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书房“揉头杀”之后,我感觉我和周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好像又薄了一点。
虽然他依旧话少,表情少,但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能让我抠出糖来。
比如,他现在会默认我每天下午去书房“蹭座”的行为,甚至有时候我去的晚了,他还会抬眼看一下门口。
比如,他批阅文书累了揉眉心时,如果我恰好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他会接过去喝掉,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让我“放着”。
再比如,我趴小榻上看话本吃零嘴,掉了几块渣渣在毯子上,他也不会再用那种冷飕飕的眼神扫我了(虽然第二天管家还是会派人来把毯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种细水长流的改变,让我心里那头小鹿时不时就出来溜达一圈,撞得我心口发软。
但我林晚晚是个有追求(主要是在吃上有追求)的王妃!
我不能满足于现状!
这天,我听说京里来了个西域的厨子,做的烤全羊和孜然羊肉串是一绝,那家酒楼天天爆满,一座难求。
我这馋虫立刻被勾起来了!王府厨子虽然好,但偶尔也得换换口味不是?
我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周玺带我去尝尝鲜。直接说?他八成会以“外面食物不洁”或者“人多眼杂”为由拒绝。
得想个迂回的策略。
于是,我抱着一本新淘来的话本(封面写着《西域风情录》,实则里面是些胡编乱造的冒险故事),蹭到书房,照例窝在我的小榻上。
我看一会儿书,就“啧啧”两声,或者发出点小小的惊叹。
周玺一开始没理我。
等我第十次发出夸张的吸气声时,他终于从文书里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何事?”
我立刻抓住机会,捧着书凑过去,指着上面一幅画得歪歪扭扭的烤全羊插图,眼睛睁得溜圆:
“王爷您看!这书上说西域的烤羊肉,用的是秘制香料,外焦里嫩,香气能飘出十里地!说得我都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他扫了一眼那拙劣的插图,又看看我写满“我想吃”三个字的脸,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这次攻略又要失败时,他却忽然开口:“明日无事。”
“啊?”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申时初,府门口等。”他说完,便重新低下头看文书,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我反应了三秒,才猛地明白过来!
他这是……答应了?要带我去吃?!
“真的吗?谢谢王爷!”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个拥抱(但我怂,我不敢),“王爷您最好啦!”
我兴奋地在小榻上滚来滚去,差点把矮几上的点心盘子踹下去。
周玺头也没抬,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安静些。”
我立刻捂住嘴,但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第二天,我难得没有睡懒觉,早早起来就开始挑衣服,配首饰,折腾了整整一上午,就为了申时那顿烤全羊!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我兴冲冲地跑到府门口,周玺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低调的深青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厉,多了几分清俊公子的气质,看得我小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马车早已备好,却不是王府那辆招摇的徽记马车,而是一辆看起来普通许多的青帷小车。
他扶我上了车,自己则骑马跟在车旁。
看来是微服私访(主要是去吃)的节奏?我喜欢!
酒楼果然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掌柜的显然认得周玺(虽然周玺表情冷淡),直接引着我们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临街,窗户支开一半,既能听到楼下的热闹,又不会过于喧闹。
我拿着菜单,眼睛放光,恨不得把上面所有的羊肉菜品都点一遍。
周玺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店家奉上的清茶,由着我兴奋地点菜。
“烤羊排!羊肉串要多放孜然和辣子!胡饼来四个!那个羊杂汤也来一盆!哦对了,还有奶酒!”我合上菜单,豪气干云地对伙计说。
伙计有点懵,迟疑地看向周玺。
周玺点了点头:“照她说的上。”
“好嘞!客官稍等!”伙计眉开眼笑地下去了。
等菜的时候,我扒着窗户,好奇地看着楼下街景。周玺则安静地坐着,目光偶尔落在我身上。
很快,菜就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
我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嗷!太香了!羊肉鲜嫩,香料十足,好吃得我眯起了眼睛!
“王爷您快尝尝!”我把自己咬过的那串递到他嘴边,完全忘了避嫌这回事。
周玺看着递到嘴边的、还带着我牙印的羊肉串,眼神顿了一下。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一红,正要缩回手,他却微微倾身,就着我的手,张嘴咬下了最顶端那块肉。
他的嘴唇似乎不经意擦过了我的指尖。
微凉,柔软。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那触感却挥之不去,整只手都麻了。
心脏砰砰狂跳。
他……他居然吃了!间接……间接那什么了!
周玺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然后点评:“尚可。辣了些。”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胡乱地拿起一块胡饼啃着,掩饰自己的慌乱。
接下来,我吃得安静如鸡,再也不敢瞎投喂了。
周玺倒是神色如常,偶尔动筷子夹些菜,大部分时间只是喝着奶酒,看着我跟一桌子羊肉奋战。
等我吃得七八分饱,速度慢下来时,他才状似无意地问:“如何?与书上所写,可相符?”
我嘴里塞着羊肉,猛点头:“嗯嗯嗯!比书上写的还好吃!”
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结账下楼时,我吃得心满意足,揉着肚子,步伐轻快。周玺走在我身侧,不着痕迹地替我挡开楼梯间拥挤的人流。
刚到酒楼门口,却迎面撞上几个看起来像是纨绔子弟的年轻人,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地往里走。
其中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大概是醉狠了,脚步踉跄,直直就朝我撞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
一只手臂更快地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往后轻轻一带,稳稳护在了身后。
同时,周玺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那醉鬼的手腕,看似没用力,那醉鬼却“哎哟”一声痛呼,酒醒了大半。
“谁?!敢拦小爷的路?!”那醉鬼疼得龇牙咧嘴,抬头就想骂人,却在看清周玺面容的瞬间,脸色“唰”地白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王、王……”
周玺眼神冰冷,如同淬了寒刃,只扫了他一眼。
那醉鬼和他身后的几个同伴顿时噤若寒蝉,腿肚子都在打颤,连连躬身赔罪:“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恕罪!恕罪!”
周玺松开手,懒得与他们多言,只吐出一个字:“滚。”
那几个纨绔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头都不敢回。
我惊魂未定地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周玺收回揽在我腰间的手,垂眸看我,眉头微蹙:“无事?”
“没事没事!”我赶紧摇头,心里却因为他刚才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而甜丝丝的。
我们走出酒楼,准备上车回府。刚才那一幕似乎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隐约有议论声传来。
“……那就是镇北王妃?看着年纪好小……”
“啧,刚才那是刘侍郎家的公子吧?吓得跟鹌鹑似的……”
“镇北王果然如传闻般……不过对王妃倒是维护得紧。”
“听说这王妃出身不高,怕是没什么规矩,王爷带出来也不怕失了体面……”
最后那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我脚步一顿,心里那点甜味瞬间被一丝难堪取代。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个王妃当得确实有点“野路子”,但被人当面这样议论,还是有点不舒服。
周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侧过头,目光冷冽地扫向议论传来的方向。那几个正在嚼舌根的人立刻闭上了嘴,脸色发白地低下头。
周玺却没有就此作罢。
他转回身,面向我,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门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开口:
“本王的王妃,无需理会世俗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有些怔愣的脸上,继续道,语气竟似乎放缓了些许。
“她自有本王纵着。”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这句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他……他说什么?
无需规矩?他纵着?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暖流从心口炸开,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冲得我眼眶都有些发酸。
周玺说完,不再看周围任何人,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腕,带着还在发懵的我,走向马车。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牢牢地包裹着我的手腕。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牵着走,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林晚晚,你好像……真的要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