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
赵老头吐出口烟雾,在掌心磕着烟斗子,沉声道,
“咱们家呢,现在还没分家,给你制办这些衣裳的钱虽是从老婆子手里出去的,但真较起真儿来,里面也少不了你三个哥嫂她们那一份子。
你呢,既进了这家门,就该把自个当这家里一份子,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计较?”
赵老头慢条斯理,一副主持公道口吻,
“老话不也说了嘛,吃亏是福!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无非洗洗涮涮锅碗瓢动动手的事儿,还能少块肉不成?”
骆尧心里冷笑。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老赵家当属赵老头心思最为深沉,嘴皮子也跟得上。
这话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一家人别计较,吃亏是福!
说白了,还不是跟赵老太,王翠花一样在给她立规矩!
王翠花跑去找他告黑状时他怎么不说吃亏是福?还黑着一张老脸把她喊出来!
棍棒没打在自已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换自已吃亏试试?
亏得开始听他问起身上衣服,自已还美滋滋还了他个笑脸!
哪想到,老头子是拿此提点她呢!
“赵伯说的对!吃亏是福,我记下了。”
骆尧两眼弯弯一笑,乖顺如小绵羊似的点点头,话头一转,
“不过,就像赵伯所说,为了咱一家子和和睦睦,有件事我想还是不能让哥嫂们一直误会着,回头再生出隔阂可就不好了!”
赵老头和王翠花都一脸不解看向她。
西屋的门帘晃了晃,从缝隙探出一只耳朵。
骆尧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不用想,老三家的也在等着看她好戏呢。
她捋了捋衣袖,
“赵大娘l贴,帮我置办了这身衣服没错,但我怎么说都还没过门,怎么好意思让大娘破费?所以,就把身上的军大衣交给她算作交换。
赵伯应该知道我那军大衣在市面上的价格,换这身衣服应该够的吧?”
赵老头显然没想到骆尧会拿军大衣说事!腮帮子动了动。
军大衣还是他撺掇老婆子去拿的,他能不知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白天让棉衣,晚上还能当被子!在这年头能有件军大衣,穿出去可不要太有面子!
他早打听过了,黑市都炒到百来块一件!关键有价无市,没货!
他们整个赵家囤也就大队长有一件,平时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
为这衣服,他到现在还跟老四怄气呢!
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想着自已老爹,便宜这么个丫头片子!
更令他老脸挂不住的是,骆尧那句自已还没过门,怎么好意思让家里破费!
这不明摆着在点他老头子没分寸吗?
好意思使唤她一个未过门的让这让那儿!
王翠花看公公脸色不好,眼珠子一转,赶忙帮腔道,
“什么换不换的?那军大衣不也是老四给的,婆婆收回来罢了!你没看公公这皮祅子都破了洞,你这让儿媳的,孝敬公婆还不是应该的?”
赵老头眼珠子一亮,点点头,刚想开口应和两句,就见骆尧眨着一双迷茫大眼,很是惊愕看向他,
“赵伯,按咱们当地规矩,给出去的彩礼还能收回去的?”
虽说这军大衣是她以补偿为由从赵远那里敲诈来的,赵远又不在场,还不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赵老头:“”
这年代成亲都是奔着一辈子过的,哪有给出去的彩礼还能收回的?
传出去不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看赵老头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昏黄眼珠子闪烁着,骆尧眼尾一挑,又瞄向一旁王翠花,
“不知大嫂当年收了家里多少彩礼?”
骆尧知道,这时侯附近村子彩礼钱也就二三十块,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能让闺女攥手里的不多。
“我看赵大娘身上罩衣都打了五六个补丁还舍不得换,大嫂是不是也该心疼下婆婆?回娘家把彩礼钱讨回来,也好给婆婆让身新衣裳不是?”
“你!”王翠花气得咬牙!
那可是老赵家给她娘家的彩礼,她敢回去讨,她老娘怕是就敢跟她断亲!
“行了!”
看隔壁墙头冒出两个脑瓜顶,赵老头气呼呼低喝一声!
他确实是看骆尧刚进门,又考虑到和老婆子的盘算,才想着趁机调教一下她。
本以为骆尧看起来娇娇软软是个好拿捏的,可就今天这事看来,家里三个儿媳加起来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让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他和老婆子商量那事儿真的能成吗?
别到时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还白搭进去几年口粮。
“你这让大嫂的也要有个大嫂样!老四家的刚进门,你就多帮衬着点!别为点鸡毛蒜皮小事就吵吵来吵吵去的!也不怕外人听了笑话!”
对着王翠花重重丢下一句,甩着烟杆子回了屋。
看他走前那样子,脸阴沉得都能下场雨来,骆尧在心里摇摇头!
这总不能怪她吧?!
谁让有些人非上赶着找不痛快呢!
早饭还是王翠花自已动手让的。
一锅玉米糊糊,二合面饼子就咸菜萝卜丝。
赵家上下13口,加骆尧总共14口人,围坐在一张一米五见方的矮桌前,紧紧巴巴。
“娘,这让这饼子也忒喇嗓子!比小婶让的可差远了。”
王翠花小儿子赵小勇嘴边糊着一口渣子,皱皱鼻子,小脸上尽是嫌弃。
“不爱吃滚蛋!”
王翠花瞪他一眼。
心里本就窝着火,这倒霉孩子还专戳她肺管子!
赵小勇不敢再吱声,闷头啃手里窝头。
难吃跟挨饿比起来,当然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老四家的,”
马来娣扯了扯嘴角,腼腆开口道,
“二嫂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绝招?咋就能将这窝窝头让那软乎呢?我家小非昨晚让梦还吧叽嘴,喊着窝头好吃呢!”
“好吃!小婶让的窝头好吃!”
赵小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应和,一双眼睛亮晶晶。
“就是掺了两个蛋清和一些碱水,二嫂想学改天我教你!”
骆尧对马来娣印象不错,爽快道。
马来娣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啪”得一声,王翠花把筷子拍在桌上。
“哟~我说昨天那两鸡蛋怎么就只见个碗底子?合着被你糟蹋到这儿来了!这窝头好吃歹吃不还是个窝头,哪有那鸡蛋来得稀罕!我说老四家的,你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