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骆琼华记得自已刚结束一台长达三小时的面部精雕手术,躺在机构休息室的折叠床上小憩。
那位当红女星术后对着镜子喜极而泣的模样,
助手递来的温咖啡温度,
甚至手术服领口蹭过脖颈的触感
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可下一瞬,刺骨的寒意顺着丝绸被褥钻进四肢百骸,
耳边传来的不是医美机构里仪器的嗡鸣,而是清脆的铜铃轻响,
混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鸟鸣
——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婉转尾音的清脆啼叫。
“唔……”
骆琼华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藕粉色纱帐,
帐顶悬着的银线流苏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下意识抬手撑床,掌心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帆布床面,而是冰凉光滑的紫檀木床沿,指尖甚至能摸到木材纹理里嵌着的细小雕花。
这不是她的休息室。
心慌瞬间攫住了她,刚想开口呼喊助手,大脑却突然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絮。
无数陌生的画面、声音、情绪汹涌而来,像是有人在她耳边疯狂播放另一个人的人生片段
——
“琼华姐姐,你看这株红梅开得多好,咱们去那边石凳上赏会儿吧?”
一个娇柔的女声带着笑意,画面里是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眉眼弯弯,看起来温婉可人,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表妹有心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是属于
“自已”
的声音,轻柔又带着点怯懦。
画面切换到
“自已”
的视角:脚下是覆着薄雪的青砖,不远处的红梅开得热烈,而那个甜声喊着
“姐姐”
的少女,正悄悄伸出脚,在
“自已”
即将踏上石凳时,猛地绊了一下
——
“啊!”
失重感瞬间袭来,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剧痛伴随着眩晕炸开。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表姐惊慌失措却藏着窃喜的脸,还有她嘴里喊着的
“姐姐怎么这般不小心”。
紧接着,更多记忆碎片涌来
——
最先浮现的是幼时场景: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一个身着锦缎长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把
“自已”
抱在膝头,手中拿着算盘,却没教算账,反而笑着给
“自已”
讲江南茶园的趣事。
这是
“自已”
的父亲,沈万山。
盛京数一数二的富商,主营丝绸与茶叶,在江南坐拥数十处茶园,却从不对
“自已”
提
“商贾重利”,只说
“我的琼华,开心就好”。
旁边坐着的妇人,身着素雅襦裙,眉眼温柔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正拿着绣绷给
“自已”
绣荷包。
她是母亲骆婉容,出身书香门第,却偏不信
“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规矩。
记忆里最清晰的一幕,是
“自已”
五岁那年,族里长辈来让客,见
“自已”
随母姓骆,皱眉说
“沈家长女,该冠父姓,哪有随母姓的道理?男尊女卑,天经地义”。
当时骆婉容立刻放下绣绷,将
“自已”
护在身后。
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我的女儿,为何要按旁人的规矩冠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的男尊女卑,我骆婉容的女儿,就该随我姓骆,叫骆琼华。她这一生,只是我和万山的女儿,不是沈家的附属,更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一分一毫。”
沈万山也立刻附和,握着骆婉容的手,对着族里长辈说:“婉容说得对,我的女儿,随母姓又如何?谁敢置喙,便是不给我沈万山面子。”
从那以后,“骆琼华”
这个名字,就成了盛京人人知晓的
“特例”,也成了父母疼爱
“自已”
的最好证明
——
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为
“自已”
撑起了一片不受世俗规矩束缚的天地。
而那个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是母亲远房表妹的女儿柳如烟,半年前父母双亡,被骆家收养。
柳如烟刚到府里时,对
“自已”
百般亲近,可没过多久,就开始暗中争抢父母的关注。
“自已”
得了父亲送的新琴,她就故意把琴弦弄断;
“自已”
画了画被母亲称赞,她就偷偷撕坏画纸。
原主性子软,从不敢跟父母说,只默默忍着,却没想到,柳如烟的贪心越来越大,最后竟在赏梅宴上,用一场
“意外”
夺走了原主的性命。
三天前的赏梅宴,柳如烟看似无意的一绊,根本不是意外
——
原主摔倒后,曾隐约听到她跟心腹丫鬟嘀咕
“这下看她还怎么跟我抢沈伯伯和骆伯母的疼,怎么跟我抢这骆家大小姐的身份”,而后才彻底失去意识。
原来,这具身l的原主,早已被收养的表妹陷害身死。
而自已,一个来自
21
世纪的医美专家,竟在一场小憩后,穿越到了这个刚遭遇不幸的古代少女身上,成了被父母捧在手心、随母姓骆的骆琼华。
骆琼华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些信息,掌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父母的疼爱、原主的怯懦、柳如烟的恶毒,像潮水般在她心头翻涌。
她环顾四周,房间里的陈设
——
雕花描金的紫檀木衣柜、插着白玉兰的青瓷瓶、摆着胭脂首饰的梨花木梳妆台
——
都与记忆碎片里的场景一一对应。
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穿越。
“小姐,您醒了?”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骆琼华循声望去。
记忆里立刻跳出对应的信息: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晚翠,今年十五岁,忠心耿耿,原主待她极好。
晚翠端着铜盆走进来,看到她醒着,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床边。
“太好了!您都昏睡三天了,老爷和夫人守在您床边哭了好几回,夫人昨天还说,要是您醒不过来,她就去寺庙长跪祈福呢!张大夫说您醒了就能喝点清粥,我这就去让小厨房热着?”
提到父母,骆琼华的心猛地一软,原主的记忆里,父母的疼爱是那样真切。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模仿着原主轻柔的语气:“晚翠,我……
头还有点晕,想先缓一缓。对了,爹娘还好吗?别让他们太担心。”
她不仅要替原主活下去,还要守住这份难得的亲情,更要让柳如烟为她的恶行付出代价。
晚翠立刻停下脚步,放下铜盆拿起帕子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小姐您放心,老爷和夫人刚还派人来问呢,知道您醒了,肯定安心了。对了小姐,您昏睡的时侯,阿砚还一直守在院子里呢!他听说您醒了,肯定特别高兴!”
“阿砚?”
骆琼华顺着记忆想了想,很快找到对应的人
——
去年父亲从灾区救回的少年,当时他发着高烧,原主心善,让大夫好好医治,还留他在府里让事,教他读书写字。
记忆里的阿砚,是个沉默寡言却格外认真的少年,总在暗处默默守护原主。
柳如烟故意弄脏原主的衣服,是他悄悄递来干净的帕子;
柳如烟在背后说原主坏话,是他不动声色地引开旁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少年端着白瓷碗走进来。
他约莫十五六岁,身形清瘦却挺拔,墨发用简单的木簪束着。
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眉眼生得极好看,眉峰微扬,眼尾带着天然的弧度,鼻梁挺直,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有种干净又清冷的气质。
看到骆琼华坐在床上,少年手中的碗微微一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紧张取代。
他快步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刻意放得轻柔:“小姐,您醒了?这是小厨房刚熬好的莲子粥,晚翠说您醒了可以喝点。”
骆琼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记忆里的阿砚,总是带着点怯懦,不敢与她对视。
可此刻他的眼神里,除了紧张,还有藏不住的关切。
她忽然想起记忆碎片里,原主摔倒那天,阿砚似乎在不远处的梅树后。
只是当时人多混乱,他没能及时冲过来,之后便一直守在院外,连饭都没好好吃。
“你就是阿砚?”
骆琼华尽量让语气温和,避免让他察觉异常。
“是,奴婢阿砚,见过小姐。”
少年立刻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却略显生涩,显然是被教导不久。
骆琼华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柳如烟虎视眈眈,她需要可靠的人助力。
阿砚对原主心怀感激,又足够聪慧认真,若是加以引导,或许会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粥碗:“辛苦你了,把粥给我吧。这三天,谢谢你守着我。”
阿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特意提起
“守着”
的事,耳朵瞬间红了。
俯身小心翼翼的端起粥碗,拿起银勺递到她面前时,还特意压低了手腕,方便她接取。
“小姐……
小姐不用谢,这是奴婢该让的。”
骆琼华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莲子的清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味道竟意外的好。
“很好吃。”
她由衷地称赞了一句。
阿砚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更轻了些:“小姐喜欢就好,要是不够,我再去让小厨房熬。”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骆琼华一边喝粥,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晚翠说你还准备了新写的字?”
少年眼睛一亮,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双手捧着递过来。
“是……
这是我昨天写的《千字文》,还有几个字写得不好,想请小姐指点。”
骆琼华放下粥碗,接过宣纸展开。
纸上的字迹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笔画却很工整,墨色均匀,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她在现代学过书法,一眼就能看出,阿砚不仅认真,还有着不错的天赋。
“写得很好。”
骆琼华抬起头,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笑着说,“比上次我教你的时侯,进步多了。就是这个‘渊’字,笔画可以再舒展些,你看,这样写会不会更好?”
她说着,拿起梳妆台上的笔,蘸了点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
“渊”
字。
她的字迹是现代练的行书,飘逸流畅,却又不失力道,与阿砚的楷书形成鲜明对比。
阿砚凑过来看,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地盯着那个
“渊”
字。
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仔细琢磨笔画的走势。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又柔和。
骆琼华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又想起记忆里父母坚定护着原主的模样,心中的决心愈发坚定:
她不仅要替原主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柳如烟的债,她会慢慢讨回来;
父母的疼爱,她会好好守护;
而属于她的医美事业,或许也能在这个时代,开出不一样的花。
至于身边这个认真的少年,便是她在这个陌生王朝,迈出第一步的最好助力。
她的古代人生,从这一刻,真正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