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还分不清是非善恶。
今日之事诸位仙家都看在眼里,若任其发展,只怕会养成骄傲自大的性子。
到那时不仅会给他自己招来灾祸,更会连累各位仙家。”
黄玲儿清脆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老太太所言极是,不知您有何打算?”
奶奶沉思良久,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汤里倒映着她凝重的面容:
”若诸位仙家应允,老身想暂且封印他的仙缘。
待他真正明辨是非,且确实需要仙家相助之时,再解开这道封印如何?”
话音未落,我耳畔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仿佛有数十人在我灵台处窃窃私语。
那声音时远时近,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似惊雷炸响。
良久,柳三河浑厚的声音打破纷杂:“灰先生意下如何?”
一个带着几分沙哑的中年嗓音缓缓道:“此法倒也妥当。
只是我家小童子天生灵体孱弱,极易招惹邪祟。老太太需得请动您家老仙日夜看护。
若他有个闪失”声音突然转冷,”
那可别怪我们三十六路引路仙亲自来找你了!”
窗外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投下的阴影在奶奶脸上摇曳。
她轻抚着我的发顶叹道:“放心,这是老身的亲孙儿,岂会让他涉险?”
灰先生的声音带着空谷回响:“既如此,我们便各自归山修行。
等童儿长大成人,再于此地重聚。”
刹那间,屋内陷入死寂,只剩下奶奶手中念珠碰撞的脆响。
我的眼皮突然沉重如铅,恍惚间看见三十六道流光从窗棂缝隙中逸散而去,最终沉入无边的黑暗。
自此之后,柳三河飘逸的白衫、黄玲儿腕间的银铃,都成了记忆深处泛黄的画面。
随着年岁增长,那些关于仙家的记忆就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最终湮没在平凡生活的尘埃里。
直到二十一岁那年,一场意外如同惊雷劈开了记忆的封印
我叫何十三,清远大学大四学生。
在老家那个巴掌大的山村里,我这个大学生被乡亲们称作”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可真正踏入这座城市才发现,大学生就像早市上的白菜一样普通。
为了不向家里伸手,我通过发小老荣的介绍,接了份家教兼职。
没想到这份工作,竟成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雇主姓陆,是典型的都市双职工家庭。
他们的儿子陆亮正面临中考,我的任务是帮他补习数学。
签约那天,陆先生特意将我拉到玄关,指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警告: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绝对不要靠近那间房!”
他脖颈暴起的青筋在说这句话时格外明显。
我下意识望向那扇门——普通的胡桃木门板上贴着一张古怪的黑符。
朱砂绘就的符文在昏暗走廊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作为东北出马仙家的后人,我太清楚这种镇邪符意味着什么。
为了每月八百块的补习费,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工作。
此后每晚八点到十点,我都准时出现在陆家书房。
但每当辅导进行到九点半,那扇门后总会传来指甲刮挠木板的声响,而陆家人的表情就会变得异常僵硬
那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留下斑驳的光影在窗帘上摇曳。
陆亮的父母照例打来电话,说公司临时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我正专注地给陆亮讲解数学题,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突然,”哗啦”一声脆响从里屋传来,像是什么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陆亮手中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屋子里静得出奇,连挂钟的滴答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可能是窗户没关好,风吹倒了什么东西。”我故作镇定地说,但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里的颤抖。
陆亮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咔咔咔”一连串的声响在室内回响,木门都在颤动,像是有人挠木门的声音。
这下我再也不能用”风吹”来自欺欺人了。
转头看向陆亮,只见他脸色煞白,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瑟瑟发抖,活像只受惊的小兽。
我轻手轻脚地摸进厨房,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是把锋利的菜刀。
握着它,我像踩着棉花一样,慢慢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挪动。
奇怪的是,里面的动静突然停了,这种死寂比先前的声响更让人毛骨悚然。
陆亮此刻已经蜷成一团,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我刚要开口询问,一连串”砰砰”的撞击声猛然炸响!
每一声都让门板剧烈震颤,木质的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双腿却像被施了咒般,不受控制地向门靠近。
当我的指尖触到门把手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这哪是普通的木门?
简直像一块千年寒冰!
理智在尖叫着让我离开,可某种莫名的力量却驱使着我转动了把手。
”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
刹那间,一股裹挟着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冻得我牙齿打颤。
更诡异的是,客厅明亮的灯光竟照不进这间屋子分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屏障吞噬了。
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突然浮现!
没有脸庞,没有身体,只有这对充满恶意的眼睛,直勾勾地与我四目相对。
瞳孔中跳动着妖异的光芒,像是来自地狱的火焰
那双猩红的眼眸如同深渊般凝视着我,瞳孔中跳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暗芒。
我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喉间溢出一声惊叫。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面前的木门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我甚至能听见门框扭曲的”吱嘎”声——下一秒,整个人就像断线风筝般被掀飞出去。
后脑撞击地面的闷响在耳畔炸开,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在这片混沌中,那双血瞳始终如影随形,它们时而悬浮在虚空。
时而贴面窥视,粘稠的恶意几乎要顺着视网膜渗入骨髓。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野兽磨牙的声响,带着捕食者特有的耐心,等待我意志崩溃的瞬间。
刺鼻的消毒水味将我从梦魇中拽回现实。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亮斑,老荣圆润的身影正挡在窗前。
”醒了?”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肥大的t恤下摆像船帆般鼓动,
”陆亮家煤气泄漏,你们俩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我试图撑起身子,后颈却传来锥心的疼痛。
就在这瞬间,门后那双眼睛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
诡异的嗤笑声在耳道深处回荡,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正顺着听觉神经往脑髓里钻。
”送我回下里村!”
我抓住老荣的手腕,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他泛黄的皮肤里。
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后续的话语化作破碎的气音。
老荣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从小听我讲述奶奶驱邪往事的发小,立即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出租车在乡间公路上颠簸,挡风玻璃上粘着的平安符随着车身摇晃。
我瘫在后座,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明明灭灭。
老荣刻意压低的通话声断断续续传来:“对和您当年说的情况一样眼白泛青指甲发紫”
车窗外,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缕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