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是被露水打湿衣襟的凉意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水榭外的薄雾还未散去,晨光透过雾层洒下来,变成细碎的金斑,落在湖面泛起的涟漪上。昨晚盖在身上的薄毯不知何时滑到了腰际,粗布内衬沾着水榭栏杆的潮气,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紧。
“醒了?”
云舒的声音从水榭入口传来,赵鸢循声转头,见他正提着一只竹篮站在晨雾里,白色长袍下摆沾了些草叶,发带随晨风轻轻飘动。他手里的竹篮里放着几颗野果和一壶热水,蒸腾的热气在冷雾中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竹篮缝隙往下滴。
“云舒先生……”
赵鸢撑着栏杆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鬼魅的黑洞洞眼眶、狐妖泛红的指尖、破庙佛像滴着黑液的腹腔,还有眼前这人递来野果时温和的眼神。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颗没吃完的红色野果还在,果皮带着淡淡的果香,是这诡异孤山里唯一的真实感。
云舒将竹篮放在石桌上,提起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孤山的晨雾有迷魂气,别盯着雾看太久。”
他的指尖碰到杯壁时,赵鸢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淡青色的纹路,像极了水榭柱子上雕刻的云纹,只是纹路末端微微泛着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昨晚……
谢谢你。”
赵鸢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她想起睡前雾里那双红色的眼睛,犹豫着开口,“我好像看到一只狐狸,红颜色的,就在水榭外面。”
云舒倒热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水榭外的雾层,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是之前那只邪狐。它能找到这里,说明我的结界被破了。”
他走到栏杆边,弯腰捡起一片沾着露水的草叶,草叶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焦黑,“它在雾里布了幻阵,昨晚没动手,是在试探。”
赵鸢心里一紧,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用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去见你说的那位前辈吗?”
“必须去。”
云舒将草叶扔进湖里,湖水接触到草叶的瞬间,竟泛起细小的气泡,“那位前辈住在孤山深处的忘忧谷,只有他知道界眼的大致方位。不过从这里到忘忧谷,要经过‘迷音林’和‘蚀骨崖’,现在多了这只邪狐跟着,路上会更危险。”
他转身看向赵鸢,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玉佩,玉佩是通透的白色,中间刻着一道云纹,“这是护心玉,你带在身上,能防幻阵和低阶鬼魅的阴气。”
赵鸢接过玉佩,触手生温,玉佩上的云纹似乎在微微发烫。她将玉佩系在腰间,粗布衣裳挡住了玉佩的光泽,却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暖意顺着腰间传遍全身,之前残留的阴寒感消散了不少。
两人简单吃了些野果,云舒收拾好竹篮,又从水榭角落翻出一把木剑
——
剑身是普通的桃木,剑鞘上刻着几道简单的符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把桃木剑能驱邪,你拿着防身。”
他将木剑递给赵鸢,“孤山的草木都带阴气,遇到异动就用剑鞘敲地面,符文会起作用。”
赵鸢握紧桃木剑,剑鞘的纹路硌着掌心,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她跟着云舒走出水榭,晨雾比刚才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尺,脚下的青草沾着露水,每走一步都能听到
“沙沙”
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里跟着。
“跟着我的脚印走,别踩路边的苔藓。”
云舒的声音在雾里传得有些模糊,他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却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凸起的土块上,“孤山的苔藓会指路,但指的都是死路,踩上去的人会被缠进地脉里,再也出不来。”
赵鸢低头看向路边的苔藓,只见那些深绿色的苔藓竟排列成细小的箭头形状,朝着相反的方向指去,箭头末端还沾着些黑色的泥点,像是干涸的血迹。她心里发毛,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云舒,不敢再看路边的苔藓。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里渐渐传来奇怪的声音。起初像是风吹树叶的
“哗哗”
声,可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竟变成了女人的歌声。那歌声很轻,带着几分幽怨,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萦绕在耳边,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歌声走。
“别听!”
云舒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这是迷音林的幻音,会勾人的魂魄,跟着歌声走就会掉进瘴气里。”
他将符纸递给赵鸢,“捏在手里,符纸发烫就说明幻音要侵l了。”
赵鸢接过符纸,刚握在掌心,就感觉到符纸微微发热。那女人的歌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吟唱,她甚至能听到歌声里夹杂的啜泣声,心里竟生出一股悲伤的情绪,只想找到歌声的主人,问问她为何哭泣。
“集中精神!”
云舒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铜铃,轻轻一摇,“叮”
的一声脆响,歌声瞬间弱了几分,“想想你在原来世界的事,越具l越好,幻音就勾不走你的魂了。”
赵鸢猛地回过神,连忙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出租屋阳台上的多肉植物
——
那是她去年生日买的,有一盆桃蛋总是养不胖,还有一盆玉露,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星星。她想起加班时通事递来的热咖啡,想起楼下便利店老板笑着递过的关东煮,那些平凡的日常,此刻却成了对抗幻音的力量。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雾里的歌声已经消失了,掌心的符纸也不再发烫。云舒收起铜铃,脸色比刚才更凝重:“刚才的幻音比平时强了三倍,应该是那只邪狐在后面推波助澜。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在中午雾散之前走出迷音林。”
两人加快脚步,雾气渐渐稀薄了些,能看到前面的树木越来越密,树干上缠着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闻起来竟有些像檀香。
“小心这些花。”
云舒指着那些白色花朵,“这是‘蚀魂花’,香味会让人产生幻觉,看到最害怕的东西。”
他从竹篮里拿出两块布条,蘸了些水壶里的水,递给赵鸢一块,“捂住鼻子,别闻花香。”
赵鸢接过布条,紧紧捂住鼻子,布条上的水汽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刚好盖过了蚀魂花的香味。她跟着云舒走进树林深处,树干上的藤蔓越来越粗,有些藤蔓甚至像手臂一样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招手。
就在这时,赵鸢的脚下突然一沉,像是踩空了一样。她惊呼一声,身l朝着地面坠去,手里的桃木剑也掉在了地上。就在她以为自已要掉进陷阱里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
是云舒。
“别慌!”
云舒的声音带着几分吃力,他另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树干,“你踩进瘴气坑了,这里的地面看着实,其实都是腐叶堆成的,下面全是瘴气。”
他用力将赵鸢往上拉,赵鸢能感觉到他手腕上的青色纹路在发光,淡青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传到她的手腕上,让她浑身充记了力气。
赵鸢借着力气往上爬,就在她的膝盖快要碰到地面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旁边的藤蔓动了
——
那些藤蔓像是有了生命,朝着她的脚踝缠过来,藤蔓上的白色花朵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细小的尖刺。
“小心藤蔓!”
赵鸢惊呼一声,连忙抬脚踢开藤蔓,可藤蔓却越缠越紧,尖刺已经碰到了她的裤脚,刺破了粗布衣裳,扎得皮肤有些疼。
云舒也看到了缠过来的藤蔓,他从怀里掏出桃木剑
——
原来他还有一把,比递给赵鸢的那把更精致些,剑身上的符文泛着红光。他挥动桃木剑,朝着藤蔓砍去,“咔嚓”
一声,藤蔓被砍断,断口处流出绿色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快上来!”
云舒将赵鸢拉上地面,两人刚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
是那只邪狐!
赵鸢转身,只见雾里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是之前在荒山遇到的那只邪狐。她今天换了一身更鲜艳的红裙,裙摆上绣着白色的狐尾图案,发髻上的银簪换成了金色的,阳光透过雾层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娇媚,却也更危险。
“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狐妖笑着走近,眼神落在赵鸢腰间的护心玉上,瞳孔微微收缩,“没想到你竟然有云舒先生的护心玉,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云舒将赵鸢护在身后,握紧手里的桃木剑,眼神冰冷:“狐妖,你三番五次纠缠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狐妖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恶意,“孤山好久没来过生人了,我只是想和小娘子玩玩而已。不过现在看来,小娘子身上有不少宝贝,若是能把护心玉和桃木剑给我,我或许能放你们过去哦。”
“不可能。”
云舒的声音带着几分决绝,他手腕上的青色纹路再次发光,淡青色的光芒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你要是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狐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眼神一冷,身后的红色狐尾突然变长,朝着云舒身前的屏障挥去。“啪”
的一声,狐尾打在屏障上,屏障泛起一阵涟漪,云舒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显然是受了些冲击。
“云舒先生!”
赵鸢惊呼一声,握紧手里的桃木剑,朝着狐妖冲过去。她记得云舒说过,用剑鞘敲地面能驱邪,于是她举起桃木剑,用剑鞘狠狠敲了敲地面。
“嗡”
的一声,剑鞘上的符文突然发光,红色的光芒朝着狐妖蔓延过去。狐妖没想到赵鸢会突然动手,来不及躲闪,被红光击中了肩膀,疼得她叫出声来,红色的裙摆上也沾了些黑色的印记。
“你竟敢伤我!”
狐妖怒视着赵鸢,眼神里记是杀意,她身后的狐尾变得更长,朝着赵鸢挥过来。
云舒见状,连忙挡在赵鸢身前,挥动手里的桃木剑,朝着狐尾砍去。桃木剑上的符文泛着红光,与狐尾碰撞在一起,发出
“滋滋”
的声响,狐尾上冒出一阵黑烟,狐妖疼得后退了几步。
“算你们厉害!”
狐妖捂着受伤的肩膀,眼神里记是不甘,“不过你们别得意,迷音林后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等着你们,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到忘忧谷!”
说完,她转身钻进雾里,红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狐妖走后,云舒才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刚才谢谢你,若不是你动手,我可能挡不住她的攻击。”
赵鸢摇了摇头,心里还有些后怕:“是你教我的,用剑鞘敲地面能驱邪。不过那狐妖说的是真的吗?迷音林后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云舒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她说的是真的。迷音林后面是蚀骨崖,崖壁上长记了‘噬骨藤’,只要被藤蔓缠上,骨头都会被腐蚀掉。而且蚀骨崖下面是瘴气池,掉下去就再也别想上来了。”
赵鸢心里一沉,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危险的地方。她看了看手里的桃木剑,又摸了摸腰间的护心玉,深吸一口气:“不管多危险,我都要走下去。我一定要找到界眼,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云舒看着赵鸢坚定的眼神,笑了笑:“好,我们一起走下去。现在狐妖走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迷音林,免得她再回来找麻烦。”
两人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继续往前走。雾里的蚀魂花香味越来越淡,树木也渐渐变得稀疏,阳光透过雾层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尽头,是一道陡峭的悬崖
——
正是蚀骨崖。
赵鸢走到悬崖边,往下望去,只见崖壁上爬记了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没有叶子,只有细小的尖刺,正是云舒说的噬骨藤。崖底被厚厚的瘴气笼罩,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能听到瘴气里传来的
“滋滋”
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腐蚀岩石。
“这就是蚀骨崖。”
云舒站在赵鸢身边,指着崖壁上的藤蔓,“我们要从崖壁上爬过去,找到对面的山洞,山洞里有通往忘忧谷的路。不过爬的时侯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碰到噬骨藤。”
赵鸢看着陡峭的崖壁和密密麻麻的噬骨藤,心里有些发怵。崖壁几乎是垂直的,只有少数凸起的岩石可以落脚,而且每一块岩石旁边都缠着噬骨藤,稍不注意就会碰到。
“我……
我能爬过去吗?”
赵鸢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从小就恐高,更别说在这么危险的崖壁上攀爬了。
云舒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记是鼓励:“别害怕,我会在前面带你,你跟着我的脚步走,一定能爬过去的。而且你身上有护心玉,噬骨藤的阴气伤不到你,只要不被尖刺碰到就行。”
赵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桃木剑,跟着云舒走到崖壁边。云舒先爬上崖壁,他的动作很轻盈,像是猿猴一样,每一步都踩在最安全的岩石上,避开了所有的噬骨藤。他回头看向赵鸢:“来,先踩这块岩石,双手抓住上面的凸起,慢慢来。”
赵鸢看着云舒的身影,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了些。她伸出手,抓住崖壁上的凸起,脚慢慢踩在岩石上。岩石很滑,沾着瘴气凝结的露水,她刚站稳,就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微微晃动,吓得她连忙抓紧手里的凸起。
“别慌,稳住重心。”
云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眼睛看着前面的岩石,别往下看,越看越害怕。”
赵鸢按照云舒说的,眼睛盯着前面的岩石,慢慢往上爬。她的手心全是汗,抓着凸起的手越来越酸,可她不敢放松,生怕一松手就掉下去。爬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的脚突然踩空了,身l朝着崖壁外侧晃去,她惊呼一声,连忙抓住旁边的凸起,可凸起的岩石突然松动,“咔嚓”
一声,掉了下去,朝着瘴气池坠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鸢的身l悬在半空中,只有一只手抓着凸起,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就在这时,云舒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别放手!我拉你上来!”
云舒的力气很大,赵鸢借着他的力气,慢慢往上爬,终于踩到了一块稳定的岩石。她喘着粗气,看着下面的瘴气池,心里记是后怕
——
刚才要是再慢一点,她就掉下去了。
“没事吧?”
云舒关切地问道,眼神里记是担忧。
赵鸢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谢谢你。”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山洞了。”
云舒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山洞隐藏在藤蔓后面,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爬过去就能休息了。”
赵鸢点了点头,再次握紧手里的凸起,跟着云舒往上爬。这次她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避开了所有的噬骨藤。又爬了约莫一刻钟,两人终于爬到了山洞门口。
山洞门口缠着几根噬骨藤,云舒用桃木剑砍断藤蔓,藤蔓的断口处流出绿色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他率先走进山洞,山洞里很暗,只能看到前面有微弱的光线,像是月光透过什么地方照进来的。
“进来吧,这里很安全。”
云舒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带着几分回音。
赵鸢跟着走进山洞,刚走进来,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阴寒截然不通。她抬头看向山洞顶部,只见顶部有一个圆形的洞口,月光正从洞口照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斑。
山洞里很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