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神不宁。
跑腿动作麻利，很快东西就送到了我手里。
打开的一瞬间，我整颗心都坠入了地狱。
那赫然是一罐小小的骨灰。
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不是早就把他埋在了杨家老宅的玫瑰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即动身赶回杨家老宅。
我没有访客身份，让司机在外围就停了下来，悄悄顺着幼年时知道的小路摸了回去。
看到那个狗洞的时候，我简直百感交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
感谢吴婉不胖，我艰难地爬了进去，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方世川？
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我熟悉的人。
宋喜欢？
我还没来得及震惊于方世川为什么会把宋喜欢带来杨家老宅，却看见他重重地一耳光甩在了宋喜欢脸上。
“你把东西藏到了哪里！”
宋喜欢重重跌坐在地上，
我简直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方世川向来在人前绅士有礼，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后院狗洞爬进来正对着玫瑰花田，我本来也只是想悄悄溜进来，却没想到刚好进来赶上大戏现场。
杨家的玫瑰花田极为有名，每年花季的时候一片绚烂，是出了名的盛景，可现在这片盛景却被挖得枝断筋折。
竟像是被人从头到尾翻了个遍？
是在找什么东西？
宋喜欢却在此时尖叫着大哭起来，她一张娇艳的脸上此时竟然被扇得红青发肿，显然方世川刚才那一下怒极，是下了死力。
“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方世川，我恨你！”
“除了你，还有谁？”方世川的声音带着怒意。
我趴着一动都不敢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人活着的时候你看不到她的好，现在死了后悔了跑来找我撒气？”宋喜欢哭得声嘶力竭。
“方世川，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
方世川深深吸了口气，“你走吧。”
宋喜欢捂着脸，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惶然，她伸手去抓方世川的衣袖，“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为了你。”
“所以你买通了张嫂刺激她？”方世川用力一抽袖子，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难看，“天天在厨房熬骨头汤？”
“还当着她把那些细小的骨头扔进垃圾桶？”
宋喜欢跌坐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怎么会知道？”
“那是我的孩子，”方世川用力闭了闭眼，“喜欢，我一直纵容你，却没想到你竟狠心到了这个地步。”
“那是个死孩子啊，那时候她根本已经疯了，天天抱着腐烂的孩子尸体在家里到处转圈，也不肯埋……”
“她为什么疯你不知道吗？”方世川脸色铁青，“我真后悔当时听了你的话，让她冷静一下。”
“我就应该跟她解释清楚！”
“但是……”宋喜欢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哀切，“我是因为爱你啊。”
“那件事……难道不是真的吗？难道不是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她才是那个从中横插一杠的人！”
“要不是因为她家里的钱，她家人怎么可能用这个来威胁你！”
我从未见过她这般卑微的模样，可我只觉得罪有应得。
不过他们说得怎么和我印象中不一样？
我明明记得自己是看了他们俩的床照所以才被刺激得流产？
还有，威胁？什么威胁？
我头一次开始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
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两人走了之后，已经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时候。
我这才腰酸背痛爬出来，老宅现在似乎是被方世川买了下来，我准备趁着夜色进去看看。
我记得那时我还放了点别的东西……
我正想着，想到突然有哼哧哼哧的狗喘气声传来，我简直如同五雷轰顶。
杨家老宅现在怎么会有狗？！
几条高大的黑背德牧狂吠着朝我所在的位置冲过来，我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方世川竟从前面又绕了回来，脸色铁青地朝着狗叫的方向快步走来。
手里似乎还拿了把……猎枪？？？
“是谁？！”
他不是走了吗？？？
那几条狼狗绕着我拼命狂吠，龇着森白的牙齿，蠢蠢欲动想往我身上扑。
“吴婉？你怎么会来这里？”方世川惊讶地认出了我，脸色更加难看，“你来干什么？”
其中一条狼狗突然朝着我扑过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登时踩空，怀里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昏昏沉沉把小骨灰盒带出来了！
那几条狼狗一定是闻到了小骨灰盒的味道才疯狂咆哮。
方世川的眼神瞬间凝固了！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方世川脸色铁青，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偷了骨灰盒？”
“是杨芊给我的。”
我镇定地看着他，其实腿都在发抖。
他的枪口一动不动，我毫不怀疑如果我真是那个偷骨灰盒的人，他当场就能把我击毙。
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对自己的所有物偏执得可怕。
就在这个瞬间，我脑海中竟然再次闪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深夜。
那时我已经流产了，整个人神经衰弱得厉害，晚上睡不着，想下来喝杯热牛奶。
没想到却看见厨房里还亮着灯。
刀剁肉类的声音传来。
我有些迷惑，走过去却看见张妈正在炖汤，空气中汤的香气香得可怕。
我竟然有些饿了。
“这是什么呀？”我随口问道。
“夫人来啦？要不要喝一碗？”张妈殷勤地给我盛汤。
我也没多想，随手接过来，那汤味道有些奇怪，我喝了两口发现碗底竟然浮起了一团紫黑色的肉块。
我吓得连碗都砸在了地上，这下碗底的东西更清楚了，那是一团团紫黑色的烂肉。
“这……这是什么！”
张妈冲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是紫河车呀，夫人。”
“是你孩子的紫河车，好吃吗？”
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即剧烈地呕吐起来，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躺在床上。
张妈笑眯眯敲门。
“夫人，喝汤啦。”
我登时惨叫起来，方世川也被惊动，可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紫河车，明明就是鸡汤。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精神不正常的传闻就出现了。
“方先生，你为什么还好意思问出这句话？”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那股子作呕感越来越明显。
“她在那个家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不知道吗？”
“她为什么会发疯？那是因为一直有人在故意恐吓她，你就从来没想过，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流产？”
“至于你和宋喜欢的艳照，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卡在那个点？”
“这些东西你是真的‘因为太忙’而没发现，还是因为你想偏袒某些人？也真是可笑，连自己的妻儿都不保护，反而去保护那些不知所谓的红颜知己。”
“您可真是宽宏大量呢。”
大概是踩到了方世川的痛脚，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想到刚才他扇宋喜欢的一耳光，我并不觉得任何快意，只觉得失望。
“那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想要害她和她的孩子。她好端端为什么会流产？你自己家宅不宁，现在也想怪在别人身上？”
“她不跟任何人争抢，宋喜欢骑到头上也只知道忍让，就这样还不够？为了离开你这种人渣，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说她为了离开我宁可去死？”
方世川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只知道她精神失常，却不知道自己家里有人装神弄鬼想要她的命，你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她杨家也不欠你，哭着喊着要威逼你吃这口软饭？”
“我从不觉得娶她是委屈！”方世川突然出言打断了我，随即似乎察觉到失言，冷笑起来，“好，好，这就是杨芊对你说的话？”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还说，幸亏这孩子没来到这世界上，母亲无能，父亲是个冷血的混蛋，她是瞎了眼才爱上你。”
直到现在，我发现我终于能够面对他过往的一切恶行。
倒是他，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受了委屈震惊无比的模样？
这年头加害者反倒比受害者更理直气壮？
方世川在原地愣了好久，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竟然又转过头来看我，“她难道不是因为抑郁所以才去世？”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觉得杨芊那样算是善终？”
那是你日日夜夜相处的枕边人！
现在你竟然要跑来问别人？
方世川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终于有机会再次回到自己的家。
从进门的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就停滞了。
所有的摆设，跟我生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在客厅内多了四块牌位，我父母、我以及我的孩子。
看到这一切，我终于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杨家已经死光了，只剩下那些远方的叔伯们，他们想当然不会放弃这块肥肉。
方世川买下这里做什么？
当凝固的标本？
我眼前发黑，好一会才缓过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这段时间的幻觉太多，我需要看看以前的日记，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打开匣子的时候。
我的日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