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那声咳嗽还在风里飘着,凤昭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煞灵”剑柄。她没动,可眼神像刀子一样扫了过去——月白色的长袍在断墙边轻轻晃动,那个男人倚在那里,嘴角还带着血痕,玉笛垂在指尖,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但她从不信什么弱者。
刚才那一战煞气翻涌,她l内经脉隐隐发烫,像是有火在骨头缝里爬。她靠回身后冰冷的玄铁柱,掌心贴着金属,借着寒意压住l内的躁动。指尖还缠着一丝黑气,随时能凝成针,刺穿敌人的喉咙。
那人缓缓上前两步,左手扶着墙,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青玉小瓶。动作慢,却稳得不像病人。每一步都像算好了似的,连呼吸节奏都没乱。
“姑娘……昨夜煞气太重,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伤。”他声音沙哑,话没说完就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衣襟上,红得扎眼,“这药能安神定魄,护住你的脉。”
凤昭没接,也没动。
她盯着他的脚。落地无声,重心沉稳,根本不像是个病得快死的人。而且他咳出来的血……刚好落在左袖第三道褶皱处,不多不少,正好盖住了手腕上那道旧疤。
她在等他露破绽。
慕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个被送来当质子的废人……但你救过我,这条命,总得还。”
凤昭眸光微闪。
北荒王室的秘术向来只传血脉亲族,外人根本接触不到。可眼前这个人,气息虽弱却不散,脉象浮而不乱。最关键的是,他拿出来的药瓶,封口用的是北荒独有的寒蚕丝线,打的还是“双环锁魂扣”——只有王族直系才能掌握的封药手法。
她终于伸手接过药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瓶塞一开,一股清凉扑面而来,夹着龙涎香和寒铁的气息。是“凝煞散”的味道。可她又闻到一丝极淡的腥甜,藏在药香深处——那是燃烧精血施展秘术后留下的痕迹。
这不是普通的药。
这是用命换命的开始。
她抬眼直视他:“你不是普通仆役。”
慕云没回答,只是又咳了一声,这次血少了些,眼神却更清醒了:“三天前,天牢地底,你割破手腕放血破阵,把我救出来。那时你说——‘北荒的人,不该死在中州的暗沟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一直记得。”
凤璋沉默。
那一夜她确实去了天牢,本是为了取一份旧档案,顺手毁了镇魂桩,放出了那个被囚禁的质子。她没想到他会记住她,更没想到他还敢回来。
现在他站在她刚杀完杀手的地方,踩着晨雾未散的时辰,递来一瓶北荒禁药。
是报恩?还是试探?
她把药瓶收进袖子,既没吃,也没扔。
“药我收了。”她说,“下次来,别走正门。”
说完转身进屋,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远:
“墙头那个人,已经死了。”
慕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残破的窗后,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意。那笑很浅,转瞬即逝,像是终于放下一块石头,又像是扛起了另一座山。
他低头看了眼沾血的手,轻轻握紧了玉笛。笛身微微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片刻后,他扶着墙起身,脚步蹒跚地朝院外走去。身影渐渐融入晨雾,真像个病弱不堪的质子,在冷风里挣扎前行。
屋里,凤昭盘腿坐在地上,掌心托着那只青玉瓶。她没打开,只是用指尖一遍遍摩挲瓶身上的刻纹——那是北荒古语写的“承愿”两个字,只有信物才会刻上。
她闭眼调息,l内的煞气还在翻腾,但比之前好多了。她知道这药真的能压制反噬,可她也明白,吃了它,就等于签下了一份看不见的契约:从此以后,她和这个北荒质子之间,再也不是陌生人。
窗外,天一点点亮起来,檐角的灯灭了。
她忽然睁开眼,把药瓶翻过来,瓶底朝上。一道极细的金线在晨光中一闪而过——那是符印残留的痕迹,被人抹掉了大半,但仍能看出是“魂契追踪咒”的起笔。
果然是个局。
可她不怕局。
她怕的是突如其来的善意。
袖子里的手收紧,药瓶稳稳藏进内袋。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慕云离开的方向。
那个人走得慢,但从没回头。
他知道她在看。
也知道她一定会留下这瓶药。
因为她需要力量,而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把刀递给她的——哪怕这把刀,也可能反过来伤她。
她转身走向角落的旧柜子,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根断掉的钢针,针尖泛着蓝光,是昨晚杀手用的“寒髓毒”。她取出针尖,在掌心轻轻划了一道,鲜血渗出,滴落在药瓶的封口线上。
血珠碰上寒蚕丝的瞬间,丝线微微发烫,那道被抹去的追踪符印竟闪出一丝红光,随即熄灭。
她冷笑。
果然,这药不只是压煞这么简单。它还能感应使用者的血脉波动,一旦服用,北荒王室就能立刻知道她的位置。
好一手温柔陷阱。
可惜,她不是任人摆布的小鱼。
她是冲破火笼的煞女。
她把断针收回,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开始运转“混沌墟”。这个空间不能装东西,也不能突破境界,但它能让时间流速加快十倍,足够她完成一次完整的煞气回巡。
l内的灼痛慢慢退去,经脉逐渐通畅。
她睁眼时,天已微亮。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
她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带着露水和枯叶的味道。院子里一切如常——碎裂的窗、插在墙上的短匕、地上斑驳的毒粉。
还有墙角那滩还没干透的血迹。
她盯着看了三秒,忽然蹲下,用指尖蘸了一点,捻了捻。
血很新鲜,但有点粘稠——不是当场咳出来的,而是提前准备好的。这种血得用秘术保存,不然早就凝固了。
她站起身,望向墙外。
“你演得太用力了,慕云。”她低声说,“要是真病得快不行了,哪有力气一路走来,还不留下半点气息?”
但她心里清楚,对方本来就没打算瞒她。
那场咳血,不是伪装,是信号。
他在告诉她:我来了,我能帮你,但我也有条件。
只是现在,代价还没揭晓。
她转身回屋,将软剑“煞灵”重新挂回腰间,手指习惯性地抚过剑柄。然后从发间拔下那根玄铁簪,轻轻放在桌上。
接着,她从袖中取出青玉瓶,拧开瓶盖,倒出一粒丹丸。
丹丸幽蓝色,表面浮着细细的金纹,药香依旧清冽。
她没有吞下去,而是放在掌心,用一丝煞气缓缓包裹。
黑气缠绕中,丹丸轻轻震动,内部似有光芒流转。
她盯着那光,眼神冷得像冰。
“你想用秘术连我的脉?”她低声道,“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掌控谁。”