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已然不再酷热。
随着日头一点点的西斜,一君二臣加一厨子,在澄心堂外忙着煽风点火,这样的场景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炭粉吸附糖浆里的杂质需要时间,趁着这个空当,李煜又让潘佑去调起了泥水。
筛选干净的黏土,加水调成泥浆,等到合适的时机倒入糖浆里,再把二者混合、沉淀,然后再次过滤。
一番操作下来,得到的糖浆比着之前明显清澈了许多,虽然还带着些许的浅黄,但已然没有肉眼可见的杂质了。
换成铜锅慢慢熬煮,直至起砂后,李煜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才未时中,时间足够了!
糖砂被倒在竹帘上,叫了几个小太监在旁拼命摇扇子。
终于,在日落之时,帘子上的糖砂完全呈现出了燥状态。
“来来来,潘卿和严卿都尝尝,这比着之前的味道如何?”
李煜说着率先捻起一撮送入口中,潘佑和严续见状也毫不客气的有样学样。
忙活了大半天,能够品尝一下自己的劳动果实,无疑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只有那厨子蹲在灶台旁,伸长了脖子注视着三人的反应。
靠的就是厨艺活着,这糖的好赖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原来的糖粒粗糙不堪,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杂质,颜色更是斑驳不均。
可经过这一番操作后重新提炼出来的糖粒虽不能说颗颗分明,但整体颜色却几乎都是一样的,白里透黄,如同晶莹的琥珀,且不说口感,单从卖相上就比之前要上升了几个档次!
而三人的反应也没有让他失望,糖砂刚一入口,严续那双眼就眯成了一条细缝,嘴巴不停的蠕动着,发出啧啧的声音。
“唔”
“甜!”
“陛下果然厉害,只是这么一通折腾,这糖比不止比先前更甜,而且口感也纯粹了许多”
潘佑也在旁边疯狂点头:“没错,臣家中偶尔也会买些糖霜,那糖霜吃起来甜味不及这新糖,里面多少还掺杂一些酸涩,而这新糖却是甜的干净,甜的纯粹!”
李煜不知道千年后那洁白如霜的砂糖是什么口感,但他对于眼前的糖砂已然十分满意了。
“既然二位爱卿都满意,那这糖”
“以后就叫它琥珀砂,如何?”
“此糖正如粉碎后的琥珀,陛下以此命名可谓体切之极!”严续闻言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又抓了一撮糖砂送进了嘴里。
潘佑有些不满的斜了他一眼。
“老大人,琥珀砂虽甜,可莫要贪口哦,莫要忘了陛下炼制此糖的初衷!”
严续闻言一滞,略显尴尬的冲李煜拱了拱手。
“陛下见谅,臣实在是没吃过这么甜的糖霜,一时间竟君前失仪了。”
“无妨!”李煜摆了摆手,“那依老大人之见,这琥珀砂糖若是拿到外面去卖,该是什么价格?”
严续却吱支吾吾的有些说不上来,倒是蹲在旁边的那个厨子听到这话来了精神。
“陛下,小的能否插个嘴?”
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严续如同见到了救星,猛的一拍脑门道。
“陛下,他是厨子,整天和食材打交道,这种事他绝对比老臣有发言权!”
李煜看了一眼厨子,冲他微微颔首。
厨子两眼放光的道:“回陛下,如今外面糖霜都已经卖到三百文一斤了,听说北边宋人那里便宜一些,但也在二百文左右。”
“这琥珀砂糖单从卖相上就能吊打糖霜,仅仅是这一点贵上百文都不算过份。”
“若是这口感真像二位大人说的那样,价格至少还能再翻上一倍!”
“毕竟这年月,能吃得起糖的,都是非富即贵之家,对他们来说,三百文和六百文,没什么区别”
“就像严大人这样的,脸面才是第一的!”
“若是家中有了客人,燥渴之际,奉上一盘琥珀寒瓜”
“寒瓜清冽,琥珀甘甜”
“啧啧啧,小的想想就流口水呢!”
厨子说完嘿嘿的直乐,却没发现严续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这厨子,怎么话里话外好像在说老夫是个冤种?八百文的价格,老夫可吃不起!”
厨子被怼,连忙缩起脖子蹲回灶台旁,再也不敢吱声,但心里却已经把严续家八辈儿都给问候了个遍。
狗日的!
堂堂户部尚书,连八百文一斤的糖都吃不起,鬼才信你!
李煜没理会严续,而是盯着厨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厨子忙拱手答道:“回陛下,小人司二!”
“司二这提炼琥珀砂糖的法子你都记下了?如果让你单独再做一次,有没有问题?”
“都记下了,小人别的不敢保证,可但凡和做饭沾点边儿的东西,小人绝对能过目不忘!”
“那你就领个户部主事的职,从今日起专管这琥珀砂糖的生产提炼,你敢不敢接下这个差事?”
厨子司二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户部主事,从九品,年俸四十两,这收入和他现在完全没法比!
常言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当厨子可是肥差来着,随便从尚膳监揣点食材出去,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不过司二很清楚,如果继续留在尚膳监,那他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厨子了,想要更进一步怕是难比登天。
但如果领了这户部主事的职,那这制糖一事在整个户部绝对没人比得上自己!
制糖一事,除了流程配比之外,更重要的是火候!
而在火候的把控上,谁能比的过一个围着灶台转了十几年的厨子?
只要自己能把这差事办漂亮了,那更进一步就是从六品的员外郎!
一个绝对称得上光宗耀祖的品级了!
“小人司二,谢陛下提拔!”
司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涨红的高呼道。
“请陛下放心,若有半点差池,陛下可随时摘了小人这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