为顾言深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却没想到,那些温柔都是她用爱浇灌出来的。
她总说我对她好,
顾言深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可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做的那些,根本比不上她为我做的万分之一。她去世后,我每天都活在后悔里,后悔没有早点告诉她我爱她,后悔没有多陪她一会儿,后悔……
没有保护好她。
顾老师,
苏晚哽咽着开口,用着林溪的声音,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苏晚姐她……
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只是很爱你,很想你。
顾言深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像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手指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顾老师,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释然,苏晚姐说,她最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喜欢……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她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再为她难过了。
顾言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你……
苏晚看着他,笑了笑,像是当年在向日葵花田里那样灿烂。她想说
我就是苏晚,想说
我爱你,想说
谢谢你还记得我。可最终,她只是轻声说：顾老师,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刚落,苏晚的身体彻底变得透明,化作一缕淡淡的光,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留在原地的林溪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顾言深,看着桌上的照片和设计手册,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难过。
顾老师,您怎么了
林溪轻声问道。
顾言深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落和怅然,他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拿起桌上的照片,轻轻摩挲着：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林溪看着他手里的照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记忆要冲破枷锁。她想起下午在茶水间和陈曦的对话,想起顾言深给自己的设计手册,想起刚才那些奇怪的情绪。
顾老师,
林溪鼓起勇气,轻声说,苏晚姐她……
一定希望您好好生活。
顾言深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惊讶,随即慢慢变得柔和。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会的。
暴雨渐渐停了,窗外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顾言深站起身,拿起外套,对林溪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溪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办公室。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她看到那个马克杯还摆在柜子上,杯身上的小熊依旧歪歪扭扭。她想起刚才那些奇怪的画面,想起那个叫苏晚的女孩,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
坐在顾言深的车里,林溪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充满了感慨。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却觉得像是完成了一场漫长的旅行。她看着开车的顾言深,心里暗暗想：苏晚姐,你放心吧,顾老师他会好好生活的。
而此刻,化作星光的苏晚正漂浮在城市的上空,看着车里的两人,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她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白月光,从来都不是顾言深。
而是当年那个勇敢、热烈、不顾一切去爱的自己。
是那个在雨里等了两个小时的自己,是那个熬夜改图纸的自己,是那个在他难过时偷偷塞纸条的自己,是那个爱得赤诚又坦荡的自己。
顾言深只是恰好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成为了她发光的理由。而她自己,才是那束最耀眼的光。
苏晚看着下方的城市,看着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遗憾了。
她爱过,也被爱过；她付出过,也被铭记过。
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星光渐渐散去,融入了静谧的夜色里。而在人间,顾言深把那张照片重新摆回桌角,旁边放着那个马克杯和设计手册。林溪则带着苏晚的力量,在星辉慢慢成长,变得越来越勇敢、越来越优秀。
有时候,顾言深会看着林溪的背影,想起当年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他知道,苏晚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化作了另一种方式,继续照亮着他的人生。
而苏晚也终于明白,最好的爱情,不是仰望别人的光芒,而是活成自己的太阳。
所谓白月光,从来都是当年那个赤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