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的母亲是有名的建筑设计师。
一次抗震设计比赛中,有人质疑母亲的建筑是豆腐渣工程。
为表清白,抗震实验前她主动提出将我和姐姐置于她所设计的建筑中。
没想到建筑倒塌将我和姐姐压在楼下,最后只能先救一个。
妈妈哭当着记者面说：你已经拥有了太多,这次就先让我救你姐姐吧。
一时间舆论扭转,大家纷纷称赞妈妈是新时代好家长。
只有被压在楼板下的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一切。
一切倒是妈妈作秀的借口罢了。
1.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消防人员将我的尸体从废墟中挖出来。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除了必要的救援人员,现场一个人也没有。
和白天喧嚷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一阵吸引,将我的灵魂引向莫名的地方。
此时,妈妈正跪在姐姐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旁边竟然挤满了数不清的媒体。
接连不断的闪光灯将昏暗的病房照亮恍如白昼。
佳佳,求求你了,快醒来吧,不要吓妈妈。
卑微祈求的样子让周围人无不动容,纷纷夸赞聂设计师是个好妈妈,却对刚刚发生的事故闭口不提。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我被压在楼板下,等待着救援。
我内心一阵苦涩。
原来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远没有新闻热度来的重要。
医生更是围着病床挤成一团,将姐姐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个遍。
聂女士,聂小姐并无大碍,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迟迟醒不过来,还请您不要太担心了。
为首的院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说出他们检查的结果。
不是说聂小静有两个孩子都参加了这次实验吗怎么就看见一个
不知道围观的哪个护士提起了我的名字,现场瞬间一阵寂静。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聂佳像是把握好时机幽幽转醒。
不要！妹妹！求你不要推我！
聂佳在睡梦中似是受到什么委屈,竟含着眼泪醒来,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
妈妈！
她扑倒妈妈怀中,字字泣血的讲述着我和她在建筑物里的经过。
我看着她是如何颠倒黑白,将所有的一切推到我的身上,又是如何博得大家的同情。
可惜了姐姐,我已经死了。
你说的这些已经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了。
只不过是让我觉得你伪善罢了。
2.
妈妈听罢十分生气,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竟然当着记者的面摔起杯子。
这个聂圆！老是仗着自己是妹妹,年纪小就胡闹！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敢害姐姐！我真是白养她了！
听着身边人附和的声音,我一阵酸涩。
同样作为母亲的孩子,我从未享受过作为孩子该有的待遇,反而姐姐一直是母亲的心肝宝贝。
也许对母亲来说,我连路边的杂草都不如吧。
她拨通了我的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
也许是我不接听的样子给了妈妈下马威,她姣好的脸庞变得可怕,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
至少对我意味着,我要挨打了。
我不自觉的像身后退去,却发现我早已经死了。
不必害怕了。
这个兔崽子,害他姐姐现在都躺在医院,怎么就不不知道来看看姐姐！真是把她惯坏了！
妈妈气急败坏的说着,随之而来的是姐姐的安抚。
妈,你别怪小圆,我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围的记者像是闻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纷纷凑上来,想要采访姐姐关于我的新闻。
我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明明他们也看到了我被压在废墟下,现在竟然都不约而同的把我遗忘在脑后,甚至都不关心我是死是活。
是啊,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就像我明明提醒妈妈的建筑图纸被姐姐调换了很危险时,换来的却是妈妈狠狠甩来的两个耳光。
聂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还在着瞎说！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要是只有你姐姐一个女儿,我该多省心。
你竟然还敢污蔑你姐姐,真是好恶毒的想法！平常我总是都依着你,这次我不能容忍你这么做了！
姐姐出生的时候,妈妈斩获国内外各类建筑大奖,无数名誉加身,和爸爸的感情正处于蜜月期,她认为是姐姐的到来,给她带来的好运。
而我出生的时候,爸爸突然出轨了,为了小三抛妻弃子,离家出走,妈妈备受打击,情绪崩溃,如火如荼的事业一度被迫中断。
所以她恨我,觉得如果我不出生,噩运就不会降临她身上。
可是妈妈,读建筑系的是我,继承了你的基因的是我啊！
我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我不信你是真的看不出来。
为什么你看出来了却虚张声势假装没有,还要让我站进去表示你的清白呢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吗
妈妈,你别生气,要不然我把那个进修的机会让给小圆就是了,她是妹妹,我作为姐姐为妹妹牺牲一些也没事,我陪在你身边也挺好的。
聂佳软弱的开口,眼睛红红的,下定决心让出什么心爱的东西。
不会的佳佳,这个机会就是你的,就算是她是你的妹妹,我也不会让她顶替你的位置,放心吧,妈妈的乖女儿。你比她强,你去是应该的！
在我们聂家,没有什么必须大的让小的事情！
妈妈斩钉截铁的说,身边人纷纷交头接耳着。
聂设计师是吾辈楷模啊,对两个女儿从不偏心,真是我们新时代的偶像！
我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没有人知道,这个名额本该是我的。
聂佳只不过是个连职高都没有读完的人,怎么可能收到来自世界顶尖建筑学院的邀请信。
为了这个邀请名额,我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才把参赛作品完成,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作品署名摇身一变就成了聂佳的。
为了赶在时间截止前再创作一副,我没来得及找聂佳对峙,日以继夜的熬出了另一幅作品。
没想到还没等到参赛结果,我已经死了。
不知道我的灵魂能不能飘到大洋彼岸,看看我梦寐以求的名校。
我自嘲的想着。
3.
安顿好了姐姐,妈妈来到病房外,拼命的拨打着我的电话。
无人接听。
这时候和妈妈相好的记者赶来,询问妈妈接下来的新闻报道应该怎么说。
小静,这归根到底,你设计的建筑是塌了。这不好交代啊。
记者满头大汗,显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报道了。
王记者,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应该知道的,聂圆这个孩子有多调皮,她竟然偷偷更换了我的设计图纸,导致工人施工的时候对不上号,你看看,都把小佳砸到了。
这孩子真是被我宠坏了,觉得自己是妹妹就要上天了。唉,说到底还是我没管教好她啊。你看,现在都不知道接电话,连给她姐姐道歉都不吭声。
妈妈叹了口气,似乎提起我是什么不耻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宛如雷击。
妈妈怎么可以将这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明明是姐姐将图纸换掉,为什么妈妈明明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为什么
五年一度的抗震设计比赛,得到优胜的人将会取得建筑界的最高荣耀。
妈妈盯上这个奖项很久了,为此她也是拼了命的设计改稿,想要一举夺魁。
终于迎来了比赛,妈妈多年的对手却实名举报她的建筑存在致命风险,要求比赛委员会封杀妈妈。
妈妈为了表示清白,主动提出要她的女儿,我代替她进入设计屋感受。
我聂小静将我同样学建筑的小女儿置于我设计的房屋里,众人还有意见吗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要继承我事业的小女儿去死吧
观众一片哗然,纷纷相信妈妈。
只有我知道,最爱的女儿是假的,就连承重的屋子也是假的。
设计的图纸早就被姐姐换掉,就连承重柱也是偷工减料过的。
这个屋子必塌无疑。
但是为了妈妈的一世英名,我必须走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测试的前一秒,姐姐聂佳也挤了进来。
直到那根承重柱狠狠砸在我的身上时,我才明白,原来姐姐是来致我于死地的。
4.
灾难发生的猝不及防。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现场已经是硝烟弥漫。
屋子果然塌了。
姐姐巧妙的将自己位于承重柱的缝隙下,毫发无伤,却造成了在外面看来很严重的假象。
匆匆赶来的消防员勘察过后,表示在我们之间只能先救一位,问妈妈要先救谁。
众人纷纷替妈妈出主意。
当然先救小女儿了,小女儿读的是建筑系,继承了聂设计师的天赋,马上要去国外进修了。听说大女儿啥也不是,大学都没考上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到废墟里,我却虚弱的弯起了嘴角。
姐姐永远是妈妈的第一选择。
我知道的。
果不其然,外面想起妈妈坚定的声音、
我选小佳。
她又朝我这边深情的喊道：小圆,你让让姐姐。妈妈从小到大都偏爱你,现在妈妈也要偏爱姐姐一次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姐姐恶毒的声音。
小杂种,你又被抛弃了。
是啊,我又被抛弃了。
就这样,我透过废墟看到他们将姐姐小心翼翼的救出,赢得巨大的欢呼声。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姐姐和妈妈的母女情深上,似乎除了消防员其他人已经将我忘记。
他们紧紧跟随着救护车,像是最忠诚的守卫者,要保护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女之情。
原来就算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再多的奖项,都是没用的。
最后还是会被淹没在籍籍无名的废墟中,等待着消亡。
我耳边传来消防员鼓励的声音,意识却逐渐消散。
说不清楚到底是我身体先死亡,还是我已经丧失了求生意识。
妈妈,你给我的生命,我还给你了。
5.
我就这样看着妈妈是怎么和记者描述我的歹毒,又是怎样将自己和姐姐打造成一个无辜的形象。
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反正我已经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名声干什么呢。
妈妈手机突然响起,名为聂远的电话打进来。
刚一接通,妈妈就迫不及待的脱口大骂：
聂圆！你死哪去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玩意！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一条狗忠诚！你竟然敢推你姐姐！我真是平常对你太好了！马上过来给你姐姐道歉！
听着妈妈对我的谩骂,对话那边的消防员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却早就习以为常。
这还不是最狠毒的。
有时候妈妈生气极了,不仅将我骂的狗血淋头,甚至还拿作图的尺子一遍遍的打我手心。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比姐姐更有设计师的天赋。
我的获奖设计图就是在我手心伤痕累累的情况下,用血浇灌出来的。
聂女士...你是聂圆的妈妈吗很遗憾告诉您,聂圆被我们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我亲眼看着妈妈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又很快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态度。
你们是聂圆找来的托吧她给了你们多少钱不对,她身上应该没有钱啊那你们是为了什么帮她来骗我
让她抓紧接电话,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妈妈从不多给我钱,甚至姐姐的零花钱是我的十倍。
我只不过是想要问她要一本买教材的钱,她就对我破口大骂：
你不是比你姐姐有能耐吗还看什么书,自学成才不行吗
姐姐听说后,偷偷把我攒下来的钱拿走,只是为了不让我读书。
她不愧是妈妈的亲女儿,就连说的话也是一脉相承。
让你学！我看你没钱还怎么学！小杂种根本不配学习略略略。
可是姐姐拿走的不仅仅是我买书的钱,还有我的生活费。
就这样,我每天只吃别人随手扔掉的垃圾饱腹,在同桌学习间隙将那本教材细细临摹,如果不是学校老师看我可怜给予我帮助,我恐怕连参加比赛的标准用纸都不买不起。
无数个学习的日夜,我总是在想,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我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为什么一窍不通的姐姐就能得到妈妈那么多的关注,甚至不惜求建筑界的大拿来给姐姐上课,而我想要买一本教材,得到的却是轻飘飘的一个滚字。
我想不通,所幸不想了。
也许等我拿到耀眼的成绩,妈妈总会看到我的。
只是没想到我死了,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漠视我。
好像我的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甚至没有毫发无伤的姐姐重要。
我们是消防中队的,您的大女儿也是我们负责解救的,您来带走聂圆的尸体吧,至少别让她孤零零的上路。
就连消防员都不忍心看我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不可能！当初消防员说聂圆根本没有大碍,怎么可能死了聂圆,我知道你在那边听,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就死远点,别来我跟你姐面前碍眼！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
聂女士,您给我们的设计图纸有问题...承重柱是反的,我们根据您的设计图纸推测是您大女儿压在最重的地方,其实是您小女儿...对不起,请您节哀。
6.
听到这话的妈妈脸上浮现出一阵惊讶,似乎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仔细回忆着那张设计图纸,一直是姐姐帮她保管的。
设计图纸不可能有错！我是一名设计师,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搞错！明明是小佳摔倒那边更严重些！
聂圆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现在还来污蔑我和我女儿！你知不知道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告诉我你们消防中队的名字,我要告你们造谣！
消防员见妈妈无论如何就是认准了自己没错,无奈的叹了口气。
女士,我们真的没骗你,我们会统一将遗体送到医院,您尽快赶来看看。
说罢不等妈妈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的脸色由青到白,最后愤愤的看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小静,发生什么事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二章
王记者一脸关心的看着妈妈,手里却紧紧攥住了什么东西。
没事,这不是聂圆和我开玩笑,想要我去看她。你说说现在小姑娘就是鬼灵精,为了让我关心她连自己死了都能编出来。哈哈。
妈妈干笑两声,声音却带上了不自觉的颤抖。
我从未在妈妈脸上看到过这样紧张的神情,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生病时爸爸妈妈紧张我的模样。
随着我长大,爸爸不见了,妈妈也不曾这样对我关心了。
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爸爸了。
而爸爸跟别的女人跑了。
王啊,这个报道就按照我们说好的,我先去看看聂圆这小孩,老是开这种玩笑！看我不揍死她！
妈妈急匆匆的就想赶到另一家医院,却听到病房门突然打开了。
妈,我好疼啊。
姐姐捂着心口站在门口,一脸苍白的说。
小佳,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医生检查说没事吗
妈妈焦急的冲过去,扶住姐姐一脸心疼的样子。
妈,我就是有点想你了,害怕你又出什么事。你可不可以陪我睡一会...不,你还是去看看妹妹吧。我都听到了,让妹妹等急了不好。
姐姐眼泪挂在眼眶,让人好不心疼。
妈妈脚步顿住了,她面上闪过几分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了姐姐。
看着妈妈扶着姐姐走回病房的身影,我心里一阵酸涩。
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我们母女缘分已尽吧。
7.
第二天,妈妈匆匆赶到另一家医院,身后还跟着说什么也要跟来的姐姐。
甚至在去的路上,两个人还讨论着比赛结束后要去哪里旅游。
听着她们说过的那些城市,我不由得心生向往。
因为我从未去过。
旅游是妈妈和姐姐的,我永远是留下来看家的那个。
没有人能想到,我才五岁是怎么在家里踩着板凳,就为了给自己煮一碗面条。
到了医院停尸间,他们还在说说笑笑。
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在掀开我身上的白布时沉默了。
妈妈跌跌撞撞的来到我面前,仔细端详着我的尸体,似乎接受不了我躺在这里。
小圆！小圆！你别装了,起来！不然妈妈要生气了！
泫然泪下的样子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很复杂的爱。
她固执的晃着我的身体,似乎想让我睁开眼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一场玩笑。
罪魁祸首的姐姐也挤出几滴眼泪,跪在我的身边自责的说着：小圆,怎么会这样都怪我,如果不是妈妈为了救我,小圆你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我把这条命赔给你！
说罢就想一头撞向墙壁,仿佛真的想要将命还给我。
我看着姐姐装模作样,一阵嗤笑。
这么假惺惺的动作也只有妈妈会上当了。
果不其然,妈妈看着要死要活的姐姐,也顾不上难过了,一把将姐姐拉到怀里。
小佳！你这是在做什么！妈妈已经失去了小圆,不能在失去你了。
再说这一切也是她咎由自取,擅自把图纸换成了错误的,这不怪你。
我清楚的看到怀里姐姐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到现在,妈妈还是不相信,那个换了她图纸的是姐姐,不是我。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姐姐和一个人打电话,话里话外是什么我会配合你、调换图纸,这时候我就知道姐姐有一个针对妈妈的阴谋,而那个人就是妈妈多年来的手下败将。
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想通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妈妈当场宣布要我进入她亲手设计的建筑时,我才明白,她不是针对妈妈,她是针对我。
作为妹妹,我从来不知道姐姐到底为什么额对我有那么大的恶意,明明在这个家里,享受了一切的都是她。
妈妈的爱,无尽的资源,永远都是姐姐的。
我得到的永远是最微弱的那一点点光亮,却小心翼翼的握着它走了很久很久。
现在,我终于走不动了。
我永远记得当我第一次质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时。
妈妈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说要怪就怪我长得像那个跟别的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爸爸。
爸爸,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从妈妈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是那么的陌生又可恶。
我第一次恨上了名为爸爸的那个人,为什么我要长得像他,为什么他又抛下我不管不顾。
从此我默默接受了妈妈投射在我身上的恨意。
我告诉自己,长大了就好了。
长大了我就有机会去找爸爸,让他回来给妈妈道歉,给我道歉。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8.
我的葬礼很快举行。
到场的除了一些亲人,更多的的妈妈在建筑界的朋友和一些闻着味过来的记者们。
我看着妈妈和姐姐一袭黑裙,游走在前来吊唁人的人群中,长歌善舞,似乎这是一场交际的派对。
根本没有人在乎这场葬礼死的是谁,又是因何而死。
大家只是想要通过这个场合,再多结交一点资源,或者说互换一些消息。
救助我的消防员也来到现场,为我送上了一束洋甘菊。
我围着洋甘菊看来看去,这是第一次有人知道我喜欢什么花。
洋甘菊,寓意坚强。
妈妈看到来吊唁的消防员,带着姐姐走上前来,大发慈悲的开口：你们有心了。放心吧,我不会投诉你们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圆就咎由自取,她以为将设计图纸换掉,再跳出来告诉我就可以引起我的关注。没想到反而害了她自己。
消防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他们见过很多善解人意的家长,但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一阵沉默,领头的人刚要开口时,一阵警笛声响起。
几个警察走进来,先是向我的遗像鞠了一躬,转身走到妈妈面前。
聂小静女士,你设计的建筑涉及致人伤亡,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我的死还是有人在乎的。
至少给了妈妈的竞争对手一个报警的理由。
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妈妈是建筑界知名设计师,图纸也是我妹妹调皮调换的！她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们还想干什么
姐姐一阵慌张,害怕事情败露,挡在妈妈面前。
引得妈妈热泪盈眶,身边的人也纷纷称赞妈妈和姐姐母女情深。
只有警察看着面前的一对颠婆,嘴角抽了抽。
你就是聂佳吧,你也得跟我们一起回去。有人举报你谋害你死者,你现在涉嫌故意杀人,跟我们回去调查。
围观的群众震惊了,前来的记者更是第一时间冲上前,想要知道最新新闻。
这下轮到妈妈震惊了。她一把护住姐姐,声嘶力竭的质问着警察。
你们不要胡说！这一切都是李庆生的阴谋！是他想要污蔑我和我女儿！我要告你们徇私枉法！滥用职权！我举报！
妈妈护着姐姐的样子好像一只护着崽子的
母鸡,张开了翅膀保护着身后的人。
警察被记者围着忍无可忍,将录音笔放了出来。
录音笔里,姐姐和李庆生的谋划历历在目,清晰地播放在众人面前。
虽然他是妈妈的对手,但是在这一刻我是感谢他的。
至少他证明了我的清白。
听完后,妈妈崩溃了。刚刚还支棱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低垂这头,不知道什么感觉。
在此刻,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幻化成了一种难言的母爱。
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我知道这件事,但是最后将图纸换掉的是聂圆,这就是事实。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颠倒黑白,将明明证据确凿的事情说成了是我博取关注的手段。
原来这就是我从未感受到过的母爱吗
身为灵魂的我竟然巧妙的读懂了母亲的心声。
小圆,你别怪妈妈。妈妈已经失去你了,不想再失去你姐姐。这件事你就替姐姐承担吧,死无对证。你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进监狱吧,希望你能体谅妈妈。
要怪就怪你爸爸吧。
9.
我的心如刀割,不断质问着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让我死后还要受这种痛苦。
聂女士,据我们所知,当初是您要求自己的小女儿进去的,为什么最后大女儿聂佳也进去了呢
姐姐疯了一般的大喊,她不清楚警察知道了多少,现在只能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这一切都是聂圆故意的！是她将我推到的！然后我醒来就在医院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就因为我是姐姐！我就应该受到这么多的质疑吗你们警察也是是非不分的吗
姐姐故意将这件事带节奏,想要引起舆论的攻击。
没想到警察紧接着拿出了一段视频,是建筑物里的场景。
画面清清楚楚显示是姐姐把我推到在地,确认我无法行动后才一脸无辜的躺到她预测好的位置。
为了检测屋子的完好程度,屋子里也是有监控的,你没想到吧
警察扬了扬手中的视频,就要带着姐姐走。
就算这样,妈妈还是紧紧拦着警察,不让他们带走姐姐。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时,另一波警察来到了现场。
他们穿着正式的警服,来到我的遗像前。
立正！敬礼！
警察在我面前排成一排,行了正式的礼节。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聂女士,节哀。
为首的中年人来到妈妈面前,表达着沉重的哀悼。
你是...梁警官！
梁警官竟然是爸爸的同事！
在梁警官沉重的讲述中,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故事。
当初爸爸抛妻弃子的真相。
10.
原来爸爸当初是缉毒警察。
身为民警的他各方面都太过优秀,所以被临时抽调到了缉毒部门。
为了完成卧底任务,爸爸不得不制造假象出轨,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家人的安全。
没想到还来不及告诉妈妈,爸爸先一步死在了缉毒活动中,毒贩却逃脱了。
他们甚至来到了我们家附近,就是为了打探爸爸家人的踪迹。
警察同事们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并没有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就这样,妈妈一直以为爸爸是真的跟别的女人跑掉去过好日子了,从此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对我非打即骂。
甚至把我们的名字都改成了随妈妈姓,再也不肯提起爸爸。
现在,终于那个潜逃的毒贩落网,贩毒团伙被一网打尽,
他们也终于可以告诉我们当年爸爸牺牲的真相。
我的灵魂热泪盈眶。
原来我的爸爸是英雄。
在场的人纷纷动容,记者们都决定将这件事作为今天的头条报道。
只有妈妈崩溃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被蒙蔽在爸爸为我们家人打造的乌托邦里。
里面没有毒品,没有打杀,没有报复。
而妈妈则是把所有的恨都倾注在了她曾经最爱的小女儿身上。
甚至还害死了她。
她不断打量着那个放在中间的遗像,和她心中的丈夫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时常看着这张脸,就想起了那些被抛弃的日夜,从此再也没有好脸色。
我也往中间看去,竟然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的遗像中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我第一次因为长得像爸爸开心起来。
我的爸爸是英雄。
曾经无数次我在心里谩骂,为什么要让我长得这么像爸爸,为此我失去了母亲的爱,失去了和谐的家庭。
现在,我却不自觉的挺直了身体,希望没有给爸爸丢脸。
得知真相的妈妈瞬间瘫倒在地上。
这么多年,她都做了些什么。
妈妈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能看到无数个日夜她对我的打骂。
她狠狠扇着自己,像是要将这么多年她对我的伤害补偿回来。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了,小圆,妈妈错了。对不起。
一阵骚动,只有姐姐发了疯的朝我的遗像跑来,想要将我的照片狠狠摔在地上。
啪！
妈妈一巴掌甩在姐姐脸上,不可置信的问姐姐。
小佳！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你妹妹都已经死了！你还想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吗！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疯了！就是这样,你们所有人一看到妹妹,全部注意力就在妹妹身上,从来没有人关注过我！
妈妈不捂着嘴可置信的看着姐姐。
小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什么时候不爱你了...就像我明明知道是你换了图纸,我还告诉大家这些都是小圆的错,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还要这样。
姐姐看到妈妈对我的歉意,不管不顾的的大喊着：是啊,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心满意足了！就是我故意将设计图纸调换的！我还把聂圆的腿生生打折了,让他毫无逃生能力。
我还让她亲眼看着妈妈你是怎么救我这个废物出去的！
她当时的眼神我真是看了都要心疼。
姐姐一字一句的将她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哦,你知道为什么聂圆一到冬天手就疼的拿不起笔吗那是因为我把当初给他涂抹的药全部换掉了啊哈哈哈！你还说他矫情。
就连她去参加比赛的设计图纸都是我偷的！凭什么他天生就比我有天赋！
凭什么她一出生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是你们最爱的人！
姐姐的自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妈妈更是像受到了惊吓一样,捂着嘴迟迟说不出话。
聂佳的话像是在她心中掀起翻汤倒海的波澜,让她久久无法动弹。
她实在是想不到她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心中竟然藏着这么恶毒的想法。
就在这时,姐姐竟然挣脱了警察的束缚,随手拿起工具就要像我的遗像砸来。
妈妈反应很快,只见她以身作盾,紧紧护在我的照片身前。
姐姐闪躲不急,手中的工具狠狠砸在了妈妈头上。
只见妈妈头上瞬间涌出鲜血,将我的照片都染成一抹红色。
她嘴中喃喃自语着；小圆,妈妈这次选择保护你。
可是妈妈,一切都晚了啊。
迟来的母爱简直是一文不值。
我站在身边看着母亲晕厥前还紧紧护着我的照片,甚至急救人员来了也没办法从她手中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想起来了,第一次和姐姐参加设计老师听课时,老师奖励给我的那只钢笔。
她说在我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天分。她将这支随身携带的钢笔送给我,希望有天能看到我在建筑界崭露头角的那一天。
后来姐姐嫉妒我,想要从我手中夺走那只钢笔,我也像妈妈一样,手中紧紧握着不放。
就连妈妈使劲打我,我也不曾放开。
只不过现在的我,也握不住那只笔了。
11.
急救人员将妈妈送到医院,警察也带走了姐姐。
最后是爸爸的同事和消防员们送了我最后一程。
看着他们真诚的哀悼,我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无私地对我好。
因为有了有关部门介入,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姐姐因为涉嫌杀人、扰乱公共秩序被判处无期徒刑,接下来所有的日子都将在牢里度过。
妈妈却因为受了太重的伤,只能现在医院修养,等到她恢复的差不多了在服刑。
这段日子我也没闲着。
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灵魂的状态飘在空中。
我离开了妈妈身边,选择了到爸爸生前工作的地方看看。
我看着爸爸的照片挂在光荣榜上,上面写着他的生平。
我近乎贪婪的看着爸爸的介绍,似乎从中就可以弥补这么多年来缺失的父爱。
眨眼间,似乎爸爸平常的生活就在眼前闪过。
他训练跑步的样子；
拿出我们的全家福细细端详的样子；
甚至他笑嘻嘻的对别人说看,这是我的两个宝贝！的样子...
就那么浮现在我的眼前。
看完爸爸,我觉得我的灵魂变轻了。
我决定再去见妈妈一面。
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妈妈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无论外界怎么呼喊,丝毫没有反应。
只不过靠近她,我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似乎现实中有什么她不愿面对的事情,她只能选择逃避。
我知道,妈妈后悔了。
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从小到大,妈妈总是在我耳边说,因为我的出生,才毁了她幸福安稳的人生。
姐姐因为我没了爸爸,所以我要让着姐姐。
懵懂的我就这样接受了一个世界上最沉重的束缚。
可是也是这个束缚,生生将我的生命也夺走了。
想必妈妈也是知道这些,所以迟迟不愿意醒来面对现实吧。
她一味的爱与恨加在我的身上,却从未问过我的意见。
不过现在,我释怀了。
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存在着小情小爱,更多的是爸爸那样的家国大义。
只不过我明白的有些太晚了。
一阵微风吹过,病房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和那群警察穿的一模一样！
那是爸爸！
我飞扑进爸爸张开手臂的怀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我温暖。
就这样我们相依偎着走向了世界尽头。
虽然我不知道终点是什么,但是我想有家人的陪伴,我一定不会再感到孤单了。
妈妈,再见。
今晚我就要远航,去向远方。
妈妈的眼皮翁动几下,似乎在回应我的告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