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路比陈越预想的更难走。
日头偏西时，毒辣的阳光总算弱了些，可地面蒸腾的热气依旧灼脚，踩在龟裂的黄土上，每一步都像是在烙铁板。二十多个流民跟在陈越身后，个个脚步虚浮，张老栓的老伴抱着丫丫，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丫丫的哭声早就没了力气，只剩小胸脯一抽一抽的，嘴唇干得发乌。
苏瑾走在队伍中间，脸色比上午好了些，却依旧紧紧护着胸口，偶尔抬头看陈越的背影，眼神里的警惕淡了些，多了几分依赖——刚才若不是陈越，她恐怕已经落入乱兵手里。
“陈小哥，俺们……俺们还能找到水不？”张老栓走上来，声音发颤，他手里攥着个破陶罐，里面空空如也，“再没水，俺家丫丫怕是……”
陈越停下脚步，抹了把额头的汗。他的身体强化还在缓慢起效，体力恢复比普通流民快得多，此刻虽也渴，但还撑得住。他抬头望了望四周，远处是连绵的土坡，坡上稀稀拉拉长着几丛耐旱的酸枣树，近处只有枯死的野草，连点水迹都没有。
“别急，”陈越沉声道，“看那片酸枣树，扎根深，能活下来说明底下可能有水。咱们往那边走。”
这是他从现代地理知识里学的——耐旱植物的根系往往能延伸到地下水位，跟着它们走，大概率能找到水源。流民们将信将疑，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跟着陈越往酸枣树的方向挪。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土坡下。陈越让大家歇着，自己拿着根削尖的木棍，在酸枣树周围的地面上戳探。土块坚硬，木棍戳下去只留下个浅坑，他换了个地方，突然感觉到木棍尖传来一丝不同的触感——比别处软些，还带着点潮气。
“就在这儿！”
陈越招呼张老栓和两个年轻流民过来，一起用木棍挖。黄土一捧捧被刨开，挖了约莫两尺深，终于看见湿润的泥土。陈越让他们慢些挖，生怕把土层挖塌，又让苏瑾找了片干净的树叶，铺在坑底。
过了片刻，坑底渐渐渗出细小的水珠，慢慢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洼。流民们顿时眼睛亮了，张老栓的老伴激动得直抹眼泪，丫丫也睁着干巴巴的眼睛，小声说：“水……”
“别急着喝！”陈越拦住要伸手捧水的流民，“这水是地下水，得煮开了才能喝，不然会闹肚子。”
他让大家捡枯柴，又找了几个破陶罐——有张老栓的，还有苏瑾从家里逃出来时带的小陶罐，虽然都有裂纹，但勉强能装水。陈越亲自生火，火折子是他从原身怀里找到的，还算能用。枯柴干燥，很快就燃起了火苗，陶罐架在火上，里面装着刚从坑里舀出来的水。
趁水还没开，陈越把上午采的马齿苋拿出来，教大家摘去老根，洗净。“这菜能吃，煮在水里，填肚子。”他一边说，一边把野菜分下去，“一会儿水开了，先给老人和孩子喝，其他人轮流来。”
流民们都点头，没人有异议。刚才陈越打跑乱兵，现在又找到水，已经让大家服了气。只有一个叫王二的流民，站在边上皱着眉，小声嘀咕：“就这点水和野菜，能撑几天？我听说西边的李将军（李矩）在招兵，管饭，不如咱们去投他？”
这话一出，几个流民也动了心思。乱世里，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管他是谁的兵。张老栓皱起眉：“王二，你忘了李矩的人上午是怎么抢人的？去了怕是当炮灰！”
“那也比饿死强！”王二梗着脖子，“跟着陈小哥，天天挖野菜找水，啥时候是个头？”
陈越没发火，等他们吵完，才缓缓开口：“投李矩？他现在缺粮，招兵是为了抢地盘，你们去了，要么去抢其他流民，要么被派去送死，能活过三个月？”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我知道大家想活命，但得走对路。跟着我，我不敢说天天有肉吃，但只要找到安稳地方，咱们就能种地，就能自己养活自己。”
他指着苏瑾，“这位苏姑娘家是本地的，知道哪里有能种的地，哪里安全。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种上粮，造些工具，不比当炮灰强？”
苏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家……我家旧庄在西边的杏子河附近，那里有河，能浇地，庄里还有几间没塌的屋子，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
陈越眼睛一亮——有河就有水，能种地就能活命，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他看向王二：“现在，想走的我不拦着，想跟着我的，就得守规矩：第一，听指挥，不准私自离队；第二，找到的粮食、水，按出力多少分，老人孩子优先；第三，不准抢东西，不准欺负人。能做到的，就跟我走。”
王二张了张嘴，看着坑里的水和手里的野菜，又想起李矩乱兵的凶样，最终没敢走。其他流民更是没人动——陈越已经用行动证明，跟着他有活路。
水开了，陈越先给丫丫舀了小半碗，放凉了递过去。丫丫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眼睛里有了点光彩。张老栓看着，对着陈越拱了拱手：“陈小哥，俺们都听你的！”
大家轮流喝水、吃野菜粥，虽然清淡，却解了燃眉之急。陈越喝着粥，注意到苏瑾一直没怎么动，手里攥着个布包，像是藏着什么。他没多问，却看见苏瑾悄悄把布包里的东西往怀里塞了塞——那布包的边角露出一点纸的痕迹，想来就是她家族的图纸。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凑过来，手里拿着块生锈的铁片，叹了口气：“要是有炉子，这铁还能打把锄头，种地也方便。”
陈越看了老汉一眼——老汉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铁屑，像是个工匠。“老丈，您会打铁？”
老汉点点头：“俺叫王老铁，打了一辈子铁，后来兵荒马乱，铺子烧了，才逃出来。”
陈越心里一动——王老铁，这不就是大纲里那个关键的工匠吗？有了他，后续冶铁造工具就有了着落。他笑着说：“王老丈，等咱们到了苏姑娘说的旧庄，要是能找到铁矿，还得靠您给大伙打工具。”
王老铁眼睛一亮：“真能有铁矿？俺们这附近的土坡里，以前就有人采过铁矿砂！”
这又是个好消息。陈越看向西边，夕阳把杏子河的方向染成了橘红色。他知道，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建立第一个真正的据点，就能开始种粮、造工具，就能在这乱世里，为这些流民，也为自己，打下第一块生存的基石。
“收拾一下，咱们继续走，天黑前赶到杏子河！”
陈越站起身，身体强化带来的力气让他感觉不到疲惫。流民们也来了精神，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往西走。张老栓抱着丫丫，王老铁揣着那块铁片，苏瑾走在陈越身边，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些。
晚风渐起，带着一丝凉意。远处隐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那是杏子河的方向。陈越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到了旧庄，要清理场地，要防备乱兵，要开垦土地，还要赢得所有人的信任。但只要走在这条路上，就有希望。
苏瑾看着身边的陈越，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坚定，不像个流民，倒像个能扛事的领头人。她摸了摸胸口的图纸，心里默默想：或许，跟着他，真的能活下去，真的能为家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