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引蛇出洞】
夜深了。
帅帐里的烛火，烧得噼啪作响。
岳飞坐在桌案后，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咚。
咚。
咚。
帐外是巡逻士兵走过的脚步声，很远，又很近。
岳云和张宪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白天的狂喜和激动已经退去，此刻，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爹，您把我们单独留下，是有什么要紧事？”
岳云憋不住，先开了口。
张宪也看着岳飞，他感觉到了，元帅的心情并不像白天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岳飞停下敲击的手指，抬起头。
“今天一战，打得漂亮。”
他先是肯定。
“全靠元帅神威！”张宪立刻接话。
岳飞摆了摆手。
“神威，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看着两人。
“你们就没觉得奇怪？”
“金人那五千骑兵，为什么来得那么巧？”
岳云愣了一下。
“他们……不是来试探虚实的吗？”
张宪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想得更深。
“元帅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来试探的，是来收割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那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疲惫不堪？”
这个问题一出，岳云的脸色也变了。
对啊。
朱仙镇大捷，岳家军士气如虹，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可岳家军连日血战，体力耗尽，这是军中机密。
金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除非……
“我们中间，有内鬼。”
岳飞说出这五个字，声音很平。
岳云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
“谁？是谁敢出卖兄弟们！”
他的眼睛都红了，扭头就要往外走。
“我这就去查！把那个王八蛋揪出来千刀万剐！”
“站住。”
岳飞呵斥道。
“你怎么查？”
“把所有人都审一遍？还是用大刑？”
“那样只会搞得人心惶惶，自己先乱了阵脚。”
岳云停下脚步，一脸憋屈。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这颗毒瘤就这么待着吧！”
张宪看向岳飞，他知道，元帅既然把问题提出来，肯定已经有了办法。
“元帅，您是不是有主意了？”
岳飞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地图上，朱仙镇的位置，被一个红圈标记着。
“内鬼不止一个。”
“他们是秦桧，是赵构，安插在我们身体里的眼睛。”
“我们今天撕了圣旨，斩了天使，这个消息，他们肯定要想尽办法，第一时间传回临安。”
岳飞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岳云和张宪对视一眼，都凑了过来。
“什么消息？”
岳飞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瑞的弧度。
“一个，让他们觉得我们走投无路，马上就要完蛋的消息。”
……
第二天。
清晨的军议，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副将、统制级别以上的将领，全部到齐。
岳飞坐在主位，脸色阴沉。
岳云和张宪分立两侧，也是一脸的沉重。
底下，几十名高级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元帅的脸色好难看。”
“是啊，昨天不是刚打了大胜仗吗？”
“不会是临安那边，又来什么幺蛾子了吧？”
一个身材微胖，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将领，坐在人群中。
他叫王权，前军副统制。
他看着主位上的岳飞，眼底藏着一丝看戏的玩味。
他知道，岳飞撕了圣旨，杀了天使，这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就等着朝廷大军压境吧。
“肃静！”
张宪吼了一嗓子。
大帐里瞬间安静下来。
岳飞环视众人，缓缓开口。
“诸位。”
“昨天一战，虽然胜了，但我们岳家军，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元帅，何出此言？”
“是啊，我们不是打赢了吗？”
岳飞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的粮草，不多了。”
“经过连日大战，再加上朱仙镇周边被金人搜刮一空，我们的存粮，只够全军上下，再吃三天。”
轰。
这个消息，比昨天金人来袭还要震撼。
没粮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一支几万人的大军，一旦断粮，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战自溃。
“怎么会这样？”
“后方的粮草呢？怎么还没运到？”
“元帅，我们得想办法啊！”
将领们彻底慌了。
岳飞的脸上，也满是“愁容”。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我决定了。”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沉重。
“放弃朱仙镇。”
“全军向西转移，去往襄阳一带就食。”
“那里是我们的老地盘，粮草充足，可以让我们休养生息。”
放弃朱仙镇？
向西转移？
这不就是……逃跑吗？
所有将领都懵了。
他们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打下的朱仙镇，马上就要光复汴梁了。
现在，元帅居然说要放弃？
“元帅！不可啊！”
“我们走了，中原的百姓怎么办？”
“是啊元帅，我们再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群情激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觉得，元帅的决定是英明的！”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前军副统制，王权。
他站起身，对着岳飞一抱拳，满脸“诚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军将士已是疲敝之师，粮草又不济，此时固守朱仙镇，无异于等死！”
“元帅决定转进襄阳，是保存实力的万全之策！我王权，第一个拥护元帅的决定！”
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
不少被他说动的将领，也跟着点头。
“王将军说得有理。”
“是啊，人要是没了，还谈什么收复失地。”
岳飞看着王权，眼神复杂。
“好。”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此事，乃我军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
“从现在起，封锁大营，许进不许出！”
“明日一早，全军拔营出发！”
“都下去，准备吧。”
岳飞挥了挥手，显得意兴阑珊。
将领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王权走在最后。
他转身离开大帐的瞬间，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压抑不住的得意。
岳飞。
你终究还是怕了。
什么清君侧，斩奸佞。
没了粮，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这个消息，必须马上送给相爷！
……
王权的营帐，位置偏僻。
他回到帐中，屏退了左右。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脸上的“忠厚”和“诚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贪婪和兴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铺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用特制的药水，在上面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岳已断粮，明晨西撤。”
八个字，价值千金。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卷好，塞进竹筒。
然后，他走到帐篷的角落，掀开一个不起眼的箱子。
一只灰色的鸽子，正安静地待在笼子里。
“去吧，我的宝贝。”
王权脸上露出笑容，将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
“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临安的主人。”
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一条缝，警惕地向外张望。
整个大营一片肃杀，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气氛比战前还要紧张。
他缩回头，快速走到帐篷后面，掀起一角。
趁着一个巡逻队走过的间隙。
他将鸽子，猛地向天空抛去。
灰鸽振翅，盘旋了一圈，认准了南方的方向，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天际。
王权松了口气。
大功告成。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秦桧相爷的赞赏，看到了那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在向自己招手。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恢复了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走出了营帐。
而在大营最高处的瞭望台上。
岳飞，岳云，张宪三人，并肩而立。
他们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天空。
“爹！快看！”
岳云眼尖，第一个发现了那个小黑点。
“有鸽子！”
那只鸽子，正是从王权营帐的方向飞出来的。
张宪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元帅……”
“鱼儿，上钩了。”
岳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鸽子，越飞越远。
岳云有些着急。
“爹！就让它这么飞走了？不派人把它射下来吗？”
岳飞摇了摇头。
“射下来，只能抓到一条小鱼。”
“我要的，是把这张网后面的所有人，都给揪出来。”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不解的岳云和张宪。
“那只鸽子，飞不到临安。”
“因为在它飞往临安的路上。”
“有人，会帮我们把它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