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包厢里喧嚣震天,香槟塔折射着迷离的光,晃得人眼睛疼。我缩在最角落的沙发里,指尖冰凉,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小存在感。今天是裴景为他那位真千金未婚妻苏晚晚办的接风宴,满场宾客非富即贵,我这种见不得光的存在,本不该来。
是裴景非要我来。他说:沈清,你得来学着点,晚晚的举止做派,才是真正的名媛风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于是我来了,像个拙劣的模仿者,穿着和苏晚晚相似风格的裙子,连眼角那颗痣,都是当初裴景盯着照片,轻描淡写地说晚晚这里有颗痣,很衬她,我便乖乖去点了颗一模一样的。此刻,那颗痣所在的位置,皮肤微微发烫,像是在无声地嘲讽我这五年的自欺欺人。
2
裴景正搂着苏晚晚,站在场地中央,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他今天穿了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眉眼依旧英俊得夺目,只是那份曾让我沉溺的温柔,现在看来,全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的投影。苏晚晚依偎在他怀里,巧笑倩兮,一身高定礼服珠光宝气,眉眼间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但那股子从小娇养出来的优越感和恣意,是我再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周围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我,带着或明或暗的怜悯、讥诮,像细密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攥紧了手包,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反而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包里有张纸,薄薄的,却重若千钧。
三天前拿到的诊断书:胃癌晚期。
我二十五年的人生,前二十年灰暗无光,遇到裴景,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以为那是光,结果却是更深的地狱。五年替身生涯,掏心掏肺,最后换来一句你得学着点。
也好,反正我也不想伺候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司仪示意全场安静,裴景接过话筒,低沉悦耳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每个角落:感谢各位今天来为晚晚接风。借此机会,我也正式宣布一下,我和晚晚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八号。
掌声雷动,祝福声此起彼伏。苏晚晚娇羞地低下头,满脸幸福。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布料。就是现在了。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吐出来。
我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对光芒万丈的璧人走去。
有人注意到我,窃窃私语声响起。裴景也看见了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满我此刻的不懂事。苏晚晚则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3
我在他们面前站定,深吸一口气,从手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声音,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裴景。我开口,声音嘶哑,却努力让它清晰。
他看着我,眼神淡漠,带着询问。
我忽然笑了,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诊断书狠狠摔在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
纸张散开,飘落在地。
分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病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老娘不伺候了!看见没癌症晚期!老娘就算死,遗产捐了喂狗,也他妈不留给你一毛钱!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脸色瞬间铁青的裴景。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但心里却像搬开了一块压了五年的大石头,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环视一圈那些目瞪口呆的所谓上流人士,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然后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踉跄却决绝地朝外走去。
身后是死寂,然后是裴景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以及苏晚晚惊慌失措的声音。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那扇沉重的门,外面夜风凛冽,吹在我滚烫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伸手,抹掉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却发现嘴角是上扬的。
裴景,你用五年时间把我变成一个笑话,现在,我送你一个终身难忘的结局。咱们,两清了。
……才怪。
4
三个月后,郊外一处僻静的墓园。
天色阴沉,细雨霏霏,平添几分凄凉。一场小型葬礼正在举行,墓碑上的照片,是我二十岁时的样子,笑容腼腆,眼角那颗痣清晰可见。照片下面刻着名字:沈清(1998-2023)。
来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拿钱办事的职业哭丧人,就只有裴景。
他穿着一身黑,撑着一把黑伞,站在细雨中,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颓唐。他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憔悴得厉害。
这三个月,他并没有如我遗书里所祝愿的那样和苏晚晚百年好合。婚礼取消了,据说是他单方面提出的。裴氏集团的股价跌了不少,圈内流传着各种风言风语,说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性情大变,工作起来更加疯狂,私底下却常常酗酒,精神状态很不好。
此刻,他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墓碑上我的照片,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痛苦,有悔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疯狂。
沈清……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就这么恨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回答他的,只有沙沙的雨声。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扔掉伞,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他冲身后跟着的两个穿着工装、战战兢兢的男人低吼:挖!给我挖开!
那两人是他在附近工地上临时找来的,手里拿着铁锹,闻言吓得腿都软了:裴、裴先生……这……这不合规矩啊!惊扰逝者,要遭报应的!
我让你们挖!裴景眼神猩红,状若癫狂,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摔在地上,挖!出了事我负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两人对视一眼,咬咬牙,开始动手。
泥土被一锹一锹挖开,露出下面冰冷的墓穴。裴景跳下坑,不顾肮脏,徒手拂开泥土,露出了那个昂贵的梨花木骨灰盒。他颤抖着手,抚摸着盒子光滑的表面,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然后,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竟然开始撬锁!
沈清,我不信……我不信你就这么走了……他一边撬,一边魔怔似的念叨,你出来,你出来见我!你有什么不满,你跟我啊!
5
咔哒一声,锁舌弹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没有洁白的骨灰,没有想象中的任何与死亡相关的东西。
骨灰盒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一包……吃了一半的薯片(烧烤味),旁边还有几盒不同品牌的减肥茶和酵素果冻,最上面,赫然躺着一支用过的、颜色鲜艳的某大牌口红,以及一张被小心折叠、用口红在封面画了个巨大笑脸的纸条。
空气死寂。雨点打在紫檀木盒子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
裴景脸上的悲痛、深情、绝望,瞬间冻结,然后像破碎的玻璃一样,寸寸皲裂。他瞳孔地震,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谬至极的一幕。
他颤抖着伸出手,先是拿起那包薯片,包装袋上还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与他此刻的心情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他又拿起那支口红,旋开,是张扬的正红色,就像……就像那个女人曾经在他面前摔诊断书时,嘴角那抹决绝的笑。
最后,他拿起了那张纸条。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捏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
他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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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快活和戏谑,仿佛能听到写字人银铃般的笑声:
亲爱的裴·前·金·主·爸爸: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听说你为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甚至不惜冒雨刨坟上演人鬼情未了,本姑奶奶真是……感动得又多吃了一包薯片!(欸,就是盒子里这包,味道不错吧)
首先,郑重声明:老娘没死!
不仅没死,还活得倍儿滋润,皮肤好了,腰细了,吃嘛嘛香!感谢裴总五年来的‘倾情赞助’,让我攒够了‘整容重启基金’+‘环球旅行经费’!现在的我,美若天仙,气质超凡,你那个只知道哭唧唧的白月光苏晚晚,连给我提鞋我都嫌她手抖!
哦,对了,癌症诊断书P图技术还不错吧花了五十块呢!毕竟跟了裴总五年,总得有个像样的谢幕演出,不是吗看你当时那副震惊又嫌弃的样子,真是我年度最佳快乐源泉!
最后,友情提示:裴总,挖坟掘墓是违法的哦!而且品味真差,这骨灰盒丑死了,配不上老娘的新气质!这些减肥产品留给你吧,我看你这三个月为‘伊’消得人憔悴,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正好补补!不用谢!
——你永远也追不上的、你得不到的、比你活得好一万倍的:沈·钮祜禄·清!
6
他捏着纸条,手背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他被耍了!
被那个他以为已经化为灰烬的女人,用最荒诞、最侮辱的方式,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三个月来的痛苦、悔恨、自我折磨,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裴景,纵横商场从无败绩的裴景,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为一个假死的替身刨坟掘墓!
啊——!!!沈清!沈清!!!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一把将手里的薯片捏得粉碎,减肥茶和酵素果冻摔了一地,那支口红滚落在泥水里,鲜艳的红色刺眼无比。他疯狂地踢打着那个昂贵的骨灰盒,像个失控的疯子。
裴总!裴总您冷静点!保镖们赶紧上前试图拉住他。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愉悦,带着几分熟悉却又更加张扬娇媚的女声,从不远处的松柏后传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荡开层层涟漪:
哟——这是谁呀大晚上的,在别人‘坟头’开运动会呢又是挖又是跳又是唱的,节目挺丰富啊
所有人循声望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晦暗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皎洁的月光混合着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
左边的女人,一袭火焰般热烈的红裙,衬得肌肤白皙胜雪,身段窈窕曼妙。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沈清的影子,却更加明艳夺目,顾盼生辉,眼角那颗曾经被裴景要求点上的痣,早已消失无踪。她嘴角噙着一抹慵懒而戏谑的笑,正拿着手机,似乎……在录像
右边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件质料精良的深灰色长款风衣,容貌俊美得令人窒息,气质冷冽矜贵,周身散发着的强大气场,甚至瞬间压过了狼狈不堪的裴景。最让裴景以及所有认识已故裴老爷子的人瞳孔骤缩的是——这个男人的眉眼轮廓,竟与裴景的父亲年轻时照片上的样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冷,更锐利,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威严。
裴景的动作猛地僵住,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个红裙女人身上,像是见了鬼。沈……清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没死!
7
托福,活蹦乱跳。我,沈清,笑眯眯地收起手机,挽住身边男人的手臂,姿态亲昵自然,不仅没死,还顺便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怎么样,裴总,我这‘遗照’选得还不错吧是不是比你记忆里更美了
裴景的目光又猛地转向我身边的男人,那相似的容貌让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和强烈的敌意,尤其是看到我如此亲密地挽着对方时,那股被背叛、被羞辱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是谁!他几乎是咆哮着问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顾怀深——我身边的男人,淡淡地扫了裴景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脚下的一粒尘埃,冷漠至极,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并未开口,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动作充满了安抚和占有欲。
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迎着裴景那恨不得杀人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带着明显炫耀和报复快感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裴总,看你这么好奇,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介绍一下。
我故意停顿,欣赏着裴景脸上血色尽褪、肌肉抽搐的精彩表情。
这位,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以及未来的人生合伙人——顾怀深先生。我亲昵地靠向顾怀深,他配合地揽住我的腰。
当然,我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淬了毒般的甜蜜,按照你们裴家那本快烂掉的族谱来算的话……
我盯着裴景瞬间瞪大的、充满了惊骇和崩溃的双眼,慢悠悠地、清晰地投下了最后一颗核弹:
他好像还是你……
那个当年被你亲爱的母亲和道貌岸然的父亲,联手诬陷、驱逐出门、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的……
同父异母的——亲、大、哥、哦!
轰——!
裴景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一脚踩进那个被他亲手挖开的、泥泞的墓坑边缘,差点直接栽进去。他死死地盯着顾怀深,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愤怒变成了极致的震惊、茫然,最后是彻底的崩溃和……恐惧。
家族里讳莫如深的禁忌,父亲书房里那张被藏起来的旧照片,母亲偶尔流露出的心虚和恐惧……无数碎片在这一刻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真相!
不……不可能……你胡说!!裴景声嘶力竭地否认,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顾怀深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冰的刀,直插裴景的心脏:需要我拿出DNA鉴定报告,或者,找几位还健在的‘老人’,来帮你回忆一下当年的事吗我亲爱的……弟弟。
最后那声弟弟,叫得极轻,却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冰冷的恨意。
裴景彻底崩溃了。他不仅被自己玩弄过的替身狠狠报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露了家族最不堪的丑闻,而给予他这致命一击的,竟然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其存在的兄长!
他看着眼前姿态亲密、光彩照人的我们,再对比自己满身泥泞、狼狈疯癫的模样,强烈的反差和羞辱感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泥水里。
裴总!
快叫救护车!
墓园里顿时乱作一团。
而我,挽着顾怀深的手臂,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将我尊严踩在脚下的男人,如今像条丧家之犬般倒在泥泞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爽!姑奶奶我这把,赢麻了!
顾怀深低头看我,冰冷的眼底难得染上一丝温柔的笑意,低声问:解气了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声音清脆欢快:
才刚刚开始呢,我‘亲爱的大哥’!
8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墓园死寂的夜空,红蓝交错的灯光打在裴景苍白如纸、沾满泥泞的脸上,更添几分凄惨。他被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意识模糊间,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不可能、沈清……骗子……
我和顾怀深并肩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收场。他带来的保镖已经悄然控制了现场,确保不会有任何不利于我们的照片或视频流出。至于裴景那几个吓破胆的助理和保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戏看完了,走吧。顾怀深揽着我的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挖开的、一片狼藉的墓穴,以及里面那堆可笑的遗物,嘴角勾起一抹彻底释然的弧度。
这五年,就像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噩梦。如今,梦醒了。
裴景气急攻心住院的消息,第二天就上了财经版块的小角落,语焉不详地提及裴氏集团总裁因过度劳累暂时休养。而真正的风暴,在公众视线之外悄然酝酿。
顾怀深回归裴家(或者说,是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的过程,远比我想象的更要雷厉风行。他手中掌握的,不仅仅是那份确凿无疑的DNA报告,还有当年裴景母亲如何陷害他母亲、如何将他年幼的他弃之不顾,以及这些年来裴氏集团内部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
裴景的母亲,那位一直养尊处优、眼高于顶的贵妇,在顾怀深带着律师和证据找上门时,当场晕厥。裴氏集团的董事会更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地震。顾怀深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拿着远超裴景的股权证明(一部分是暗中收购,一部分是法律途径拿回的遗产),直接入主董事会,罢免了裴景的总裁职务。
躺在病床上的裴景,不仅要面对身体上的虚弱(急火攻心加上轻微肺炎),更要面对公司易主、母亲丑闻缠身、自己从云端跌入泥潭的巨大打击。据说他拒绝见任何人,病房里时常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这些,我都是从顾怀深那里零星听来的。我没兴趣再去关心裴景的惨状,因为我的新生活,正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
顾怀深履行了他的承诺,不仅帮我彻底改头换面(包括修复那颗该死的痣),更是将当初裴景给我的那些钱,连本带利地以投资的形式,变成了我名下一笔相当可观的资产,足够我挥霍几辈子。但他给予我的,远不止金钱。
他尊重我,支持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我重新捡起了曾经因为裴景而放弃的绘画,顾怀深直接给我盘下了一个带超大露台的工作室,阳光充沛,视野极佳。他甚至会在我熬夜画稿时,默默给我端来热牛奶,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们之间,与其说是热烈的爱情,更像是一种经历过风雨后、彼此懂得的默契与温情。我们都曾被至亲之人抛弃、利用,都曾在黑暗中挣扎,所以更珍惜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真实。他话不多,但每一个行动都在告诉我:我在他身边,是安全的,是被珍视的,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半年后,裴氏集团正式更名为怀深集团,标志着权力交替的彻底完成。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顾怀深为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个人画展。来的都是圈内真正有分量的收藏家和评论家,而非当初裴景带我见的那些虚与委蛇的所谓名流。
画展很成功,我穿着自己设计的礼服,从容地应对着各方来宾,自信而耀眼。中途,我无意间瞥见展厅门口闪过一个熟悉又落魄的身影——是裴景。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曾经不可一世的气焰消失殆尽,穿着普通的休闲服,与周围格格不入。他远远地看着被众人簇拥、谈笑风生的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灰败和认命。
他只是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低下头,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我收回目光,心中毫无波澜。他之于我,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画展结束后,顾怀深开车带我来到山顶。夜色如水,繁星满天,整个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璀璨夺目。
他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转身看着我,月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沈清。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嗯我转过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
事情都结束了。他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裴家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困扰。你自由了,完全地自由。
我笑了笑,伸手握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微凉的温度,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我知道。谢谢你,怀深。
他反手将我的手握紧,掌心温暖。那么,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去哪里我都陪你。
9
我看着窗外浩瀚的星空,又回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我想先去冰岛看极光,然后去南美感受热带雨林,还有非洲的大草原……世界那么大,我都想去看看。
我顿了顿,促狭地眨眨眼,当然,得带着我的‘长期饭票’兼保镖兼最佳旅伴。
顾怀深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清晰的弧度,那笑容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峻,显得格外温柔。他倾身过来,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好。都听你的。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在我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独特、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想先预定你未来所有的旅程。沈清,你愿意,从此以后,让你的名字旁边,写上我的姓氏吗
我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那里有星空,有灯火,还有一个完整、真实、不再需要伪装的我。没有犹豫,我笑着伸出右手: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准了!
戒指缓缓套上我的无名指,尺寸完美。
他低头吻住我,这个吻,不再带有最初的试探和小心翼翼,而是充满了确认、占有和无限未来的气息。温柔,却强势,仿佛在向我,也向整个世界宣告他的主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