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交往三个月后,我和江川闪婚了。
所有人都说我嫁了个好男人,老实本分还不鬼混。
我半信半疑。
可婚礼那天,他当着我妈和满堂宾客的面说,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受委屈。
如果食言,不得好死。
我信了。
1.
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想起曾经的海誓山盟,我点燃了蜡烛。
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誓言永不变。
鼓气吹蜡烛时,桌上手机响了。
瞥了一眼来电屏幕。
林灵。
他拿起手机迅速朝卧室走去：
等我一分钟。
我点点头。
十分钟后,他却拿着外套急匆匆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
陪林灵看房子。
林灵
他目光躲闪：
你知道的,她来沪城了。
我知道。
他的初恋。
婚前我们就互相坦白过,我一点都不惊讶。
我惊讶的是,什么房子需要半夜11点找,还要他亲自去找。
你一个外地人能比本地中介更熟悉
中介她不放心。
有个熟人陪她一起,她才能安心。
我没有回应他。
低头看着蛋糕上的火星。
就不能等我蜡烛吹完再走吗
来不及了,你自己吃吧。
甩上门。
蜡烛熄灭,烟雾飘起。
就差这一秒钟。
值得吗
五年了。
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2.
暗黑的客厅里。
一个人的结婚纪念日。
再香甜的蛋糕,尝起来总是苦涩难咽。
半夜,钥匙转动的声音吵醒了我。
我拿起手机一看。
凌晨三点。
吃不完也不收拾一下,多浪费。
没有心情。
我闭着眼睛回道。
他大手一扔。
钥匙甩在了桌子上。
玻璃出现了一丝裂痕。
日子好了,就忘本了。
你看我们单位的老李,年入几百万了,老婆还只是买几十块的短袖穿。
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一点都不知道节约。
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我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不舍得给老婆花钱,那是他抠。
你呢
又穷又抠。
我翻了个白眼。
这蛋糕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你心疼什么
结婚五年,你有给我买过一双袜子吗
他羞得低下头。
你每天好烟好酒,名牌衣服穿着,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一块蛋糕就让你心疼了
你不要总是转移话题。
闭嘴,别吵我睡觉。
说完,我玩起了手机,不再理他。
他朝卧室走去。
你变了
他顿住身体,转头看向我。
我的手停在了手机上。
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哦
我放下手机,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那你呢
你还记得结婚时,承诺过我什么吗
他转过头,不再与我对视。
你说过,背弃誓言,不得好死。
我当真了。
3.
我跟江川是在老家相亲认识的。
他个子高高的,长得也瘦。
五官还算清秀,眼睛小小的很聚光。
我问：
你对我什么印象
他腼腆回道：
你一看就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
我默然。
回家跟我妈说,再相处看看。
可我妈说,结婚过日子还是要找个老实可靠的。
后来我才知道,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伤人越深而不自知。
我是单亲家庭。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
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总是顺着她的心意。
交往三个月后,我和江川结婚了。
酒席是在老家办的。
婚礼那天,他当着我妈和满堂亲朋好友的面说：
郁郁,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如果食言,就让咱妈找我算账。
我眼含泪光,半信半疑：
真的吗
他用力抱住了我。
后来我们就一起来到了沪城,开始了沪漂生活。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们两个人努力打拼,总会在这万千灯火中点亮属于我们这个小家的星光。
可终究是我一厢情愿。
江川,我没变,是你变了。
4.
半夜我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摸着黑走到了卧室,想让他带我去医院。
可是他并不在意我的死活。
柜子里有药,自己去吃,又不是什么大病,女人就是矫情。
是啊。
连我手术他都可以弃之不顾,发个烧又算得了什么。
吃完药我拖着身体回到了沙发上。
扯到了胸口的伤疤。
那是半年前。
我体检查出来肺部有小块肿瘤。
幸好是良性的,做个手术切掉就好。
回到家,我把体检单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他喝得烂醉如泥,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
只轻抬了下眼皮。
这周末我做个手术,你去帮我签下字。
知道了。
说罢,又沉沉睡去。
只撂下空落落的三个字。
一句多余的关心也没有。
我安慰自己。
没事,人来就行。
手术那天,我等了很久。
直到我一丝不挂躺上手术台,都没有人来签字。
最后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为难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给我吧,我自己签。
麻醉起效,我缓缓闭眼。
手机屏幕亮了。
不是江川。
是他的秘书。
她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搂着嫩模,吻得欲生欲死。
还有一行字：
江总在谈生意喝多了,你不要介意啊。
怎么会。
江川说过他不喜欢应酬。
而此刻却为了我们,在应付推也推不开的酒局和美女。
我怎么会介意啊。
我又安慰自己。
男人嘛,都爱玩。
可是江川,你说过你有洁癖。
你说过,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让我放心。
你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当我在与病魔拉扯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让我洁身自好,却又为何放任自己沉沦在情欲里无法自拔。
估计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碰我。
可那些时刻里你又在想着哪个床伴呢
出院回家那天,我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张体检单。
边缘被烟头烫出了很多个小洞。
就像我的心。
我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好凉啊。
比那天的手术刀还要冰冷刺骨。
我伸出双臂想要抱紧自己,却发现怎么捂都捂不热。
直到一滴泪滑落下来,温热的,咸咸的。
哭什么。
妈知道了会伤心的。
5.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谁知刚进门,却看到我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丢下行李箱,朝床前跑去：
妈！
她微微抬眼,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弧度。
昏黄无光的双眸朝我身后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人。
她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眼里的光点又黯淡了下去。
妈,他没来。
她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想要抚摸我的脸,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叮嘱。
可不等我接住她的手,她就像折断了翅膀的鸟儿,突然落下了手臂,眼尾挂着泪痕。
妈妈不久前诊断出了胰腺癌,她怕我担心,就没有告诉我和江川。
孩子们在大城市里打拼也不容易,别给他们压力了。
这个病早晚都要走的,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
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可是,妈,这个日子怕是过不好了。
葬礼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有亲戚也有邻居。
有人帮我迎客,有人陪我回礼,有人帮我吆喝,有人把锣鼓敲得震天响。
他们都说,要好好送送苏郁妈。
我冷掉的内心一下子暖了许多。
有人问,苏家女婿怎么没来。
我淡淡回道：
他出差去了,忙。
欸,再怎么忙,丈母娘的葬礼要来啊。
旁边的婶婶见我神色异常,连忙拉走了这位热心的亲友。
是啊。
江川,你那么喜欢回老家喝酒聚会。
丈母娘的葬礼你怎能不来吃席
6.
守灵的那天晚上,我给江川打了个电话。
妈不在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我在外地出差赶不回去,你……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里就传来女人妖娆娇媚的声音：
江总,再等下去,红酒就不好喝了。
我这边有点忙,晚点回你。
挂了。
我点开微信。
秘书五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
有你真好。
配图红酒红裙,挽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是江川。
袖口的宝蓝色猫头鹰袖扣比我先认出了他。
那是我三个月前花了八百九十九给他定制的生日礼物。
全世界仅此一颗。
我看着照片里十指紧扣的两只手,恍然大悟。
原来你说的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
是不喜欢与我接触啊。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望着面前慈祥的黑白照片,安慰道：
妈,你别担心啊,我自己一个人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丧礼后,我给帮忙的叔伯婶姨挨家挨户送去了谢礼。
我妈说的,村里人最朴素,咱们要懂得感恩。
可直到我回完礼,都没等来江川的一通回电。
丧期结束,我回了沪城。
一进门,我以为我走错了。
七零八落的易拉罐,一地的烟头,满屋的酒气,还有没吃完的泡面碗。
乱得跟垃圾场一样。
而江川还在继续品着他的茅台,跟他的好兄弟吹牛逼。
我问他：
怎么也不喊家政打扫一下
可他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还自顾自地发着语音。
我气极了,上手夺走了他的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他手悬在半空中,愣了片刻。
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过。
结婚以来一直都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我妈死了,你在骂谁妈
他顿了顿,收敛起眉眼间的怒意。
苍蝇似的小声嘟囔着：
对不起,出差太忙,不是有意的。
跟美女喝红酒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就没时间吗
我把手机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他朝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那就是同事喝多了,我顺手扶了一下。
那你扶得可真顺手。
我没有接受他蹩脚的解释。
他又补充道：
你不要多想。
我江川从没有背叛你,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我冷呵了一声。
就你这身材
不值钱的玩意儿。
还玩上守身如玉了
他猛地站起来,提高了嗓门。
我天天早出晚归谈生意,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你吗
打住。
我直接打断了他。
不要为了维护你那少得可怜的自尊,拿我当挡箭牌。
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你挣的每一笔钱,都花在了你自己身上。
我浑身上下,没有用过你一分钱,就连房租都是我从自己工资里扣的。
而且,我也有工作,也挣钱,你并不比我高贵多少。
他说不过我,只能敷衍：
我不跟你胡搅蛮缠,我走。
临到门口,他又信誓旦旦：
我江川,从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有,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甩上门离开。
男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死要面子不认错。
况且有些誓还是不要轻易地发。
万一成真了呢。
缓了缓神,我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我要离婚。
data-fanqie-type=pay_tag>
7.
有情人不渡无情鬼。
连着好几天我没有给他过好脸色。
他也是浑身冷漠。
这天,我下班早,一回家就看见客厅里多了三个人。
瞧着背影很陌生。
你们是
江川此时慢吞吞地从厨房过来,柔声细语地解释：
老家来的远房亲戚,这是表侄女,这是表叔表嫂。
我有点吃惊。
江川他没告诉过我会有外人来家里。
这三个人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这是小苏吧,看着真是漂亮贤惠,怪不得每次小川回去都打扮得这么帅气,骑那么高档的车。
嫁给小川你真是享福了,你看我们小川人又老实,长得又好,还挣了大钱。
是啊。
可挣多少也没花我身上啊。
这话说得跟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我立马回怼：
我也工作赚钱的,而且不仅房租,连物业费都是我出的。
婶婶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过我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来我家了。
全是江川惹的祸。
我已经数不清结婚五年多以来,他回了老家多少次。
不是家里有什么天塌了的要紧事。
就是纯喝酒吃席。
不是这个侄子结婚,就是那个叔叔生日宴,要么就是他二大爷的乔迁宴。
平均算下来,每周都至少要回去两三次。
说好听点是与亲友团聚,其实就是想要在那群亲朋好友面前显摆。
享受一下荣归故里,被乡亲邻里夹道欢迎的感觉。
有一次我问他：
能不去吗
他说：
那都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不能不去。
那你注意安全,低调一点,不要没事就炫耀。
摩托车就别骑了吧,别再跟上次一样连人带车摔沟里,坐高铁安全些。
他却嫌我啰嗦：
行了,我自己会注意的,就你话多。
我默默闭上了嘴。
他转身又穿上三千九百多块的大牌风衣,骑上拉风酷炫的限量版摩托车,扬长而去。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关系再复杂,也复杂不过人性。
村里有些人骨子里就是虚伪善妒的,尤其你自以为有血缘姻亲的亲戚。
无论他们嘴上说得有多亲热,可背地里就是见不得你过得比他们好。
如果你爬得比他们高,他们便会想方设法拉你下来。
这不,白白招来一家子骚。
8.
叔叔婶婶,来沪城有什么事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我主动询问。
表婶一脸和气：
没啥要紧事,就是秀秀放假了,想来大城市玩,这不听说你们在这儿,我们就来了。
噢,那好呀。沪城有很多好玩的,到时候让江川带你们去转转。
表叔不好意思地问：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江川赶忙接过话：
表叔,你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一家人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算是一家人
江川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来满足他那低到尘埃里的体面。
外人面前,我也不让你丢面子。
今天晚了,要不我们先找个住的地方吧。这附近有家酒店还挺好的,环境不错,价格也合适。
住外面啊
表婶的眼神从欢喜变成了惊讶。
对啊。
我更惊讶。
难道还想住家里
可家里真住不下。
40
平的出租屋,就两个小卧室。
两个人都勉强过活,五个人怎么住得开。
表婶一脸狐疑：
可小川说,让我们住家里的啊。
9.
请佛容易送佛难。
一旁安静的表侄女终于开口了。
不仅开口,还动手了。
她本来就挨着江川坐,又朝江川那边挤了挤。
恨不得坐他怀里撒娇：
小叔叔,你说过让我们住家里面的,小叔叔
这一口一个小叔叔给江川喊得心花怒放,眉眼竟绽放了几分温柔。
十分宠溺地摸了摸侄女的头。
结婚五年了,我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看见过这样的江川。
他向来都是不苟言笑,沉稳冷漠。
现在竟对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洞里蹦出来的狐狸精亲戚如此亲昵。
侄女啊,进城了就要多见见世面,基本的礼义廉耻要懂。
你看城里谁家二十几岁的侄女还上赶着往叔叔怀里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个妈生的呢。
我嫌弃地剜了小侄女一眼。
可小侄女不为所动,仍继续娇里娇气地晃着江川的胳膊：
小叔叔,小叔叔。
江川最终拜倒在了温柔攻势下。
不问我的想法,擅自做了决定。
那表婶,就住我们这儿吧,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
郁郁,我们住次卧,主卧给他们住吧。
我再一次刷新了对江川的认知。
以前只觉得他人傻没心眼,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知羞耻没分寸。
江川,那可是你和我曾经夜夜温存的地方。
那柔软的床垫上,每一处都留下了我们曾经缠绵过的印记。
你的唇也曾细细地描绘着我的唇,爱抚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现在你竟要让给三个陌生人住。
而他们走后,我还要继续……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点恶心,中午吃的麻辣烫都要吐出来了,连忙去了卫生间。
表叔关心地问道：
小苏没事吧
江川满口不在乎：
没事,估计又是吃坏肚子了。
你猜错了,江川。
10.
我怀孕了。
一个多月了。
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他只是我的孩子。
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几天我醒得都很早。
次卧空间狭小,昨天晚上江川又喝得醉醺醺回来,熏得满屋子都臭烘烘的。
我起身准备开门。
客厅里的对话让我顿住了脚步。
小川,去年开春你借我们的二十万今年怕是还不了了。
没事,婶儿,想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还,我们不着急用。
末了,江川又补充了一句：
你可不要告诉郁郁啊,她这人心眼小,会生气。
呵
五年了,原来我在他眼中竟是这样的人。
我垂下双手站在门后,江川推开了门,我们四目相对。
我忍不住问出了口：
一年了,我居然还要靠偷听才知道。
你瞒得我好苦。
江川,你扪心自问。
我指了指他的胸口。
我是那种六亲不认的人吗
以往你的兄弟来借钱,我哪次没有借给他们而且我催他们还了吗
如果他们需要救急,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难道会见死不救
他没脸辩解,只是死寂般的沉默着。
江川,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他连嘴唇都懒得张一下,只是甩了一句敷衍。
我侧身,嘲笑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
原来在他和他的亲戚面前,我就是个外人。
我的心像是被潮湿的泥土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
但还想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买房的钱那里面也有我的十万,你怎么可以不跟我商量就借给别人
他脸一黑,又开始不耐烦：
那我表侄子娶媳妇,怎么能不借
除了你,他们没别的亲戚了
我反问道,可他答不上来,反过来诘问我。
借都借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迎着他不见半点涟漪的目光,淡淡道：
我想要一个解释。
11.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商量。
解释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这个家,把我们的未来放在心里。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如此不在意我的感受。
可他是真的不理解要解释什么,垂下头看着地板。
沉默。
在他看来,我现在就是一个撒泼打诨的黄脸婆。
而他认为,只有冷暴力才能化解我的怒火。
我的心再一次被摔进无边的黑暗中暗自匍匐。
记得去年开春的时候我就说想换个房子。
搬得离公司近一点,缩短上下班通勤时间,我也能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家里。
可他拒绝了。
他说手头不宽裕,让我先忍忍,将就一段时间。
到头来竟然是拿自己家的急用钱去补贴那些吸血的亲戚。
江川,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我气得心肝一阵阵地疼。
网上经常说,女人是母老虎。
他们说得不对。
女人的温柔和爱都是在男人的冷漠自私中一点点消磨殆尽的。
就像我现在这样。
我是会生气。
可我气的不是借钱,而是你从没想过要跟我商量。
那不是一两千,是一二十万啊。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日夜加班辛辛苦苦当牛马赚来的啊。
我近乎咆哮。
可他听到二十万就跟听到自来水一样自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给我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其实理解钱之于他这种人的意义。
钱对于他而言,就是面子。
能借钱,说明他有钱。
有钱证明他比别人混得好。
有钱就可以缓解他骨子里的自卑。
有钱就可以在那群兄弟和亲戚面前维护他男人的尊严。
所以他可以对老婆这么抠,却对外人格外大方。
可我们家不是豪门,你也不是富二代啊。
为什么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我不理解。
许久,他始终默然无声。
拿上手机转身,甩上了门。
只留下了满屋的沉寂陪着我。
我轻轻扶着肚子。
庆幸自己没有告诉他,他要当爸爸了。
他不配。
12.
孕期有些嗜睡。
周末江川自己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出门逛街去了。
晚上十一点,四个人兴高采烈地进了门。
小侄女挎着香奶奶的包朝我走来。
婶婶你看,这是小叔叔给我买的包,最新款噢。
我不动声色,嘴角弯了弯：
真好看。
瞥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24900RMB。
抬头对他们说：
记得把客厅的水擦一下,水多容易滑倒。
转头就进屋了。
没过多久,墙缝里传来表婶的吐槽：
一个没爹没妈的乡下人,出来几年还真把自己当城里人了,什么破毛病,还要擦地
废话,你那是水泥地,这是大理石,能一样吗
我翻了个身,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电动车钥匙,叹了口气,沉沉睡去。
我梦到我刚换工作的时候,跟江川说想要一个电动车。
价格也不贵,才三四百块。
主要是上下班方便,不用等公交地铁。
他却说用不着,让我坐地铁,说公共交通方便快捷又安全。
我又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我自己花钱买了。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让他买。
只是想要教教他,如何爱一个人。
可是他不上道,怎么暗示都没有用。
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他有善解人意的一面,也有大方宠溺的一面,只是从不对我表露。
我的心又被刀剌得生疼。
我终于知道了一个秘密。
一个我和江川都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
一个我不想承认,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的秘密。
他有爱,只是不爱我罢了。
不爱所以吝啬。
13.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块。
我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给自己做了个蔬菜牛肉三明治,热了杯牛奶。
以前我早饭都是一杯黑咖啡敷衍过去。
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宝宝,妈妈会照顾好你,也照顾好自己的。
我轻抚着腹部,端起餐盘朝客厅走去。
迎面碰上了刚起床的小侄女。
她夹着嗓子,甜甜地问我：
婶婶,你这个能给我吃吗你再做一个。
撒娇对江川有用,对我没用。
我冷冷回道：
想吃自己做。
她冷哼一声：
怪不得小叔叔总说你小气,连个三明治都不肯让给小辈吃
那也总比你强,二十好几的人了,不仅手残了,脸还不要了,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想吃我做的,下辈子吧。
我端起牛奶和餐盘朝餐桌走去,却被突如其来的脚绊住。
表侄女伸手拉住了我,目光狠毒：
婶婶可要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我心一惊。
她怎么知道
可瞬间惊讶沦为苦涩。
一个才来了几天的外人都比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先发现。
要知道不难,就看有没有心了。
牛奶从我的指缝中溢出,洒了满地。
我朝后退了退。
就差一步。
我就要和我的孩子阴阳相隔了。
江川从卧室里走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小侄女换上了天真无邪的目光：
小叔叔,婶婶刚要摔倒,我扶住了她。
可我想吃三明治,婶婶都不愿意让给我。
两人一同转头盯着我的手。
惊魂未定,我不想做无谓的解释。
因为解释也没用。
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江川开口指责：
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要你管。她是你的亲戚,不是我的。
转头把三明治丢进了垃圾桶,对小侄女说。
吃去吧,如果你不介意。
14.
事实证明,人如果饿了真的什么都吃。
最近叠衣服的时候,江川的衬衫领子里总有些浅浅的口红印。
不细看的话真发现不了。
同样,不亲密接触的话也沾染不上。
我凑近闻了闻,又看了眼色号,是我新买的那款口红。
可我一次还没用过。
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
小侄女。
我拿着衬衣去问江川。
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果然,一开口还是指责和否认。
就一件衬衫说明不了什么,你别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她穿我的睡衣,用我的化妆品,经过我同意了吗
不就是个口红,又不是买不起
这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吗
我气得胸口闷闷的。
小声点。
他眉头皱了皱。
你还知道丢脸我以为你不要脸了。
江川的脸色沉了沉：
小孩子做事情没分寸,你不要计较。
他是孩子不懂分寸,你也不懂吗
苏郁,空穴来风的事情不要闹大了,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我听懂了。
他是想要证据。
等着。
野猫偷腥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我打开手机,点了确认支付。
15.
三天后的一个雨夜。
我跟江川说,今天去外地出差,晚上不回来了。
发完消息,我坐在地下车库里,盯着手机里的监控一动不动。
画面中一男一女。
躺在我家的床上。
女人穿着我的丝绸睡衣,一侧的肩带随意滑落在肩膀上,少女最美好的私密处若隐若现。
她又涂上了我的新口红,抿了抿嘴。
此刻的她雪肌红唇,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垂涎欲滴。
男人则是敞着白衬衫,露出性感的锁骨,手枕着头享受着女人的挑逗。
她勾着手指,眼含柔波,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锁骨。
他的眼神迷离,胸腔微微起伏,喉咙滚动。
他情动了。
女人说：
小叔叔,反正你也不爱她。跟她离婚,娶我吧。
好,等她回来就去离婚。
恬不知耻。
我有点恶心。
中午吃的麻辣烫全都吐了出来。
握紧手机上了楼。
我一脚踹开了主卧的门,大吼了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
他俩马上从床上弹起。
江川心虚地搓着手：
你别误会,我也刚回来,来主卧拿衣服。
是啊,小婶婶,我和小叔叔没什么的。
别叫我婶婶。
我恶心。
说完,我跑去了卫生间。
吐了。
16.
没事吧。
江川赶过来想要伸手碰我。
我避开了。
把手中的文件扔给他：
签字,离婚协议。
他扶着额头,一阵烦躁：
不是,至于吗
都说了是误会,怎么就是不信呢
我轻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
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才会被你骗了五年。
废话少说,签完我们就一刀两断。
侄女也过来连忙解释,那双手却死死拉着江川的衬衫：
婶婶,你别生气。
闭嘴,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打断了她。
她立马梨花带雨地看向江川,小声抽泣着。
表婶表叔刚进门,闻声朝卧室走来。
我以为当妈的起码有点礼义廉耻,到头来是我高估她们了。
表婶说：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们那里这种事情多的是。
况且就算秀秀跟小川有什么,又怎么样
他俩打小就要好,要不是小川妈不同意,能轮得到你
我顿时被气笑了。
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知道他妈为什么不同意吗
我顿了顿：
因为怕丢人,怕被人戳脊梁骨,怕祖宗半夜从坟里爬出来骂她。
这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吗还真是不害臊。
我结婚和我妈去世的时候不见你们过来问候,看我们过得好了,现在屁颠屁颠跑来认亲戚了
出去别说认识我,我嫌脏。
我瞥了她们一眼。
江川拉住我的手腕。
苏郁,你疯了！
我没疯！
我甩开了他的手。
扔出一个药瓶。
是你的亲戚们疯了。
自己看。
他捡起药瓶,问我这是什么。
我挑眉看向侄女：
那要问你的好侄女。
侄女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表叔拿过药瓶一看：
堕胎药！
侄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表婶太阳穴突突地直跳,扶着额头倒在表叔怀里。
江川脸色惨白,神情复杂地看向我的肚子。
你不配。
我终于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侄女只小声嘟囔着：
不是我,不是我。
我微微欠身,捏着她下巴：
你以为他跟我离婚,就会娶你
醒醒吧,你也不过是他众多暧昧对象中的其中一个。
充其量,你就是个玩伴。
我拍了拍自己的手,对江川说：
离婚协议赶紧签。
表叔急忙求饶：
要不你打秀秀一顿吧,别跟小川离婚。
当真
我冷笑一声。
小侄女怯怯地看着我。
我朝她逼近,奋力扬起胳膊,在巴掌快要落下时,停在了她的耳边。
算了,给她打个好歹,说不定我还要被倒打一耙,有理也说不清了。
况且打人也会刺痛我的手。
想要让一个人痛不欲生,这世上多的是法子。
表叔赶紧按着侄女的头朝我磕下：
快,谢谢你婶婶,原谅你了。
我可没说过原谅。
那......
一家三口紧绷着脸。
我转身把他们的行李都扔了出去。
现在,你们从我家里滚出去。
你,
我指着江川。
明天跟我去民政局离婚。
不去,我就去公司找你老板。
这个婚不离,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17.
江川倒是守约。
隔天,他便来到了民政局门口。
只是晚了一个小时。
他解释说,昨天给表婶一家找住的地方,折腾得比较晚。
我只回了四个字：
与我无关。
他说：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你忍心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
我冷冷回了一句：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现在才想起来回头是岸,不觉得太晚了吗。
从民政局出来,翻开手机。
亲戚群炸了。
小侄女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
文字是：狠心婶婶六亲不认,半夜将出身农村的我赶出家门。
画面中,她浑身被大雨浇透了,楚楚可怜。
很多亲戚纷纷私信训斥我,可我甚至连他们面都没见过。
平时装哑巴的亲戚们更是在群里对我口诛笔伐。
不仅骂了我,更骂了我妈。
一个寡妇能教出来什么好孩子,真是丢我们江家的脸,怎么娶了她这么个白眼狼进门
死者为大,你们不配。
我懒得同他们打口水仗。
我答应过我妈,会好好照顾自己。
而且我现在有家人了。
我回到视频后台,点了发送。
很快,远亲小侄女与已婚小叔叔的背德恋情冲上了社会榜的热搜第一。
第二是,某公司已婚高管私生活混乱,舌吻嫩模与秘书暧昧。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恶评占领了整个评论区。
侄女勾引小叔叔这是二十一世纪吧,半夜也不怕祖坟被雷劈。
这也太不要脸了,就是在我们这山沟沟里,也没这么开放啊。
这男的也是极品,出什么事都要女人来背锅,出来说话啊。
就不应该打码,露出脸让我们都避雷一下。
没过多久,所有事件的主人公都被人扒出来了。
当然还有幕后的我。
我后台收到了很多人的私信留言。
说要给我提供帮助,不要让我手下留情。
我都回了四个字：绝不放过。
还有同情我的,安慰我的,让我不要伤心。
当然。
现在有人比我更伤心。
侄女上学时脚踏几条船,霸凌同学的事迹都被有心人扒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网暴如鬼魅毒蛇般死死缠住了她。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18.
大概侄女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以这种方式火了。
只不过这波流量带来的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泼天的谩骂。
她一回学校,就直接被学校劝退了。
不得不逃回了老家。
可她们家的门槛都被娱乐八卦记者挤破了。
这天我回家收拾行李,恰好碰见侄女上门来找江川求救。
小叔叔,你救救我吧。
江川一脚踢开了她：
滚！你个贱人！
江川,你个自大狂,自私又虚伪,天天朝三暮四的,还有脸说我
他上前掐住她的脖子：
说,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你都不在乎她还会在乎你们的孩子吗
侄女说得对。
爱屋及乌。
他不会爱我。
即使有了孩子,他也不会。
他仍会偷情出轨搞暧昧,仍会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仍会抛妻弃子。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你真可笑啊,小叔叔！
不,江川,你就不是个男人！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
以前他总对网上女性被欺负的新闻评头论足,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现在,这句话我想回送给他。
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鸟。
看着老实本分,其实满脑子的龌龊肮脏。
真正的恶都藏在了虚伪憨厚的面具之下,伤人于无形,却剜心钻骨地疼。
女人从来都不是你可以随意消遣取乐的玩具。
江川给了侄女一巴掌,恶狠狠骂道：
贱人！
我不想再看他们互相残杀,影响胎教。
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侄女看到我,连忙起身朝我扑过来。
苏郁,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停！
我拿起雨伞挡在身前。
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还有,我劝你最好跟我保持距离。
如果我现在出个什么意外,就是一尸两命,到时候等待你的就不仅仅是网暴了。
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朝我跪了下来。
求求你,帮帮我。
我保证以后离江川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你们。
他现在跟我没关系了,你随意。
见我一脸冷淡,她急得头发凌乱不堪。
我现在因为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家里的人也都对我指指点点的。
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不由嗤笑。
事到如今,她还觉得是我的错。
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
为了孩子。
我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
侄女眼中闪过一丝轻松,更多的是恨意。
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好似一头隐忍待发的狼。
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我早该明白。
死性不改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
她从头到尾就不是真心悔过。
只是碍于压力,不得不暂时低头罢了。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落井下石,置我和孩子于死地。
如果今天放过她,日后她依然会祸害别人。
好了。
我淡淡吐出两个字。
她惊喜地拿起手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可下一秒却崩溃地嘶吼着：
苏郁,我要杀了你！
因为我没发别的,就发了一句。
爆料都是真的,已经在走离婚程序。
她冲过来就要抓我,被楼下赶上来的保安按住了。
嘴里依然不停地恶毒地咒骂着：
苏郁,我祝你的孩子胎死腹中,出生就没妈！
你看,我没说错。
她就没想过让我和我的孩子活。
如果第一次绊倒是不经意的恶念触发的意外。
第二次下药就是故意为之。
我没有资格替我的孩子做选择。
我只能决定我自己的想法。
不原谅。
我摸着肚子轻声说道：
没事,宝宝,所有害你骂你的人,都会替你挡灾,恶果都会反噬自身。
侄女被带走后,江川问我：
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在履行誓言啊。
他脸色惨白。
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三个月后,我拿上所有的离婚财产,坐上去法国任职的飞机。
起飞前,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一条,退学女大败坏公序良俗不堪舆论压力自杀。
一条,出轨男子被裁后半夜喝酒被撞身亡。
我轻轻抚上肚子。
宝宝,跟妈妈一起过好日子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