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本朝皇后,却被穿越女打入冷宫。
就连腹中子也被冷宫疯妇硬生生打落。
赫连飞却说:婉婉爱玩,拿朕的玉玺乱盖,并无恶意。
倒是你,既知圣旨有异,为何不抗旨
我抚摸平坦的小腹,久久说不出话。
原以为他会为孩子处置苏婉。
可却等来让我去敌国和亲的圣旨。
这次,我不吵不闹,坐上出塞的马车。
赫连飞却慌了。
不是让你抗旨吗
我摘下凤冠:
抗旨是死罪,臣妾想活。
1
圣旨下来时,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大闹一场。
可我只是我俯身,朝赫连飞一拜。
臣妾,领旨。
赫连飞抬眸,眉心微蹙。
婉婉非我族人,玩心重了些,你贵为皇后何必与她计较。
又是这样。
上回苏婉将我打入冷宫,他也是这么说。
仿佛这道能掌生杀大权的圣旨,不过是他与苏婉嬉闹的游戏。
可抗旨,是死罪。
我盯着那卷几乎决定我命运的绸缎,只觉得荒谬至极:
陛下觉得,圣旨是可以用来玩笑的
若臣妾未曾及时发现呢若这圣旨明日便在朝堂之上宣读,天下皆知呢
苏贵妃假传圣旨,按律当……
赫连飞语气骤然冷厉,强行打断我。
云昭,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竟要按律论处
婉婉入宫时朕便叮嘱过你,她性情洒脱不受宫中约束,你身为皇后,应当心胸宽广。
你若非要追究,就连朕一起治罪。
他挥袖,不再看我。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闻更漏滴答。
我与赫连飞年少夫妻。
我举全族之力助他登上皇位。
他封我为后,向天下宣告此生不纳二妃。
直到苏婉出现。
她是穿越女,满口先进思想,引得赫连飞连连称赞。
只因我的轿撵不小心撞死她的猫,她便下令将我关进水牢。
我在冰水里冻了三个时辰,手脚硬的仿佛敲一下就会碎。
赫连飞知道后,大骂苏婉以下犯上,要将她逐出宫去。
苏婉不服,质问赫连飞。
大家都是人,都是妈生爹养,为何我冲撞皇后就要受罚,皇后撞我就没事这不公平!
我要以死明志,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
说罢,她从城墙上纵身一跃。
赫连飞吓得脸都白了,飞身抱住她,又羞愧又心疼。
他对我说:婉婉胸怀天下,并非有意冒犯,好在没伤你性命,你便原谅她吧。
从那之后,苏婉越发肆无忌惮。
她与宫女太监打成一片。
我按宫规处置怠慢的奴才,她便替他们辩驳,还怪我滥用私刑。
她口口声声人人平等,却唯独对我这个皇后不公平。
可无论她如何欺我,赫连飞永远只有一句。
云昭,你是皇后,让让她。
我让得够多了。
让出了尊严,让出了宫规,让出了他曾经许诺的一切。
这次,我不想让了。
我摘下凤冠,摆在赫连飞几案上。
他面容一僵:皇后这是何意
2
苏婉更完衣,从后殿走来。
皇后这就是不对了,你素来最重宫规,怎能对陛下如此不敬
赫连飞揉了揉额角。
罢了,皇后刚失了孩子脾气不好,回宫休息吧。
我无意与他争辩。
临走前,听到苏婉说。
皇上就是太纵着皇后,她才总这般蔑视他人,要我说,就该好好给她个教训。
我垂眸冷笑。
她给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可赫连飞终究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腊月的凤仪宫,门窗紧闭也挡不住寒意。
我小产后,身子本就虚弱,加上水牢里落下的寒疾,一阵剧痛从小腹炸开。
腿间突然涌出热流,殷红一片。
我的掌事宫女青鸾脸色煞白,急着去传太医。
却被告知,苏贵妃突发心悸,太医都在她宫里诊治,让我先等一等。
我疼得蜷在榻上,冷汗涔涔。
血越流越多,染红衣裙。
青鸾哭着又要冲出去:奴婢去求皇上!
我拉住她,苦笑阻止。
求他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没求过。
那日,赫连飞将番邦进贡的东珠赏了我,没给苏婉。
她当即闹了一场,转头就拟了道圣旨,将我打入冷宫。
那时我已怀胎六月。
青鸾急疯了,拼死闯出冷宫去求赫连飞。
他却说:婉婉心中不快,闹几天便好了。
皇后身份尊贵,即便在冷宫呆上几日也无妨。
可他不知道。
冷宫里全是因苏婉而疯癫的妃嫔。
她们将我错认成苏婉。
一人一拳,硬生生打落我的宫胞。
等我被抬出冷宫,龙胎早已化为一滩烂肉。
赫连飞大怒,要血洗冷宫,为我孩儿报仇。
苏婉却拦在他面前。
那些疯妇在冷宫过了一辈子很可怜,她们早就失了心智,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皇后已经失了孩子,皇上就不要再为她平添杀孽了。
看,多善良。
三言两语,她便成了后宫人人称颂的活菩萨。
而我,却白白没了个孩子,再难有孕。
我醒来时,赫连飞坐在我床头。
他手里拿着一瓶金创药,目光关切。
出了这么多血,也不通报朕一声。
我别开脸,心底一片死寂。
通报了,皇上就会来吗
他答得很快,语气温柔。
怎么会不来你是朕的皇后,朕自然爱重。
爱重
可为何还是没有太医来为我医治
我没拆穿他这虚伪的把戏,默默接过药瓶。
陛下回去吧。
他却笑了,伸手将我搂进怀里。
生气了朕今日不走,就在这儿陪你。
我垂下眼。
曾经,我也会为这点温情心动不已。
后来才懂。
他留宿,不过是做给旁人看,怕他的婉婉背上宠妾灭妻的恶名。
我翻身背对他,不再理会。
他略显尴尬,自顾自拿起书卷翻阅。
烛火摇曳,映照侧影。
如此恬淡美好,仿佛还是王府时光。
可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此时,苏婉宫里的丫鬟慌慌张张冲进来。
陛下不好了!娘娘见你不在心口痛得厉害,愣是不让太医近身,您快去瞧瞧吧!
赫连猛地站起身,书卷落地。
他已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回头看我。
云昭,婉婉脾气犟,唯有朕能劝住她……
我望着他,语气平和:臣妾明白。
他似松了口气:等朕安抚好她,便回来陪你。
我笑得自嘲:不必了。
既已决意和亲,他宠谁,爱谁,都与我再无干系。
可赫连飞走得太急,没听见。
3
娘娘真的要去吗可陛下他并无此意。
青鸾默默收拾行装,眼圈通红。
有意无意又如何
从他第一次纵容苏婉伤我那刻起,我就知道。
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刚想接过行装,房门突然被推开。
赫连飞挺拔的身影闯入,身后跟着一众太医。
婉婉常年未回故乡,水土不服心火郁结,恐伤及性命,急需至寒之血中和。
赫连飞看向我,声线颤抖,似是不舍:
朕记得,你有寒疾。
可若真不舍,他便不会来了。
太医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哀求:求皇后娘娘慈悲,救苏贵妃一命。
我抬眸,直直望进赫连飞眼里。
陛下可知,臣妾这寒疾从何而来
他目光闪烁,面露不安。
那日是朕去的晚了,你莫要怪她。
如今她性命垂危,你若救她,她必对你感恩戴德。
太医说你时常流血,取这点血不会伤你性命。
我抬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在他诚恳的脸上。
啪!
赫连飞,我流的是我孩儿的血,不是为她备的药引!
赫连飞愣住,捂着脸,难以置信。
似是没想到,从来不曾忤逆他的我,竟敢对他动手。
旋即,面色阴沉如冰。
朕要取你的血,本不需与你商量,正因你是皇后,是朕最重要的人,才来知会你一声。
既然皇后如此顽固不化,朕也不用顾念情面。
他转身,厉声命令:皇后抗旨,依律当罚。
来人,取血!
太医战战兢兢捧来药碗和银刀。
请娘娘喝下麻沸散,便不会觉得疼。
我砸碎药碗,强撑着力气摆出皇后威严。
今日谁敢动本宫,本宫要谁的命!
这时,苏婉在众人搀扶中闯入。
捂着心口,气若游丝。
陛下不要逼姐姐,若让朝臣们知道您为我取皇后心血,定会将我千刀万剐。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能陪陛下这些时日,婉婉已知足……
赫连飞一听,猛地将她搂紧。
胡说什么,有朕在,看谁敢动你分毫!
他看向我,眼中只剩怨毒。
云昭,你就非要逼走她
我仰起头,毫不退让:是。
他气极反笑。
好,他们不敢,朕亲自来。
寒光一闪。
他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我心口。
鲜血淋漓。
我痛到几乎昏厥,却仍死死盯着他,不肯服输。
一碗血盛满。
苏婉软软道谢:谢陛下救命之恩……
说着,体力不支就要倒下。
赫连飞将她打横抱起,看都未看我一眼,匆忙离去。
我瘫软在榻,瞥向角落里的那卷拜帖。
幸好,他没发现。
4
我被禁足在凤仪宫。
这次是赫连飞亲自下的旨。
我倒不觉难过。
这样更好,能安心收拾行装,不必担心被他撞破。
可我要去和亲的风声,还是漏了出去。
这日,赫连飞下了朝就径直闯来,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盯着我,疾声质问。
云昭,你真要去和亲
我手一松,圣旨跌入火盆,燃起熊熊火焰。
火光映在他脸上,映照出鬼魅般的神情。
他顿住,随后平静下来,声音转淡。
朕就说皇后怎么会去和亲,原来你耍的是这种把戏。
我不解。
他指着那烧成灰的圣旨,冷笑。
你既已烧了圣旨,为何还要散播和亲的消息
今日众臣联名上书,要朕严惩苏婉。
皇后,你好毒的心计。
赫连飞猛地扼住我脖颈,眼底淬着凶狠。
可我烧的,是他当年封我为后的诏书。
窒息感扑面而来。
心口的伤被牵扯,剧痛让我蜷缩在地。
他慌了神,下意识松手要来抱我。
我躲开,宁愿摔在冰冷的地上。
见我如此,他语气和缓了些。
好在未酿成大祸,你去跟婉婉认个错,这事就算了了,否则朕也劝不住她。
我笑了。
笑得伤口崩裂,血丝从衣襟里渗出。
赫连飞,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看我的眼神陡然冷了。
你不舍得。
赫连飞彻底冷落了我。
他笃定我不舍离去,连宫门守卫都撤走大半。
倒是苏婉,从异世界穿越而来,跳个井就能走。
以至于她大摇大摆来我宫中,都没人察觉。
入夜。
她一身素白纱衣,像来勾魂的无常。
她说是来道谢,谢我割血相救。
可惜你的血,对我根本没用,因为我根本没病啊。
她笑的得意,尖长的护甲一下一下戳我胸口的伤。
皇后信不信,我若再狠毒些,他那日取的就不是血,而是你这颗心。
我疼得抽气。
你就这么恨我
她挑眉,眼底尽是嫉恨。
自然,凭什么你生来就是贵族,而我爹只是个低贱农户
若非我谎称穿越女,编些新奇玩意博皇上兴趣,恐怕这辈子都爬不上来。
而你只是投了个好胎就能当皇后,这不公平!
我怔住了。
原来,赫连飞只是因为一个谎言,就伤我至此。
我闭上眼,只觉可笑至极。
苏婉也笑了。
差点忘了,明日娘娘就要去和亲,愿您一路顺风。
至于这皇后之位,就由我来坐吧。
哦对,和亲之事陛下全权交由我处理,还不知道是您去呢。
次日清晨,和亲仪仗离宫。
我坐在喜轿里,一身嫁衣似血。
赫连飞就站在城楼上。
苏婉故意问他。
皇后娘娘怎么没来送贵女和亲,理应由皇后操办才对。
他随口答道。
她身子不适,不来便罢,你是贵妃,由你代为操办也是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身影偎依,恩爱无双。
赫连飞再次踏足凤仪宫,已是正月十五。
他让青鸾叫我出来接驾。
青鸾跪地,声音平静:陛下,娘娘不在宫中。
他嗤笑,踱步向殿内走。
皇后不在宫里还能在哪
朕冷了她这么久,她气还没消
青鸾朝他一拜。
皇后十日前就已出塞和亲了。
赫连飞愣住,随后冷哼一声。
还玩这种把戏,让她别闹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她不清楚吗
每月十五,是帝后合欢的日子,也是我最期盼的日子。
赫连飞说着就往里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
整个凤仪宫,空的像冰窖一样。
青鸾从我枕下取出那卷和亲拜帖。
皇上,娘娘真的去和亲了,是您亲自下的旨,您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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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赫连飞猛地愣住,一把抢过拜帖,看到了我的名字。
大殿死寂,只余他粗重无措的喘息。
而此时,千里之外。
我正与他的死敌,承恩合欢。
百越的雨,细密绵软,不像北方那般冷硬砸人。
我临窗坐着,看雨丝挂在檐角,汇成珠串落下。
目光却总是不自觉飘向更北的地方。
赫连飞总说要带我去看江南烟雨,如今我看到了。
可他却再也不会来。
爱妃怎么在此独坐,可是想家了
百越王拓拔裕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
他从背后环抱住我,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摇头。
那里已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目光沉静。
那就忘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赫连飞从未给过我的尊重与安稳,拓拔裕轻而易举就捧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心底最后一点冰封悄然裂开细缝。
他低头,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真甜。他抵着我的额,低笑,你们那位陛下,竟真舍得放你走。
脸颊蓦地一热。
直到此刻,我才惊觉。
这个吻,未曾勾起半分关于赫连飞的记忆与心痛。
过去二十余年,我的人生只围着他一人转动。
争宠,固位,患得患失。
最后换来遍体鳞伤,相看两厌。
或许,这片烟雨江南,才该是我的归处。
可他来了。
赫连飞竟追到了百越。
他乔装打扮溜进百越王宫,在宫道尽头拦住我。
我全当没认出他,从他身旁经过。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声音嘶哑。
为什么就因为她耍性子拟了道圣旨,你就要这样对朕
我抬眼,静静看他,像过去无数个日夜那般。
只是眼底,再无波澜。
原来陛下到此刻还认为,圣旨是个玩笑
赫连飞面上闪过一丝羞愧。
云昭,可你明知朕无此意。
苏婉只是孩子心性,朕与她亲近,不过是想气你,让你吃味……
我截断他的话,唇角弯起一丝嘲弄。
杀我的孩儿,剜我的血,也是为了让我吃味
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你够狠,明明可以抗旨,可你当真就这么走了。
我笑了。
陛下忘了抗旨是死罪,臣妾想活。
赫连飞眼中燃起一丝微光。
只要你在朕身边,朕就能护你一世周全!
周全我反问他,若你能护我周全,我又怎会失去两个孩子。
他怔住了:两个不是只有一个吗
我强压心头涌来的苦痛,平静道。
苏婉把我关进水牢时,我就有了第一个孩子。
他还不足两月,血水染红了整间水牢。
可在我血流不止,青鸾拼死去找你时,你在哪儿
他瞳孔骤缩,张了张唇。
我替他回答:你在苏婉的昭阳殿。
她只是略感风寒,咳了两声。
而你,守在她榻前,亲手为她喂药,哄她入睡。
我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笑了笑。
青鸾整整求了你两个时辰。
你知道那晚我有多怕吗冷,疼,血怎么都止不住。
赫连飞呼吸骤然急促,整个人开始发抖。
他想抱住我,却又不敢。
朕不知道,她说只是关你几个时辰,不打紧……
是啊,不打紧,水牢和冷宫,都不打紧。
我吸了口气。
百越的雨落入口中,带着恬淡的湿润。
不过,都过去了。
我现在很好,从未有过的好。
陛下,请回吧。
替我谢谢苏婉,她的圣旨,我接了。
我很喜欢百越。
6
赫连飞回宫了。
可他的魂好像丢在百越,没带回来。
他此刻才意识到,他这几年对我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那几日,他日日宿在凤仪宫。
凤仪宫里,空得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开始多梦难眠。
梦里,我坐在梳妆台前,笑着看他为我画眉。
时而靠坐在窗沿,躺在他腿上,一起赏雨秉烛夜谈。
醒来后才发现,我已经不在了。
他想不通,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回不去了。
苏婉端着补汤过来,嗲声嗲气的哄他喝下。
赫连飞瞥一眼,毫无胃口。
她凑近想给他揉额角,也被他避开。
态度冷得明显。
苏婉不是傻子,派人一查,就查到赫连飞偷偷去了百越。
她当场就气炸了。
赫连飞,你还去找她!
她都去和亲了,成了别人的女人。
她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
字字句句像针,扎得赫连飞自尊心稀碎。
闭嘴!他猛地站起身,眼底猩红。
我偏不,你醒醒吧!她就是个凉薄的婊……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过去。
苏婉捂着脸,彻底懵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她动过手。
眼泪唰地下来,她一咬牙,猛地朝柱子撞去。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回去!让我死!
赫连飞一把抱住她,心乱如麻。
看着她哭花的脸,又想起百越那双冷淡的眼。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将他淹没。
他闭了闭眼,声音哑得厉害:
你说得对。
她既已背弃朕,朕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
苏婉立刻顺杆爬,抱住赫连飞抽噎。
陛下还有婉婉,婉婉会永远陪着您。
见赫连飞态度软化,她趁机撒娇。
陛下让婉婉住进凤仪宫好不好我想离您更近些。
赫连飞知道她的意思,沉默片刻,点了头。
仿佛让别人占了我的位置,就能抹去我存在过的痕迹。
不日,他便封苏婉为后。
封后大典极尽奢华。
可他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立我为后时,那种满腔澎湃的欢喜。
为了忘掉我,赫连飞开始疯狂批奏折,用政务麻痹自己。
他又纳了许多新人,试图用新鲜面孔填补内心空虚。
苏婉自然不愿意,作得天翻地覆。
今日禁足这个贵人,明日把那个答应投井。
一时间宫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大家这才发现,这个满嘴人人平等的皇后,原来也是如此草菅人命。
大臣们上书弹劾,说皇后德行有亏,不配为后。
可赫连飞懒得管,就这么纵着。
苏婉越发得意,觉得自己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殊不知,赫连飞的心,早就漏了个洞。
那日,他正对着一堆奏折发呆。
老臣又来求见。
他不耐烦地挥手:若是弹劾皇后,就不必说了。
老臣递上拜帖:启禀陛下,百越王携王妃,将于立秋之日抵达京师,谢陛下许和亲之恩。
闻言,赫连飞手里的朱笔,直直掉在奏章上。
染红一片。
7
很快就到立秋宫宴。
拓拔裕几乎将百越半副仪仗都给了我。
锦缎华服,珠宝璎珞,排场大得惊人。
就连彼时已坐上皇后宝座的苏婉,都不及我凤仪万千。
拓拔裕握着我的手,低声笑道。
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弃如敝履的,在我这里是何等珍宝。
我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落了地。
原来被人珍视,是这种感觉。
赫连飞坐在龙椅上,努力摆出对我漠不关心样子。
可当他看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猛地攥紧了酒杯。
声音发哑,几乎失态。
云昭,你不是再难有孕吗
拓拔裕揽住我的肩,代我答道。
昭昭只是身子弱,在本王精心调养下已好了大半。
他瞥了眼赫连飞,笑道。
看来百越的水土,比北荻的更养人。
赫连飞顿时挫败,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宴席间,他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我。
就连苏婉在一旁唤他,他都没听见。
拓拔裕看在眼里,细心替我布菜,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惹得我轻笑。
赫连飞盯着我们交握的手,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闷头灌下一杯又一杯酒。
而他身边的苏婉,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散席后,拓拔裕被赫连飞请去商议边贸国事。
我刚走到御花园廊下,苏婉就带人堵住我。
云昭,你满意了她眼神怨毒,他现在眼里只有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懒得理她,提裙绕行。
她拦住我的去路,上下打量。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吸引赫连飞了。
你比我美比我年轻还是比我会勾引人
她走近,死死盯着我。
其实你什么都不如我,不过是比我早几年认识他罢了。
我听得烦了,冷冷道。
也许他就是爱犯贱呢。
苏婉像是被戳痛,高高扬起下巴。
你得意什么我才是皇后,你不过是个番邦侧妃!
就算他再怎么放不下你,在本宫面前,你永远低人一等,永远要向本宫下跪行礼!
她身后的嬷嬷得令,猛地踹向我膝盖内侧。
我吃痛,猝不及防地跪在苏婉面前。
小腹狠狠一抽,下意识护住肚子。
苏婉笑了,弯腰看我。
看来,你很在意这个孩子
说完,她眼神变得恶毒。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手脚都被人死死按住无法脱身。
苏婉邪笑着抬起脚,厚重的花盆底对准我隆起的小腹。
本宫要你再也生不出来!
不!
我惊恐尖叫。
寒光一闪。
啊!
一声惨叫过后。
苏婉的腿被一柄飞来的匕首划开深口,鲜血直流。
拓拔裕如煞神般疾步赶来,一把将我抱起。
双眸猩红地扫向惨叫的苏婉,声音如恶鬼般凶狠。
你敢动她找死。
苏婉疼得涕泪横流,尖声大叫。
大胆,你竟敢刺伤本宫!来人,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可凭她如何高呼,愣是无人敢动。
不仅因拓拔裕是番邦君王,更因他那双嗜血的眼,仿佛一碰即死。
赫连飞闻讯赶来。
苏婉立刻扑进他怀里,哭诉拓拔裕的罪行。
见她受了伤,赫连飞面上挂不住,语气阴沉。
拓拔王,你伤朕的皇后,该当何罪
拓拔裕将我紧紧护在怀里,瞥了眼缩在赫连飞怀中的苏婉。
皇上若是要治罪,那也得先治她的罪。
此女谎称是穿越女迷惑陛下,欺君罔上,死罪难逃!
赫连飞猛地愣住:你说什么
8
苏婉急了,指着拓拔裕大喊。
放肆,你竟敢污蔑本宫!
赫连飞眉头紧锁:拓拔王,指控需有证据。
拓拔裕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射向苏婉。
好啊,那本王便问问苏皇后。
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
苏婉一愣,随即嗤笑。
什么酒,什么鸡,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拓拔裕也笑了:这就是证据。
他斩钉截铁,看向赫连飞。
若她真是穿越之人,岂会连这些最基本的暗语都对不上
苏婉强自镇定,扯住赫连飞的衣袖。
这算什么证据胡乱编造谁不会
倒是他,大庭广众之下刺伤本宫才是死罪,陛下,快治他的罪啊!
可赫连飞却没有动。
他抽回手,紧盯苏婉。
婉婉,你告诉朕,宫廷玉液酒,到底多少钱一杯
苏婉彻底懵了,支吾了半天愣是答不上来。
她拖的时候越长,赫连飞的眼神就越冷。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材质奇特的小册子,摔在苏婉面前。
那册子的封面上,是几个扭曲奇怪的字符,内里纸张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苏婉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满脸天真。
可赫连飞眼底已是骇人的风暴。
那是他母后留给他的穿越指南。
赫连飞的母亲也是穿越者,和苏婉一样高喊人人平等。
所以当苏婉说自己是穿越女时,赫连飞连想都没想就相信了。
母亲怕他上当受骗,走之前特地留下这本册子,好让他分辨。
没想到,他还是被骗了。
拓拔裕搂着我,道。
若非她亲口向昭昭承认说谎,本王也不会疑心去查。
苏婉猛地扭头瞪向我,咬牙切齿。
你连这个都跟他说云昭,你们可真够亲密的。
赫连飞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看向我的眼神里,竟翻涌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
和嫉妒
他一脚踹翻宫女手中的灯笼,火光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
苏婉,你竟敢愚弄朕至此!
朕竟然为了你的一句谎言,将朕心爱的女人,伤的那么深,更害朕没了孩子!
苏婉吓得魂飞魄散,爬过去抱住他的腿。
陛下,我错了,你原谅我,我是因为太爱你才会如此啊!
赫连飞猛地甩开她,眼神冰冷彻骨。
你的爱,让朕成了这天下最愚蠢的负心人!
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在水牢里关上三天三夜,之后扔进冷宫,死了再来回朕!
陛下饶命,饶命啊!
苏婉凄厉的哀嚎求饶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宫墙深处。
长廊内,一片死寂。
赫连飞转过身,看向被拓拔裕紧紧护在怀里的我。
他嘴唇翻飞了一下,眼神极其复杂。
愧疚,悔恨,痛苦,还有一丝卑微的乞求……
他似乎想说什么。
但我先一步移开目光,轻轻扯了扯拓拔裕的衣袖。
我们走吧。
拓拔裕会意,冷冷扫了赫连飞一眼,小心地护着我离去。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赫连飞一眼。
也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他独自站在那里,望着我决绝离开的背影,陷入无尽的悔恨。
9
苏婉在水牢里泡了足足三天。
那里的水有多冷,我再清楚不过。
冰冷刺骨的水,冻得她浑身僵硬。
被拖出来时,她挣扎了一下。
咔嚓一声脆响,竟硬生生扯断了自己一条胳膊。
随后,她又被太监丢进冷宫。
那里挤满了昔日因她而家破人亡,疯癫无状的弃妃。
她们认出苏婉。
尖叫着,哭嚎着,像野兽一样扑上去撕扯。
那些人,本应被赫连飞处死。
是苏婉为了气我,强行保下。
如今,也该让她自己尝尝这滋味。
她们扯下苏婉的手脚,踩碎她每一处关节。
等她断气时,几乎没了人形。
可惜她到死,赫连飞都没有去看过一眼。
立秋过,君恩尽。
宫门外,马车已备好,拓拔裕扶我上车。
我若有所觉,回头望去。
宫墙高高的阴影下,赫连飞独自站着,远远地望着我。
像一尊孤寂的石像。
拓拔裕问我,要不要去打发了他。
我摇摇头。
不必了,我和他之间,总该有个了结。
他缓缓走来,脚步沉重。
目光落在我小腹上,声音干涩。
几个月了
我答得平静:三个多月。
他沉默半晌,挤出一句。
挺好,好好生下来,别再像从前那样,伤了自己。
我下意识护着腹中的孩子。
身后是拓拔裕灼热的目光。
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安定过。
我笑:一定,等孩子出世,该叫你一声伯伯。
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赫连飞身子猛地一颤,眸中殷红。
可我不想做他伯伯……我本可以,是他的父亲。
是啊,他本该有两个孩子。
若是活下来,如今怕是都能唤他父皇。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失去的孩子,就像我们之间的情谊,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飞上前一步,满是悔恨地紧握住我的手。
云昭,是朕错了……
朕不该信她,不该那样对你。
你跟朕回去,还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我打断他的忏悔,摇头。
赫连飞,人生最忌讳的,就是回头看。
我不想再回头了,你也该往前看。
他怔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许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啊,回不去了……
朕和云昭,早就回不去了。
他转身,背影佝偻着,一步步走回那深红的宫墙里,再没回头。
我回头,看向一直等着我的拓拔裕。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住我。
不回头,是因为回头尽是伤痕。
而现在,我身后已有了真正爱护我的人。
马车驶动,将那座困了我半生的皇城彻底甩在身后。
百越的风温暖湿润,再也不似北荻那般寒意刺骨。
我的未来,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