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出门采集地根前,细心地在窝棚角落铺了一层细沙。这是部落里照顾婴儿的常见做法,既能让孩子们安全地玩耍,又方便清理。她轻轻将林衍放在沙地旁,柔声叮嘱:小衍乖乖的哈,阿姆很快就回来。
窝棚里安静下来,只余从缝隙漏进的微光。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缓缓爬向那片细沙。
小小的手掌按在沙面上,触感细腻而熟悉。林衍深吸一口气,开始用食指在沙上划出第一道痕迹,一个完美的圆形。手势略显笨拙,婴儿的手指尚不能完全听从使唤,但图形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
他停顿片刻,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妇人们劳作的声音,夹杂着偶尔的交谈,但无人靠近这个角落。林衍继续他的创作,在圆内添加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然后是几个简单的数字符号:1,
2,
3,
4
这些符号在这个世界是前所未见的。部落计数仍沿用结绳和刻痕的方式,几何概念更是停留在最基础的实用层面。林衍划出的图案,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语言。
小衍你在画什么呀?阿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林衍猛地一惊,下意识用小手抹乱沙面上的图案。但六岁的阿草已经蹦跳着来到他面前,好奇地蹲下身来。
让阿姐看看嘛。女孩笑嘻嘻地拨开弟弟的手,当看到沙地上尚未完全抹去的痕迹时,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太阳吗?
林衍犹豫了一下,慢慢在沙上重新画出一个圆形,然后在周围添上放射状的线条。
阿草惊喜地拍手:真的是太阳!小衍真聪明!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图案背后的深意,只当是弟弟的随手涂鸦。
但林衍没有停止。他继续在沙上划出新的符号:一个直角三角形,并在各角标上A、B、C的记号。这是前世记忆中的几何标记方式,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却是他传递信息的第一步。
阿草歪着头看了会儿,突然说:这个好像石牙叔叔做的投枪头呢!
这句话让林衍心中一动。他意识到,也许可以通过熟悉的物件来引导理解。于是他在三角形旁画了一个箭头,指向沙地边缘的一根小树枝,示意这是投枪的简化模型。
哇!小衍真厉害!阿草完全被吸引住了,她兴冲冲地跑出窝棚,很快带着几根不同形状的小树枝回来,来,阿姐帮你做更好的投枪!
就在姐弟俩专注研究时,柳氏回来了。她放下装满地根的篮子,疲惫地揉揉肩膀,当看到角落里的情景时,不禁愣住了。
阿草正拿着树枝比划,而林衍则在沙地上划出各种奇怪的图案,不时用手指点着树枝的某个部位,嘴里发出含糊但指向明确的音节。
你们在做什么?柳氏走近问道,目光落在沙地的图案上。
阿草兴奋地抬头:阿姆!小衍在教我做好投枪呢!你看他画的这些图多好看!
柳氏蹲下身,仔细察看沙地的痕迹。那些线条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整和刻意,完全不像是婴儿随手的乱画。特别是那几个奇怪的符号,她从未见过,却隐隐感觉蕴含着某种规律。
最让她心惊的是,林衍看到她过来,不仅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伸手要抱,反而继续在沙上划出一个新的图形,一个标准的正方形,然后在每条边旁都标上了相同的符号。
这是什么意思?柳氏下意识地问道。
林衍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母亲,小手点在正方形的四个角上,清晰地发出四个音节:长...等...角...直...
柳氏怔住了。这些词汇分开来她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更让她震惊的是,孩子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完全不像个婴儿,倒像是个的小老师。
她默默看着林衍继续在沙上添加新的图案:两个相交的圆形,中间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组排列整齐的竖线,旁边标着数字符号;甚至还有一个粗略的立方体透视图。
这些图案在柳氏眼中既陌生又神秘,她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深意,却无法解读其中的奥秘。
阿姆,小衍是不是很聪明?阿草骄傲地说,他画得比石牙叔叔的狩猎图还好呢!
柳氏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小儿子。那些沙地上的线条,仿佛在她心中也划下了深深的痕迹。她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个孩子不仅聪明,更可能拥有某种超越常人的知识。
那天晚上,柳氏将日间所见告诉了林山。猎人听完妻子的描述,沉默良久,最后起身拿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试着画出妻子描述的图案。
是这样的图形吗?林山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正方形。
柳氏摇摇头,拿过树枝,凭着记忆画出更标准的图形:小衍画得更规整,每条边都一样长,每个角都一样方。
林山凝视着地上的图案,眉头紧锁:这不该是一个婴儿能画出来的。
还有这些奇怪的记号。柳氏添上了几个数字符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刻画方式。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与担忧。在这个知识匮乏的部落,这样的能力既令人惊喜,又让人不安。
第二天,柳氏多铺了一片细沙。她不再急着出门,而是坐在一旁,静静观察林衍的创作。她发现孩子画的每个图案都有目的,每个符号都有含义,只是她无法理解。
有时林衍会试图解释,用有限的词汇配合手势,但沟通的效果甚微。柳氏只能隐约感觉到,这些图案似乎与建造、计量等有关,远远超出了一个婴儿应有的认知范围。
最让柳氏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林衍在沙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杠杆原理图,试图解释如何用更省力的方式抬起重物。当柳氏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并尝试应用时,发现确实能节省不少力气。
这个发现让柳氏既惊喜又惶恐。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林衍的沙画,每次出门前都会仔细记下图案,回来后查看是否有新增内容。她甚至偷偷找来薄石板,将一些重要的图案画下来。
林衍感受到了母亲的态度变化,更加积极地通过沙画传递信息。他画出简易的净水装置图,标注出过滤层的顺序;画出改进的投枪结构,指明重心位置;甚至尝试画出代表数学等式的符号。
这些尝试大多以失败告终。柳氏能理解的不足十分之一,能应用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就是这十分之一,已经开始悄然改变这个家庭的生活方式。
柳氏按照净水图的提示改进了取水方法,按照杠杆原理优化了劳作方式,甚至开始尝试运用一些简单的计量概念。变化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